枝江,漢軍營寨。

天晴微陰,涼風習習。

王平身披甲冑,腰繫佩劍,巡視營壘。

鄧艾跟隨其身後,時不時攀談一二,討論軍情。

劉禪察覺到吳人會在近期有所動作之後,命人翻山越嶺傳信於王平所部,令他戒備,小心被陸遜有機可乘。

而王平得信之後,也有感覺不妙,他的三萬大軍前進過快,孤立於江北。

且他因每日行軍,營壘修繕肯定不如整,萬一被吳人北上合圍進攻,恐會敗也。

加上軍中士卒來源雜亂,如有柤中蠻之兵,其兵五千之數,分屬於梅敷、梅頤,如果陷入危險當中,他們的心思基本會歪,說不準還會做出投敵的事。

畢竟他們常年盤踞於柤中,魏衰投吳,吳衰奔漢,換老大也就司空見慣了。

因此,王平當即下令,停止進軍的動作,原地休整營壘,廣派斥候探查敵情。

鄧艾走在身側,說道:“將軍,陛下之言不無道理,據斥候回稟而言,江陵守將朱然率士卒撤至江南,又在諸葛恪進軍關洲後,其率軍士渡過長江,背水下營。

諸葛恪、朱然此二部之兵不少,其意當在我軍也!”

“故我軍當深戒之!”

王平應和說道。

說著,王平按劍而視,檢查營寨內兵械、糧草的情況。

當眾人行至柤中蠻營地時,只見營壘之中雖是按照規劃佈置,但其間士卒守備頗是懶散,軍紀不嚴。

王平眉頭微皺,但也沒多說什麼。

柤中蠻受命於梅氏兄弟二人,大漢透過管轄他們來控制柤中蠻。

且這些柤中蠻亦民亦兵,少有操練,自然遠不能和大漢軍士相比。

柤中蠻能聽從大軍的佈置及調遣,擔任非重要的作戰任務基本就行了。

至於深入掌握,鍛鍊成為精銳,還需等到得勝之後再說。

未過多久,下基層核查軍中弓弩保養的文吏走來,拱手說道:“啟稟衛將軍,護蠻校尉(梅敷)帳下二百餘張弓弩受潮,不得使用.”

王平的眉毛皺著更緊了,神情也沉了下來,盯著梅敷。

梅敷低下頭,不敢面對王平的銳利的眼神。

原本談笑之聲也都安靜下來,眾人不敢言語。

畢竟王平治軍之嚴,大漢軍中眾人皆知,無論是族人還是軍中重將,王平都嚴厲處罰過。

當初沃幹阪之戰,對於潰退的族人,根本不考慮其立下的功績,直接就斬了。

而且王平治兵理事,皆是按法紀而行,也不喜歡與將校開玩笑。

眾人對王平的感官,只有‘嚴厲’一詞。

這次梅敷犯了事,估計是難逃處罰,即便是柤中蠻的老大。

不久核查完畢的文吏全部到位,所幸之事除了弓弩受潮,梅敷軍中的事務都透過了眾人的檢查。

“怎麼回事?”

王平冷著臉,審問道。

梅敷微微抬頭,說道:“衛將軍,前些日天降大雨,缺乏雨具,弓弩不幸淋溼.”

頓了頓,梅敷開口哀求道:“望將軍,能從輕處罰.”

王平沒有理會,追問道:“此部將校乃是何人?”

“牙門將樊譜.”

有人答道。

樊譜,梅敷的侄子。

梅敷之子早亡,樊譜是梅敷一手撫養長大,親同父子。

難怪梅敷會為樊譜遮掩一二,且還為其求情。

王平握持佩劍,冷聲問道:“按軍紀而言,當如何處置?”

執掌軍法的劉敏,遲疑半晌,說道:“啟稟衛將軍,依照我大漢軍法,弓弩絕弦,箭無羽旋,劍戟澀鈍,旗纛雕敝,此謂欺軍。

如是者斬之.”

諸葛亮治軍,系承他治國的習慣,以嚴法治軍。

為了保障不讓刑罰濫用,且軍士無怨。

是故他治軍以來,才有二十杖以上親閱的行為。

而王平早期不識文字,而得劉禪授書之後,發奮苦讀,學過《孫子兵法》《司馬法》,而又隨諸葛亮北伐,其治軍的思想便是源於此三者之中。

若用一句話概括,即‘約法省罰,小罪乃殺,小罪勝,大罪因。

’“啊!”

樊譜臉色發白,腿腳不由發軟。

“衛將軍~”梅敷哀求說道。

王平望著二人,神情肅然,說道:“大戰在即,不曾交手,先將弓弩損毀。

治軍如此誤事,大戰之時,又豈能指望,即按軍法處置.”

聞言,鄧艾便感覺不好,連忙拉走王平,走到一旁的角落,說道:“將軍,今大戰在即,先斬將校,于軍不利,不如暫免其罪,待戰後,嚴加治之。

今若罰之,恐梅敷心有怨氣,而戰事在前,恐會使蠻夷亂也!”

王平微微挑眉,說道:“右將軍怎出此言?軍法何貴?無它,唯在行之。

今如法令不申,大軍又如何能治,又如何敗敵.”

鄧艾張了張嘴,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按照律法而言,確實如王平所說。

但是在這裡又豈能簡單以律法度之,樊譜乃梅敷之侄,梅敷又是柤中蠻往日的老大。

若是斬殺樊譜,必然會使梅敷生怨。

梅敷一旦不滿,誰不知他會不會搗亂。

鄧艾所想,王平又豈能不知。

不過是他不在意罷了,或許可以說在他眼中沒有比軍法更加重要的事情。

或許斬殺樊譜,梅敷會有怨念。

但若不斬殺樊譜,如何能讓諸漢軍將校滿意,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最後軍紀鬆散,自己又將何以治軍?王平臉色微冷,朝著眾人,說道:“若違軍法者,一切按法處之。

來人,將其拉下去斬了.”

“諾!”

樊譜看向梅敷,一臉惶恐喊道:“舅父,救我!”

梅敷正欲向王平求情,卻見王平人已走,氣得他跺了跺腳,在眾將校面前,卻不敢發怒,只得親眼看著自己的侄子被拉下去斬了。

不過很快也輪到他了,兩名漢軍士卒上前扣押住梅敷。

劉敏拱手說道:“校尉御下不嚴,有違軍紀,當杖五十棍,以明軍法.”

梅敷看著遠去的王平,吐了口唾沫,輕哼一聲,說道:“某自己走!”

“請!”

鄧艾追上王平,建議說道:“將軍,梅敷恐有怨氣,不如分其兵與其弟梅頤,以免其趁機作亂.”

王平扶著腰帶,說道:“平已命梅頤、蒲忠接管其營壘,分手下將士千人與梅頤統率,並調千人漢卒入其帳下聽命.”

鄧艾這才心放鬆了些許,王平這些操作於情於理上都上說得過去。

分千人手下給梅頤,實為分其力。

又調漢卒入軍,乃是監督之用。

……夜色漸晚,漢軍營地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受完杖刑的梅敷裸露布滿血絲的虎背,趴在軍榻上,時不時扯動背部肌肉,面容扭曲,呻吟著。

背部的痛楚不斷襲來,梅敷念及今日之事,不由對王平及大漢怨恨幾分。

樊贊搗拾手裡的草藥,往梅敷背上抹去,不滿說道:“大王,漢人囂張,先奪大王兵權,以分大王兄弟。

今又以堂兄性命,整頓軍法。

其等根本不將大王與我等放入眼中.”

梅敷攥著拳頭沒有說話,他對漢人的做法也是不滿。

將他治下蠻夷拆分給他的兩個弟弟,他就已經不滿,看在漢人勢大的情況下,他忍了下來。

如今王平又欺人太甚,不看他的請求,直接斬殺他以子待之的侄子。

這讓梅敷痛苦異常,還不說王平又杖擊自己。

樊贊抹著草藥,說道:“今還分大王千人與梅頤,接管軍營。

以此觀之,只怕此戰後,漢人會向大王下手,吞併我柤中百姓,編戶齊民……”說到此處,真就觸及了梅敷的心坎,他埋頭與雙臂當中,低聲說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漢人勢大,我等如何抗之?”

樊贊看了眼營帳外,小聲說道:“大王,此戰若吳人勝,當會如何?”

樊贊沒有等梅敷說話,而是自言自語說道:“此戰吳人得勝,大王則可依仗吳人兵勢,北迴柤中。

屆時大王可重掌柤中之地,若此地臨近襄陽,靠近漢境,大王可遷民入……”梅敷睜開雙眼,說道:“所言不無道理,我若入吳,孫權必然以厚禮相待。

自領部曲,管轄一地,遠比居漢好矣!”

是夜,夜色昏暗。

梅敷率領三百親信抵達營門,要求出營。

門衛手持長矛,嚴聲說道:“梅護蠻,可有大帥手令?”

梅敷冷冷一笑,忍著背部的疼痛,揮了揮手。

身後的親信得到訊號,衝了上去,當場斬殺數名沒有戒備的門衛。

然後率領親信出營,消失在黑夜當中,南投東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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