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楚皇起身離開龍椅,臣子們跪伏行禮呼喊萬歲。

今日是秋華節,在很久遠之前本是山越人獨有的節日,在這一天,他們會焚香木以祭祀他們的守護神。

大楚建國後,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山越文化的影響,楚人也過秋華節,但並非祭神,而是祭先人。

普通百姓也不會燒香木,而是燒紙錢。

今日,郢都很多百姓在燒著紙錢,連帶著朝堂上,似乎也瀰漫著一股子灰燼遮蓋下的暮氣。

無論是皇帝的神情,還是下方百官的姿態,都好似提線木偶,彼此都在應付著這一差事……應付著,這大楚。

因為,上京城破的訊息,已經傳到了郢都。

燕人,那位燕人的王,打贏了,而且贏得很徹底,富庶的大乾,被徹底掀翻。

這其中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在於那位乾國官家是帶著百官以及上京城的百姓,主動投降的。

也就是說,在不考慮乾地長治久安的前提下,至少目前來看,燕人的精力,又能重新從乾國戰場抽調出來了。

且這一次,沒了乾國的掣肘,燕人可以更為從容地,將他們鷹隼一般的目光,轉向本就奄奄一息的大楚。

不同的是,當這一則訊息在郢都傳遞開後,郢都百姓,反而顯得挺高興。

而民間的這種“歡愉”氛圍,則與先前朝堂上的情景,形成了極為清晰的對比。

在特定層級下,郢都百姓訊息是很靈通的,故而在他們的認知裡,這次滅乾,是自家與那大燕攝政王一同打下來的。

楚人和燕人有血海深仇這不假,但這同時,也不影響楚人為了這一場勝利而歡呼。

然而,真正可以位列朝堂的重臣們,心裡則清楚,原本談不上好訊息也不算壞訊息的這一訊息,因為自家陛下的這一手背刺,直接變成了天大的壞訊息。

先前,還能假惺惺地攀個親戚,向王府低頭而不向燕國低頭,儘可能地保留一份體面與尊容,爭取喘息之機,營造些模糊地帶;而眼下,所有的轉圜餘地,都不存在了。

燕國那位攝政王到底是怎樣一個脾性,大傢伙都清楚。

等他結束對乾地的收尾,那,下一個目標……窮兵黷武,連年征戰,士卒疲憊,百姓困苦等等這些經驗之談,似乎根本就不適合燕人。

在這十幾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裡,燕人迸發出了極為可怕的血勇與戰鬥力。

誰都清楚這種迸發註定不會持久,也都明白凡事有峰有谷的道理,可問題是,至少目前來看,燕人依舊處於武德充沛的時期。

他們的軍隊,他們的百姓,他們的將領,似乎已經適應了連軸轉地不斷征伐;誰叫他們……幾乎每次都贏?……“你又輸了,你怎麼就又輸了呢,哈哈哈哈……話說,你面對你的妹婿時,你贏過麼?怎麼,不說話了?你發現了沒有,你現在被我操控你這具龍體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你是倦怠了,想逃避了,是吧?”

皇帝坐在寬敞卻又佈滿帷帳顯得很清幽的殿閣呢,自己在和自己……說著話。

“要不,乾脆把你這身體,直接交給我吧,你就此陷入沉睡,如何?怎麼,還不甘心?還不願意?你親眼看見了,今日朝堂上那些大臣的神情。

謝氏,已經阻斷了其封地與郢都之間的聯絡,這是什麼意思?謝氏蓄謀之心,路人皆知,他們想的,就是取代你熊氏成為這大楚新的主人。

原本,他們是沒這個機會了。

那一戰下,謝氏精銳損傷大半,可現如今,謝氏封地背後,是乾人的江南,也是燕人的江南。

有燕人的支援,有那位攝政王的支援,謝氏,完全可以在楚南半壁形成割據。

獨孤家的家主,今日也未曾上朝,告病在家。

一同告病的,還有另外好幾個家主。

你以前是怎麼對待他們,他們現在,就打算如何對待你了。

離心離德了,看見了沒,這就是……離心離德。

如今的你,你這個皇帝,還剩下什麼?燕人要一統諸夏了,大勢不是出現,而是……已經註定。

燕人現在想要的是名義上的大一統,所以,燕人願意,至少在這一代,還願意將分封繼續下去。

這,正符合那些貴族的心意。

為了家族的傳承,為了家族的利益,他們可以沒有國,可以不顧這個國。

更何況,楚國的貴族,已經很不錯了,他們曾為大楚奮爭過,也豁出去過,於情於理,他們都可以心安理得地下船,歇息歇息了。

其實,你比誰都清楚自己那位妹婿的脾氣。

他不會放過你的,你妹妹,也不會為你求情的。

甚至你的母后,為了孫子輩著想,也不會幫你說話。

你已經眾叛親離了,哪怕你還有一座郢都,哪怕你還有一些軍隊,哪怕你還有一些由你提拔起來的寒門臣子與將領,可他們,現如今又能幫你做什麼?只要你那妹婿從乾地回來,只需要他的王旗往這裡一插,地方貴族,朝堂大臣,甚至熊氏自身,都會要求你這個皇帝退位,從你兒子中,擇選出一個來代替你的位置,這是你最後的那一丁點體面。

你比不上姬潤豪,永遠都比不上,人家帝王心術,人家刻薄寡恩,可人家,能贏!你呢,你,一直在輸。

就像是燕軍那樣,他們士卒很疲憊,他們的百姓也很疲憊,父親戰死,兒子接著上,一代接著一代,可問題是,他們已經贏習慣了。

只要能贏,一切,就都能忍受。

而楚國,而楚人,已經無法再繼續忍受你了.”

話剛說完,殿外,走進來七個人。

一略顯潦草邋遢的劍客,一提著酒壺的老者,這些,都是認識的。

另外五個,則統一身穿著黑袍,目光中,透著一股子冰冷。

他們進來了,他們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

“陛下,得罪了.”

酒壺老者擦了擦鼻子,其身後五個黑袍男女,邁步上前,用鉤鎖,開始環繞楚皇的身軀。

而皇帝,卻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任憑他們擺佈。

“好奇不?為何他們能成群結隊地,直接出現在這裡?其實,你應該欣慰,鳳巢內衛,還一直忠誠於你,他們是願意為他們的皇帝,戰死到最後一刻的。

可我在佔據你身體的時候,以你的名義下了旨意,調離了他們,且給了他們可以直入皇宮的許可權。

很吃驚吧,你的倦怠,給我了甦醒佔據這具身體的機會,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實可以讓你‘看不見’一些東西的,只不過之前,一直都沒有在你面前表露過.”

特製的紫色繩索,已經將楚皇的身體捆縛好,繩索上,還貼著一道道符文。

五個黑袍男女,分散而立。

邋遢劍客笑吟吟地站在那兒,酒壺老者則湊到楚皇跟前,問道:“可以了麼?”

“可以了,辛苦你們了,現在,控制好壓制好他,助我從他體內抽身而出,而我,將楚國剩餘的國運化為氣數,分與你們。

雖然不多,但已足夠你們享用,門內,還能再維繫個三十年,再待下一場機會.”

酒壺老者卻沒回應,而是繼續看著楚皇。

而這時,“我的……軀殼呢?為何不見你們帶軀殼過來,我的容身之地在哪裡,我與你們說過,我不要器物承裝,我要肉身!該死,你們難不成是忘記了?”

“沒忘.”

“沒忘就好,沒忘……”誰在說話?楚皇慢慢地抬起頭,開口道:“他們……是我請來的.”

“熊老四,你要做什麼!該死,熊老四,你到底要做什麼!”

聲音,不再是從楚皇口中發出,而是在殿內咆哮,顯然,火鳳之靈,已經失去了對這具身體的掌握。

“和你先前說的一樣,你以為,只有你能用那個法子麼?朕,也一樣可以讓你看不見.”

楚皇看著酒壺老者,道:“可以了.”

“好,小民……遵旨.”

酒壺老者揮揮手,五個黑袍,一同拉動起鎖鏈,楚皇站起身,身軀被拉起。

繩索上的符紙,開始燃燒,但卻一直燒不盡,那藍色的光火,似乎就像是附著在上頭一樣。

“熊老四,你到底要做什麼,要做什麼!”

火鳳之靈還在咆哮。

“他們想要的,不是三十年,他們和朕一樣,還不服輸,所以,想賭那最後一個機會.”

酒壺老者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稻草人,將其,放在了楚皇身前。

緊接著,酒壺老者開始吟唱。

藍色的火焰,開始浸潤入楚皇的身軀。

“啊啊啊啊!!!!!!!”

火鳳之靈正承受著灼燒的痛苦。

“熊老四,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你居然拿自己當祭物,竟然拿我和你一起當祭物!那靈媒對準的是誰,是誰……是她!熊老四,你可真是……下作啊,她,她可是你外甥女,你也下得了手!”

“你剛剛不是說了麼,朕和姬潤豪最大的區別在於,他贏了,朕輸了。

他是如何對待自己兒子的,是如何對待自己妻子的;朕這裡,是有樣學樣.”

“熊老四,你就這點出息了,難不成你還以為用他女兒要挾他,他就會就範?”

楚皇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日,鄭嵐昕坐在龍椅上,鄭凡站在下面,雙手抓著腰帶,引四下將士一齊向其閨女參拜的畫面。

“他,和我,不一樣.”

酒壺老者雙手合什,大喝道:“封,鎮,赦!”

藍色的火焰,盡數熄滅,化作了藍色的斑點,浮現在楚皇的面板上。

可這灼燒的痛苦,卻片刻未曾消散,而是在一直持續著。

“陛下,真的要出宮麼?”

酒壺老者問道。

“要,當然要,難不成,你想讓朕那妹婿,孤身入這大楚皇宮引頸就戮?朕明白他的性格,要是必然要以他的命,來換其女兒一個生的機會。

他不會受要挾,他會看著自己女兒死,然後,用整個天家,整個熊氏,甚至是整個郢都人的命,來為其作奠!想讓他上鉤,你得給他……看見希望!他身邊高手如雲,自身又已入三品武夫之境,再加上千軍萬馬的保護,你們若是能刺殺得了他,還用等到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先破楚再滅乾麼?這,是我們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是夜,大楚皇帝突發惡疾,傳詔命太子暫行監國之權。

這一則訊息,震動了郢都,但很快,又被壓制了下去。

底層百姓是是非非地說些什麼,無所謂,真正能夠掌握這個國家現如今局面的臣子與貴族們,則認為是陛下已經徹底認輸了。

主動準備退位事宜,先讓太子監國;為接下來大燕攝政王攜滅國之威到來,做一個鋪墊。

很多人都在這一夜,長舒一口氣,大傢伙都覺得,若是大楚的局面真能就這般順勢走下去,已經是眼下最好的一個結果了。

沒人注意到,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一隊鳳巢內衛的護衛下,秘密地出了郢都,方向,大澤。

……奉新城,王府。

“夫人,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回來.”

“夫人?”

“去葫蘆廟,就說……公主病了.”

“是,夫人.”

奴婢的眼神裡,滿是不解,就算她只是一個下人,也無法懂得夫人為何會在公主發燒如此之重時,不請大夫而問“鬼神”。

一般來說,不都是到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去試用這最後一招的麼?熊麗箐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閨女。

大妞面色泛紅,不住咳嗽,看似是風寒入體……可熊麗箐知道,自己的女兒可是火鳳靈體,哪裡會有風寒入體這一說?從小到大,她就和當初的天天一樣,從未生過病!“娘……”躺在床上的大妞睜開了眼睛。

“妞兒,娘在身邊,娘在身邊.”

熊麗箐抓著自己女兒的手。

“爹……爹回來了麼……”“快回來了,你爹他剛剛又打了大勝仗,快回來了,你爹可是想大妞得緊呢.”

“娘……”“娘在,娘在的,妞兒不怕,只是生了個病,沒事的.”

“舅……”大妞口中,忽然吐出了這個字。

在聽到這個字後,熊麗箐目光猛地一凝,一種可怕的猜想,正在其腦海中浮現。

哥……如果真的是你,敢動我女兒,我將親自去鏟開熊氏列祖列宗的皇陵!“阿彌陀佛!”

一道佛音傳來。

“讓他們進來!”

熊麗箐下令。

“喏!”

空緣老和尚與了凡和尚一同走入。

他們瞧見了躺在床上的大妞,老和尚先行上前,檢視其情況,而了凡和尚身體則開始搖晃,目光中的神情,正在開始發生變化。

“為什麼會這樣?”

空緣老和尚疑惑道。

下一刻,了凡和尚呈現出法相莊嚴之色,道:“這不是咒,我無法解.”

“不是咒,那是什麼?”

熊麗箐馬上問道,“我女兒到底怎麼了!”

忽然間,一個紙人,從了凡和尚的袈裟裡飄出,立在了那裡,微微充氣,顯得鼓囊了一些。

當其出現時,一條青蟒忽然自屋簷上探下腦袋,同時,大妞身邊的龍淵,自動浮起。

熊麗箐馬上呵斥道:“讓他看!”

青蟒退下。

龍淵繼續抵在紙人面前,本能護主。

熊麗箐伸手,直接握住龍淵劍身,其掌心鮮血開始溢位。

龍淵一陣微顫,而這時,大妞再次睜開了眼,緊接著,龍淵落回到了床邊。

紙人這才得以來到大妞身邊,檢視一番後,道:“臭和尚,這不是咒,你徒兒就算真是真佛轉世,不是咒,他也是無法解的。

再說了,奉新城外有你們倆的那座廟,誰家方士和方術想進來,都得先過你們這一關。

王府外圍還有一群星辰接引者一直在庇護這裡;更別提,王府更深處,還藏著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道人無法忘記,當初自己幾乎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奉新城,結果被那一隻黑手,直接捏爆了自己的鳥。

那位王爺,對自己家,可謂極為看重,連應對方外之術的威脅,都做到了精細縝密的佈置。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是咒,是什麼?”

熊麗箐問道。

紙人回答道:“是福報.”

一時間,熊麗箐愣住了。

了凡和尚雙手合什:“阿彌陀佛.”

佛能解咒,化災厄,除戾氣,但可曾聽說,佛能解福報?“福報?”

熊麗箐咀嚼著這兩個字。

紙人看著床上的大妞,繼續道:“有人,在給她賜福,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她,這是機緣,這是天大的福報!可她現在還小,承受不起這麼厚重的福澤。

這裡面,有血脈之力……咦?兩重,兩重血脈!怎麼做到的?”

紙人扭頭,看向了凡。

了凡回答道:“肉身血脈……靈體血脈.”

紙人恍然,道:“她親戚裡,誰的火鳳血脈能和她一樣純粹?”

“我哥.”

熊麗箐回答道。

“不,還不止,還不止……”紙人開始踱步,因為它太輕了,所以開始發飄。

“彼此是親戚,也是近親之一,血脈本就相近,這是一層;都是火鳳靈體,當世僅存的兩個火鳳靈體擁有者,這是第二層。

他在將自己的血脈,自己的福澤,自己的火鳳之氣,灌輸給她……還不止,還不止,這般大的陣仗,他一個人不可能做到。

這世上,也沒任何一個人能做到。

就算是藏夫子沒死,巔峰期的我和藏夫子一起聯手,也做不到這一步。

除非,除非,除非……”“除非什麼!!!”

“除非,有一群藏夫子和我,站在背後,一起發力。

所以,是他們,是他們出手了。

那群老鼠,那群老鼠,終於一窩子,全都跳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極。

這群躲藏在門內,活死人一般苟活這般久的老古董,現在竟然淪落到不敢對人家爹出手,只敢對人家閨女出手的可憐地步了麼?真是丟人啊,丟人丟到家了,哈哈哈哈!!!”

“我女兒,會怎樣?”

紙人安靜下來,看著大妞,道:“她現在的發燒,只是開始,證明她的身體,在熔鍊吸收那些福報,如果就此打住,她將發燒一段時日後自己恢復,且自此之後,火鳳血脈更為精純強大,未來的天賦,也將更加驚人。

甚至在氣運方面,也能擁有超於常人的庇護,連其無根之人的麻煩,也將被就此抹除。

可若是這種福報,被人為的添柴加火的話,現在的她,還未完全長大,能吸納收入的不多,一旦到她無法再繼續吸納的地步,就……就像是城外鑄造坊火爐裡的礦石那般,會,化掉!”

紙人說完後,又疑惑道:“他們付出了這般大的代價,為何僅僅針對她,怎麼這般捨得,難不成王爺會在乎一個……”說到這裡,紙人意識到其母親也就是王妃就在自己跟前,果斷閉嘴。

而熊麗箐並未生氣,反而手腳發涼,喃喃道:“王爺他……會在乎.”

她清楚,自己的丈夫,多在乎這個閨女。

“所以,他們是想用她,來威脅……王爺?”

紙人給出了猜測;不,這近乎就是答案。

因為誰都清楚,付出這般大的代價,不可能簡簡單單地就為了弄死人家一個女兒,那些人的目標,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王爺。

熊麗箐深吸一口氣,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眼下正發著燒的女兒,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來人,按我吩咐,寫一封書信給王爺,就說大妞發了一陣燒,有些詭異。

但幸得葫蘆廟兩位聖僧與一紙人出手相助,大妞已經復原如初.”

“是,夫人.”

一名女婢正快速書寫,隨後,交由熊麗箐用私印蓋章,再裝盒好。

“送出去吧,吩咐送信的人,要快馬加鞭,及早送到王爺手中.”

“是,奴婢明白.”

婢女正抱著盒子準備出去,可誰知,卻被一道高聳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熊麗箐也有些訝然地看過去,發現門口走進來的是一個頭戴斗笠身體被完全覆蓋住的身影。

熊麗箐趕忙起身,行禮:“您來了,竟然驚動了您.”

這道身影,繞過熊麗箐,繞過兩個和尚,又繞過了紙人,走到了床邊。

大妞微微睜開眼,喃喃道:“爺……爺……”這時,身影四周,開始呈現出一股煞氣,正在快速地摩擦。

紙人後退,兩個和尚本能地剋制自己去用佛法相抗衡這煞氣。

“告訴……他……實情……”熊麗箐沉默不語。

先前做出那個決斷,作為母親,她所承受的壓力是最大的,同時,也是最煎熬最痛苦的。

但她不願意,不願意讓自己的丈夫,明知道人家挖了坑,還去往那裡頭跳。

沙拓闕石伸手,掐住了熊麗箐的脖子,將熊麗箐整個人提起來。

但很快,他又撒手,熊麗箐落下,被身旁婢女攙扶住。

很顯然,沙拓闕石在竭盡全力,讓自己去思考,與此同時,也在去剋制著自己的本能。

他畢竟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也死了很久了;雖然變成了殭屍,但他和當年的自己,是不一樣的。

平日裡沉睡時,還好。

而一旦真的想要去過分地進行思考,所引發的,殭屍這具身體本能地進一步的失控,他正在調和這一矛盾。

這很難,也很痛苦,但他必須這般做。

在那個人還沒成親前,還沒孩子前,很多個夜晚,他會拿著酒水和小菜,來到自己的棺材前,與自己說話。

沙拓闕石腦袋上的斗笠,在煞氣的劇烈顫抖下,裂開,露出了其略有些猙獰的面容。

他看著熊麗箐,沉聲道:“他……看重……家……家人.”

沙拓闕石瞪著熊麗箐,似要擇人而噬。

熊麗箐閉上眼,點了點頭,伸手,將婢女手中的盒子打翻在地:“好.”

………“你做得不錯.”

“都是王爺吩咐得好.”

謝玉安在鄭凡面前,很是恭敬。

“讓你父親多注意注意身子,這次也辛苦他了.”

“家父定會感激王爺的掛念.”

“呵呵.”

“安,告退.”

謝玉安起身,離開了船艙,到甲板處時,有小船在這裡等著接他,水面上,還有其他船隻正在打撈著河面上的屍體。

屍體是清晨時,前來刺殺攝政王的銀甲衛。

是的,乾國已經亡了,官家、大臣,都已經跪下了。

可誰能想到,竟然還能有一群銀甲衛,一直綴著王爺的行駕到楚地後,埋伏於水面之下進行刺殺。

其下場,肯定是極為悽慘的,不說外圍岸邊,還有燕軍兵馬在護衛行進,就是王爺所在大船旁邊,還有一大隊錦衣親衛的保護。

清晨的刺殺,甚至沒能驚擾到王爺的好夢。

謝玉安上了船,搖船的影子道:“少主,河底還有不少呢,是提前綁著石頭在河底埋伏著的,有一小半,直接溺死在了河底.”

“嗯.”

謝玉安應了一聲,搖頭道,“螳臂當車.”

影子笑了笑,道:“但也就只有這樣,才能有靠近一點的機會了,否則外圍的大軍,就足夠讓他們頃刻間灰飛煙滅。

燕人,是真的要拿天下,也要坐天下了,唉.”

“習慣就好,不怕你笑話,我這謝家千里駒,現在看見那位王爺,這馬蹄子就直接發顫了.”

“少主,這也實屬正常,不丟人的,咱們趕緊回去,家主還在等著您呢.”

“嗯.”

謝玉安坐了下來,他爹在等著他,聯合各大貴族,去郢都,迫使楚皇退位。

眼下這些條件,已經很成熟了,甚至謝玉安都懷疑,哪怕攝政王本人不去郢都,都不會影響這一結果。

或許,攝政王是為了穩妥起見吧。

……“老子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就得親眼看著他退位.”

鄭凡斜靠在椅子上,面前坐著的,是瞎子與梁程。

原本,鄭凡是想讓梁程繼續留在乾地的,但梁程自己要求率軍跟著一起回來。

大戲唱完了,剩下的小貓兩三隻,就交給孩子們去解決即可,梁程也沒和孩子們搶戲的興趣。

瞎子點頭道:“楚皇一退位,這諸夏一統,就算在名義上,完成了.”

“是啊.”

鄭凡伸了個懶腰,繼續道:“仗打完了,接下來,得抓耗子了,那所謂的門內的人,也該挖一挖了,省得再蹦躂.”

“是,屬下明白.”

這時,四娘端著幾碗面走了過來,笑道:“夫君,開飯了.”

而在外頭甲板上,樊力站在那裡,眺望著河岸風景,劍婢坐在他肩膀上,看著更高一點的風景。

阿銘則提著空酒嚢,在那裡從刺客屍體上補充自己的“酒水”。

旁邊負責帶人清點刺客屍體的薛三,卻在此時摸出了一封信,信用皮布包裹得很嚴實,防水。

薛三直接開啟,上下掃了一眼,舔了舔嘴唇,然後將信,放在了阿銘面前。

正在裝“酒”的阿銘本有些不耐煩看這個,但看了之後,神色也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薛三這時開口道:“你說,我要是把這封信給昧下來,會如何?”

“你不會的.”

阿銘說道。

“從理智角度上來看,我應該昧下來.”

阿銘“呵呵”了一聲,道:“人都跑你腦袋上拉屎撒尿了,你還要保持理性?”

“也是.”

“還有,我覺得,送信的,肯定不只這一波,後頭還有很多,包括家裡的,想攔也攔不住的.”

“嗯.”

薛三擺了擺手,吩咐道:“每具屍體都檢查一遍.”

“喏!”

“喏!”

薛三伸手在胯下抓了抓,笑道:“老子都興奮得變大了.”

……“主上,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信,給您的,一半以上刺客身上,都有這封信,一樣的內容.”

正在吃麵的鄭凡,抬頭看向走進來的薛三,沒去接。

這時,瞎子伸手去接。

正常流程來講,王府裡,瞎子看信,這是傳統。

但薛三這次卻沒有把信轉交給瞎子;而雖然沒拆開看,但已經在“看”的瞎子,目光,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鄭凡放下筷子,接過了信,開啟,掃完一遍後,又放回桌上,拿起筷子,繼續吃麵。

所有人,都在安靜地等待主上,等待主上,把這一碗麵,吃完。

面,吃完了。

放下筷子,拿起備在桌邊的帕子,擦嘴;鄭凡開口道:“四娘,下次臊子可以清淡點,不是怪你手藝不行,而是可能因為我年紀大了,口味有點變淡了.”

“是,夫……主上.”

“三兒,下次再早一些發現刺客解決掉,你知道早上被吵醒了還得繼續裝睡,多不舒服麼?”

“是,主上,三兒明白.”

“阿程,兩岸的軍隊,你再重新佈置一下,漏網之魚下次不要再有了.”

“屬下明白.”

“阿銘,有刺客來,你得先站在我旁邊,而不是先跑去找血喝,你就不怕我出什麼意外,我只是個小小的三品武夫.”

“屬下,下次注意.”

樊力開始撓頭。

“瞎子,你剛自己看完了,就該先給我念的,瞧瞧,耽擱了吃飯不是.”

“是屬下疏忽了.”

樊力開始更加用力撓頭。

“阿力,往邊上站站,你擋到我光了.”

“是!”

阿力往旁邊挪了挪,讓陽光透進船艙,照射在主上的臉上,略顯明暗。

鄭凡滿意地點點頭,笑了笑;但隨即,目光逐漸變得陰沉下來,“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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