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秋葉

逆著光的人站立在石門之內，只見他身穿藍白色相間的弟子服，臉龐光潔白皙，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唯有臉上一道傷疤蜿蜒爬過，本就凌厲的長相又添兇狠。

長而微卷的睫毛隨著目光的掃視上下顫動著，整個眸子幽暗深邃。

\"好久不見。\"

\"師尊。\"

聲音清晰沉穩，像是從漫長歲月中磨鍊出來的，尾音微微上揚，略帶瘋狂，讓人聽不清話中的情感。

早在聲音出現的時候，李諸就已轉身，本該已不存在的人重新站在眼前，簡直是出乎意料。

視線掃過他的身後，明顯空無一人，接著又僵硬著回頭看了眼臉上明顯無辜神情的黎鶴，臉上的笑意更甚，越發燦爛。

只一停頓視線就已收回。

有趣。

\"霄兒是想我了嗎?\"

\"真是幾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這話一出，周遭所有人都面露難色，中午吃的飯都快要吐出來了，雖然牢裡本就沒什麼飯，但還是跟吞了蒼蠅一樣。

就連賀霄臉上的厭惡之情都毫不掩飾。

噁心至極。

\"李諸，死到臨頭了，就別再說這般猥瑣噁心的話了吧。\"賀霄笑了起來，\"你還是想一想怎麼死比較痛快吧。\"

冰冷的聲音飄蕩在空中，讓人不寒而慄，修長的利劍早已被握在手心。

門外依舊毫無動靜。

李諸眯起眼睛，對他的威脅根本不懼，他這徒弟現在有多廢物，他是知道的，即便現在的自已修為有所凋落，但對付他一個還是不成問題的。

見到故人的內心極為愉悅，除卻毫無意外的背叛時刻哽塞在喉，讓人難受：\"怎麼？這是來給你弟弟報仇了?\"

離開原地的位置，跪在地上的身影顯露出來，劉硯書抬起頭，冰冷的目光兩兩相視，瞬間，眸中迸發出兩道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

兩人的面目幾乎如出一轍，無論是五官的輪廓還是臉部比例，都極其相似，兩兩相望之下，還以為對面放了一張鏡子。

沒給他們喘息的時間。

李諸驟然暴起，向後掠去，看清兩人眼中的驚疑，連帶著劉硯書向後狠狠一撞，抵在脖頸的劍瞬間鋒利劃過，鮮血順著劍柄緩緩流到李諸的手上。

\"怎麼?真以為我會讓你們兄弟相認?\"

出乎意料的資訊充斥著賀霄的腦中的那根弦，腦中所有記憶一下全部一閃而過，眉頭跟著微微一蹙，隨後又快速展開。

差點就被騙了。

賀霄扯了扯嘴角，聲音中帶著笑意，卻根本不達眼底：\"哪來的仿製品?\"

\"我說李諸啊………我看你真是餓了啊…………\"

李諸聞此，堆滿皺褶的臉上笑容一滯，隨後便緩緩消散，臉色陰沉下來，卻不可置否。

\"是贗品又如何?\"李諸嘴角瘋狂勾起，眼裡滿是嘲諷，狂妄。

\"我難道還比不上那姜南溪?要是沒有我你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苟延殘喘呢。\"李諸的神情越發狂妄，\"別說一個姜南溪，就算是十個百個，都該給我李諸鋪路。\"

\"那是他們的榮幸。\"

\"包括你，賀霄。\"

\"本以為你是個識時務的，倒沒想到竟也是個情種。\"

話音至此，周遭氣氛沉重低沉，整個地牢鴉雀無聲，賀霄眼中醞釀著不知名的情緒，讓人看不清。

整個人瘦骨嶙峋凌冽在風中，彷彿下一秒就要倒了。

\"那又如何，我樂意。\"刀光驟然暴起，劍影自賀霄手中而來，直衝李諸。

兩人瞬間糾纏在一起，靈脈剝盡的賀霄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沒有幾息，利劍就狠狠封喉而來，直衝頸部。

賀霄閉上眼睛，絲毫不懼。

果然，下一秒，自已就被一道強勁的臂力扯開，原本鋒利襲來的利劍也在空中化為了碎片。

\"一邊待著去。\"

將手中的人一提一丟，賀霄就落在一旁的樹邊，江承宣對上李諸，毫不費力。

黎鶴臉上的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好整以暇的笑意，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從容的從戰鬥場上抽身，找了個地，隔岸觀火。

正思考著要不要去拿些瓜子嗑著看戲，一旁生鏽的鐵門就被拍的哐哐響。

那邊刀光劍影，二人決鬥。

這邊把欄杆拍遍，餘音繚繞。

黎鶴不耐煩抬頭，跟唱二重奏一樣。

王雲崢臉上的焦急一空瞬間變為討好，雙手扒在欄杆上，整張臉貼著縫隙，眼睛亮晶晶的：\"開個門唄，牢獄大哥。\"

鶴黎：\"…………\"他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頗為有些不可置信，不明白這人怎麼想的，居然認為自已可以指使得動他。

他又指了指已經打到牢獄外懸崖上的兩人，又指了指自已，聳了聳肩。

意思不言而喻。

我是李諸的人。

無能為力。

王雲崢仍舊不放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聲情並茂：\"你看你老大都和別人打起來了，你以為他有勝算嗎?你覺得他就這一個幫手嗎？\"

\"你聽我說一句。\"王雲崢的半張手透過欄杆不停的揮舞著，\"那李諸肯定活不過今日，你在這裡死守，還不如趕緊跑路，換個地方，安身立命。\"

黎鶴繼續挑眉，臉上好以整暇，無所謂的聳聳肩。

無所謂，反正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不管是安然死去也好，五馬分屍也好。

他都不在乎。

人生渺渺，不都是寄蜉蝣於天地……

況且……

\"那我給你夜明珠。\"王雲崢神情嚴肅，不似作假，看著面前生死有命，看淡生死的人，他壓下內心的驚疑，定定的看著他，賭這一把。

實在不行…………

然而希望很快就被打破。

果然。

黎鶴一怔，聲音略帶嘲諷，洋洋散散：\"你憑什麼覺得一顆夜明珠就可以收買我?\"

\"十顆。\"

王雲崢篤定道。

黎鶴：\"………………\"

黎鶴眯起眼睛，終於抬起正眼看向王雲崢，身上的懶散被隨之替代，不明白他為何這麼篤定。

就像其實他也從來沒有看清過自已一樣。

刀光劍影在耳邊呼嘯，如同秋葉唰唰落下，一如那日那聲期待。

他聽見了一聲。

\"好。\"

聲音從遠方飄來散落在空中，明明無足輕重，卻重重的落在了胸口處，一陣酸澀。

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醞釀在內心，有什麼東西好像終於掙開桎梏，突破了土壤，生根發芽。

緊緊紮根。

壓下心中突如其來的悸動，口中微微發苦。

你看吶，父親。

不就是會發光的夜明珠，我現在有了。

還有了十顆。

--------

等王雲崢被放出來的時候，地牢外已經烏泱泱的圍滿了人。

李諸大口噴血，面色蒼老，整個人不人不鬼，臉上的鼻子和眼睛隨著說話的聲音不斷顫抖著，緩緩流下絲血。

面目可憎。

周圍眾多幻月宗弟子圍繞在地牢周圍，看到他們傷痕累累的身影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師兄？！\"有些陌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王雲崢還沒適應刺眼的陽光，身體就已經做出反應。

\"師兄，你們到底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一堆人圍著王雲崢，面色擔憂的看著他，只見他臉上蒼白，手腕上滿是傷痕，絲毫感受不到他的靈力。

\"我們還以為你早就離開宗門回家種地了…………\"

王雲崢：\"…………\"種個屁的地。

他奮力撐出一隻手，將手中快要昏過去的劉硯書遞給眾人，搖了搖頭，聲音虛弱：\"問你們的好掌門去。\"

\"快，先幫我救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