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訖言在路邊打了一輛滴滴,幫著白婉婷把一大包布偶娃娃拖到後備箱塞入。
白婉婷搖下車窗,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約定明天早晨一起去公園晨跑。
葉訖言有些戀戀不捨,耐不住司機在一邊不耐煩的催促,只好揮手告別。
回去的時候,整個人彷彿踩在棉花裡。
進了家門也不打招呼,獨自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掏出手機給白婉婷發了一條資訊,詢問是否安全到家。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媽楊雲芬拎著鏟子從廚房出來,一臉疑惑的與同樣一臉懵逼的老姐對視。
房間裡的葉訖言此刻全沒了學習的心思,趴在床上呵呵傻笑著跟白婉婷煲微信粥,言談之間,葉訖言有些苦惱,白婉婷跟他就像電池的兩極,一個酷愛文學,一個熱衷數理,幾乎沒什麼共通語言,連興趣愛好都沒幾個搭得上的,畢竟人家興趣廣泛,唱歌,跳舞,彈鋼琴,面面俱到。
而葉訖言翻來覆去,好像————就化學實驗做得還不錯。
多愁善感,情感細膩的白婉婷跟他講餘華的《活著》,講比徹·斯托夫人的《湯姆叔叔的小屋》,講《追風箏的人》,講三毛的《撒哈拉沙漠》。
葉訖言則一臉懵逼,甚至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急的抓耳撓腮,有些書別說看過了,聽都沒聽說過,他搜腸刮肚,似乎微微能靠得上邊的也就幾本尼采和卡耐基的作品,但你給女孩講哲學,豈不是茅坑裡點燈,找死嘛。
文藝女青年似乎是每個男人追求的終極目標,但男人們愛的是那股氣質,林黛玉般的柔弱和多愁善感的交織。
但並不包括她們的生活。
真要跟著她們的節奏走,那就難受嘍。
而此刻葉訖言就遇到了這種抓耳撓心似的處境。
好在,現代資訊傳遞發達,隨便網上搜下書名,看個簡介,擷取些片段,倒也能糊弄過去一二。
傍晚的時候,老姐抱著孩子過來叫葉訖言出來吃飯。
老媽做了一桌子菜,卻發現兒子抱著個手機呵呵傻笑,兩個女人不著痕跡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平常兒子不離手,吃飯都要翻兩頁,手機對他來說就是個工具,經常隨手亂放,好幾次都找不到在哪呢,如今這反常的舉動.......。
老媽是既喜且憂。
喜的是這個榆木腦袋終於開竅了,憂的是即將考研,這個時候談戀愛,怕影響學業。
老媽欲言又止,老姐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貼著耳嘀咕,訖言已經長大了,這個時候我們橫加干預不好,會讓他起叛逆心理,反而適得其反,影響學業。
堵不如疏,由著他去吧,這種突如其來的火,燒得快,熄得也快,我們只要做好善後和疏導工作即可,如果真成功了,也好,訖言是個有主見的,找的女孩肯定也是比較優秀的,咱們也好給他倡導一個目標,引導他進步。
老媽鄭重的點了點頭,從善如流。
一頓晚飯吃得跟諜戰片似的,葉訖言心不在焉的扒著飯,不時用手機發一條資訊出去,而老媽跟老姐則不動聲色用眼神交流。
吃完飯,照例老媽收拾碗筷,老姐帶孩子,葉訖言與白婉婷的聊天也告一段落,躲在沙發裡,拿著一本書,思緒則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憧憬著明天的見面。
次日清晨,葉訖言早早爬起來洗漱,刷牙漱口洗臉後,穿著一件套衫出門,隔壁公園大門口,遠遠的,一身寬鬆運動外套,運動休閒褲的白婉婷正好整以暇的等著。
葉訖言急忙上去打招呼,兩人沿著江邊慢跑,一邊運動,一邊聊天。
圍著江邊跑了一個來回後,葉訖言在旁邊小販處買了兩瓶運動飲料,擰開瓶蓋遞過去,白婉婷接過,小口喝著。
倆人尋了一處長椅坐下,白婉婷從雙肩包裡取出一本卡勒德·胡賽尼的《追風箏的人》,是硬殼外罩的譯本而不是原版。
葉訖言英語不錯,但也僅止交流上,閱讀需要大量的詞彙做功底,而白婉婷則更是稀爛。
昨晚他們聊了這本書,書中的情節讓葉訖言有些觸動,當然這只是哄女孩子的說法,他提出想看一看,而白婉婷說自己正好有這本書可以借給他看看,所以有了當下這一幕。
葉訖言的目的達到,這一借一還,又多了許多見面的藉口。
兩人坐了一會兒就分別了,秋天的晨風有點冷,他們剛剛運動完,微微有些出汗,需要馬上回去收拾一下,不然容易感冒。
葉訖言捧著《追風箏的人》往回走,心裡熱血澎湃。
回去之後,連吃早飯都顯得心不在焉,這一切自然被母親跟老姐暗暗窺伺。
上午照例複習,本想約白婉婷,但她有事不方便,葉訖言有些惋惜。
忽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叫了一聲。
葉訖言撲了過去,急忙開啟一看,不是白婉婷的資訊,是自己導師楊教授發來的,洋洋灑灑兩百多字,將他遞交的那篇論文批得是體無完膚,順便問候了下他的家人。
楊教授是江大的物理化學雙料頂流,一般人接到這樣的資訊基本誠惶誠恐,葉訖言則有些訕訕,甚至都懶得回覆。
末尾,楊教授讓他假期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去他那裡一趟。
葉訖言回了一個敷衍的“哦.”
八點半,老媽照例出門買菜,這個時候一個電話過來,老姐接了之後頻頻點頭,突然過來將康康往葉訖言懷裡一塞,說有個客戶,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好了,整個上午又泡湯了。
小傢伙今天格外乖,不吵不鬧,許是餵飽了奶,一個人在沙發上爬了一會後直打哈欠。
葉訖言將他抱起來,學著老姐的姿勢哄他,小傢伙依偎在舅舅懷裡,沒一會就閉上眼睛了。
康康睡著之後,他又抱著哄了十幾分鍾,這是因為嬰兒初睡較淺,很容易被外界干擾醒來,多抱一會,把他哄到深度睡眠後,悄悄放在主臥的大床上。
康康四仰八叉的躺著,這個階段的孩子離不開人,葉訖言只好在一側躺下,眼睛滴溜溜的打量著自己的侄子,康康長得粉雕玉琢,因為營養好,整張臉圓嘟嘟的煞是可愛,小睫毛一顫一顫的微微抖動,許是夢到了什麼。
看著看著,葉訖言的眼睛也直打架,許是看別人睡覺,自己也會犯困吧。
一側的窗簾無風自動,外界馬路上的喧囂漸漸遠去。
葉訖言迷迷糊糊直犯困,陡然發現面對面躺著的侄子睜開了雙眼,跟他四目相對,嘴角不自然的上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這個笑似乎在哪裡見過。
——那個灰袍和尚?葉訖言猛然坐起,那點睡意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坐在床沿的他驚魂未定,再次定睛看去,只見侄子康康側著腦袋睡得正酣,肥嘟嘟的面頰跟床面接觸下,堆成一個肉嘟嘟的旋。
葉訖言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自己這是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他再次捱著康康躺下,閉上眼睛,均勻呼吸,四周安靜得如同寂夜,有什麼白濯濯的影子在晃動。
閉上眼睛,一片漆黑,但他似乎總能夠看到一團團白色影子,世界被立體化,原本彩色的世界被黑白兩色調替換。
葉訖言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康康依然睡得酣暢淋漓,似乎睡了便不願意起來一般,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葉訖言再次閉上眼睛,那一團團白色影子再次如潮水般包圍過來,忽然原本黑白的世界被灰色取代,面前的侄子詭異的睜開了雙眼,他也睜開了雙眼。
兩者四目相對,一股極度深寒直衝尾椎骨,牙齒不受控制的抖動,葉訖言試圖坐起來,但比他更快的是康康,六個月大的嬰兒竟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雙手前伸,邁著蹣跚的步伐,步步走來。
“——別過來!”
“——別過來!!”
葉訖言被驚嚇得連連後挪,後面什麼都沒有,他撲通一聲跌落床下發出一聲慘叫。
外面傳來鑰匙孔扭動的聲響。
是母親買菜回來了。
葉訖言癱坐在地板上,兩眼無神,此刻他才微微回過味來,剛才一切似乎只是一個夢。
床上的侄子還在酣睡,不過被自己舅舅摔下床的聲音驚醒,哭得撕心裂肺。
“怎麼了?怎麼了?”
老媽慌里慌張的從外面進來,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地板上滿臉驚慌失措的兒子和床上揮舞四肢,哭得撕心裂肺的外孫。
“沒.....沒事。
睡著了,從床上掉下來了.”
葉訖言站起來,揉了揉被磕疼的後腦勺。
老媽過去抱外孫,一邊哄,一邊過來檢視兒子傷勢,見沒有什麼問題,才嗔怪著說:“多大的人了,還能從床上摔下來,也太不小心了吧.”
“你姐呢?”
“有個客戶過來,出門辦事去了.”
葉訖言撓了撓頭,“媽,今天回來怎麼這麼晚.”
“路上碰到你李姨,就多聊了一會兒.”
老媽好不容易安撫好外孫,把孩子交到他手上,“你抱著,我去擇菜了.”
葉訖言遲疑了下,最後還是伸手將康康接過來,抱在懷中。
老媽出去了,房間裡又只剩下一大一小兩人,葉訖言皺著眉頭,看著懷中吃著指頭的侄子,剛才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感覺自從從寺廟回來,身邊的怪事就沒斷過,真撞邪了?還有,老陳那邊——葉訖言不敢細思下去,再往下去,怕是以後都不敢睡覺咯。
走廊上,一陣高跟鞋的踢踏聲,鑰匙口扭動,老姐忙裡忙慌的進來了,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奇怪的問道:“媽,你煮什麼呢?這麼香.”
“給你弟弟煮的黑豆薏仁湯,最近他經常體虛,盜汗,做噩夢.”
楊雲芬在廚房裡頭也不抬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