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在政事堂待太久,此番駕臨,本就是興之所來,撫慰宰臣,表達一番皇帝對卿臣的關懷。至於政事堂宰臣們這段時間商討的那些事情,劉暘心中多少是有數的。

即便不提存在多少劉暘用順了手的心腹僚臣,就是終日在政事堂間議事論道的公卿宰臣們,中樞諸部司長官,以及稍微有些資歷的貴族們,又何嘗不是殷勤地往垂拱殿跑,積極地與新皇溝通匯報。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帝國即將迎來一場大變動,甚至是一場幾十年不曾有過的變局。過去的二三十年,別看世祖皇帝以各式各樣名義,對內掀起了數次清洗式的政治運動,不管殺了多少人,引發過多少變亂,大漢帝國的朝廷格局始終沒有發生過根本性的改變。

這是由世祖皇帝決定的,大漢的體制、國情以及所有的發展變化,在宏觀上都是圍繞著世祖皇帝個人意志而展開的。

而原本根深蒂固的一些東西,隨著新皇的登基,也終將開始動搖,既是大勢所趨,歷史必然,也實在因為,老皇帝過去搞的一些事情並不是那麼符合眾心人情。

並且,如欲變,那首先變的便是職務,雖從表面開始,但這也是最簡單、最基礎也最讓人習慣、為人接受的變動。

對於大臣們來說,人事變動牽扯出權力劃分,帶來利益變動,誰也不想在這場三十年難得的大變中落後於人,即便不能更進一步,也該保住現有的利益,雖然這根本不可能。

而作為皇帝的劉暘,同樣在考慮這方面的事情,臣僚們爭權奪利他可以穩坐釣魚臺,居中觀察,調和仲裁,但其中的分寸把握,卻也需要他仔細思量。

回垂拱殿的路上,劉暘則滿腦子都是政事堂如今的人事情況、權力格局。可以說,在趙普辭世後的這半年多時間裡,政事堂一直處於一種分散平衡的狀態,畢竟再沒一個能如趙普那般壓服群臣的人,從君到臣子也不允許再出現這麼一個人物,便是趙普有那等權威也是時運使然,天子肯放權。

因此,在趙普之後,世祖皇帝駕崩以前,作為大漢帝國最高權力中心的政事堂,實則上處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衡之中。

呂端遞進,憑藉職權、資歷成為眾臣第一人,但他根本無法服眾,小事馬虎糊塗都快成為其人設了;至於辛仲甫,更一度被看作趙普的馬前卒;

似韓徽,資望也不足以彈壓眾臣,“橐相”更是被一些人在私下裡取笑;楊業為將帥尚可,做宰相,當官僚,還有得磨練;樞密院、兵部則是相對獨立的一個系統,其結構定位、執行機制都突出一個制衡......

這樣的平衡,對於帝王而言,當然是有利的,也是劉暘想要維持下去的,然而,一成不變顯然也是不可能的,否則如何提現雍熙時代的新氣象。

而隨著趙匡義、李昉的歸來,政事堂的情況就更復雜了,這二位從各方面都是要壓其他宰臣一頭的,若是再把劉暘打算啟用的張齊賢算上,人數便往十人去了,顯得臃腫了。

即便是十擇七,那排除哪三人,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值得斟酌。

首先上劉曖,作為宗室代表,必有其一;樞密院、兵部,幾十年來固定有兩張席位,關乎到勳貴及軍隊的利益,也沒法動;李昉與趙匡義,一個是帝師,一個是皇親,趙匡義雖然在劉暘這裡打了個問號,但將之摒棄在外,又總覺有些不合適;

韓徽掌管財政司多年,精明強幹,若罷其相位,也覺可惜;楊業既上功臣勳貴,又是朝廷監察系統的負責人,在這方面,劉暘甚至還想加強其權威,也不能動,劉暘一直以來都認為,在帝國的監察方面,還得迴歸正統、大義,不能過度依靠特務政治;

至於張齊賢,那是經過劉暘多年觀政觀人之後,選取的用來改革匡正開寶積弊的先鋒;比較下來,竟然是呂端、辛仲甫這兩個中樞資排名靠前的宰臣看起來更適合刷下去......

政事堂的人事安排,數來數去就那麼一些人,但對劉暘來說,卻是一個極其頭疼問題,關乎到帝國上層權力劃分,以及朝廷運轉。也是一個迫切需要解決落實的問題,距離來年正旦越來越近了,時間不等人。

而對劉暘來說,處理之所以困難,顧慮糾結,最關鍵的原因就在於他不具備他爹那種壓制一切的權勢與威望,他也沒法做到動輒斥人、貶人甚至殺人,那也不符合他的做人風格與為政理念。

因此,要儘可能平穩地實現朝局的調整,考慮周全,減小衝突,只是要做到這一點,又何其難!甚至於,往這方面想得深了,劉暘都覺自己的考慮可笑,有種延續世祖之風的衝動,那樣多簡單粗暴!

然而,也僅僅是想想,以劉暘多年秉政積累的見識來看,世祖皇帝那一套也只有世祖皇帝能做,不是那個人,強行為之,最後很可能鬧出個笑話,鬧個一地雞毛的結果。

同時,經過對過去半年時事發展變化的仔細體會、總結,劉暘也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過去大漢公卿大臣們對他這個太子,大多表現得恭敬、尊重,其中的原因,除了他本身表現出的寬容、沉穩、隨和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或許就是上頭有世祖皇帝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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