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乾澀的笑了兩聲,玩味地看著東方明說道:“這些白骨的來歷,你不知道嗎?”

東方明脊背有些發涼,隱隱地想到了一種可能,只是臉上卻儘量保持著平靜,澀聲說道:“我不知道,還請前輩賜教。”

“前輩?哈哈哈!你叫我前輩?看來你真的不是原來那個你了!”

東方朔忽然笑了起來,肩頭的鐵鏈抖得嘩嘩作響,隨著鐵鏈的摩擦,琵琶骨的位置緩緩滲出血來,他卻似乎不以為意,一邊說話,一邊仍然笑個不停。

良久,他的笑聲方才止歇,只是口中喃喃,似是在對東方明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啊!若還是原來的你,又怎會和我說話?自從你將我囚禁後,沒容我解釋過半句,便將我困在奇點之內,多少年來,你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我多想再回到從前,再聽你和瑤姬稱我一聲小友。”

聽著這些話,看著白骨堆中的東方朔,東方明心頭寒意更甚,如果真如他所說,看來另一個自己實在是恨他入骨,想著他多年來沉默的在這種環境中生存,那當真是生不如死。

東方朔看著東方明,臉上泛起了複雜的表情,慈和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悠然回憶道:

“這些白骨全是你造出來的,那時你心性大變,一心要造出無數個自己去殺死鬼谷,為瑤姬報仇。只是你手中的晶石已經不夠,能量極為有限,大多數時候都只能造出個殘肢,根本不成人形。當時我被你困在奇點之內,只能在這裡眼看著你像快動作一樣做著這瘋狂的舉動,當時你哪怕能容我說一句話,所有的一切恐怕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東方明只覺得渾身一陣顫慄,看著如山般的白骨,額頭慢慢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一旁的丌官梅和紫殤聽得困惑不已,不知道兩人說得什麼。

東方明緩步向前,彎腰拾起一截白骨,那是一截掌骨,他仔細檢視,果然發現了不同,原本應該與腕骨相連處卻是一片平滑,似乎是自然生成,就像是這隻手掌之後從來就沒有過腕骨。

東方明拿著那隻孤零零的掌骨,面上陰晴不定,大腦在飛速的運轉,手札上說另一個自己只嘗試了一次就放棄了,隨後毀去了裝置,並沒有提到有這麼多半成品,而且那份手札是留給自己的,難道另一個自己還會對自己有所隱瞞?可若是東方朔說謊,這如山的白骨又如何解釋?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東方朔說道:“以你所說,這些都是另一個我的罪孽?可當年你為何要背叛?”

東方朔慈和的面容上顯出一絲苦澀和痛苦的神情,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背叛?當年的你天縱奇才,仗手中古劍,行事乖張,指天罵地,眼中全無敬畏,哪裡聽得進別人的道理。你只道鬼谷便是天下第一魔頭,一心要將他搏殺於劍下,其實你也無非是為了消除一個對瑤池的潛在威脅而已,又哪裡想過什麼天下大義?你可有想過鬼谷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

你與鬼谷爭鬥幾百年,不論日後誰輸誰贏,恐怕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我當年不過是想阻止你們繼續爭鬥,希望你也能聽聽不同意見,可沒想到卻成了悲劇的開始。”

東方明皺了皺眉,有些出乎意料,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終是忍住,沒有打斷東方朔。

東方朔將當年那段血雨腥風的往事娓娓道來時,白髯飄擺,目光溫潤瑩瑩,再配上溫和的語氣,春風化雨般的神情,讓人不覺生出信服好奇之意。

三人為了聽得清楚一下,不覺也緩步向前,在離他五步左右停下,凝神傾聽。

“那時我不僅是你的弟子,更是你和瑤姬的好友,我有什麼理由要背叛你們?當時我在瑤池可得長生,若是出世,以我之能,在天下可以肆意縱橫,世間還有什麼東西能打動於我?你現在想想,我為何要背叛瑤池?”

東方明被他說得吸引,一時也覺得確實如此,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丌官梅和紫殤不知道這段歷史,聽得更是入神,尤其是紫殤,自從知道眼前老人便是學宮大先生東方朔,眼中平素如火般的戰意就被一種崇拜景仰所取代,凝神聆聽。

東方朔無數年來與白骨為伴,生活在黑暗和沉默中,今日陡逢“故人”,讓他澄明如鏡的心湖中泛起了絲絲漣漪,蒼老的眼簾緩緩垂下,似乎是在追憶著昔年的點點滴滴,繼續溫和地說道:

“當時我辭別瑤池下山,先去了天諭閣,在天諭閣的安排下,沒過數月,便找到了稷下學宮舊址,也很快就拜入了學宮門下。

起初我的想法和你相同,認為想找到並消滅鬼谷一定要藉助世俗王朝的力量,所以當孝武皇帝下詔廣招天下賢才時,我給孝武皇帝寫了一篇長文,足足用了兩千多片竹簡,而孝武皇帝也整整用了兩個月才看完。”

說到這兒,似乎是想起了年輕時的種種,他忽然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我成功取得了孝武皇帝的信任,在學宮中的聲望也日益漸隆,終於在墨家傳人的引見下,我得到了覲見鬼谷的機會。

當時我本想通知你和瑤姬,可那時你們傷勢未愈,還在時光奇點中療傷,我唯恐錯失良機,便隻身入蜀,去見鬼谷。

直到我終於見到了鬼谷,和他一番深談之後,才發現事情並不完全是你推測的那樣。

你最大的問題是自恃自己懂得很多後世的知識學問,凡是你理解不了的東西,都被你當做異端迷信,你那時武功又極高,世間也無人敢櫻其鋒,自然更加助長了你的偏執,就連鬼谷談到你時,也是唏噓不已,他根本無意和你拼個你死我活,只是你從未給過他解釋的機會。

鬼谷的確是想重新奔月,召喚古神,可目的與你的推測卻是大相徑庭。”

聽到此處,東方明心情驟然一緊,看著白骨山中面容慈和的東方朔,回憶著手札中的內容,想那個久遠的故事,沉默片刻後說道:

“難道鬼谷不是因愛生恨,因恨成仇,想要毀掉天下?”

東方朔牽動著已現老態的唇角艱難地笑了起來,良久才感慨地說道:

“或許當年曾有過那個念頭,可都是活了千年之人,不管成神成魔,都已功參造化,怎麼還會有那等淺薄的想法,連你最後都能勘破情關,選擇了更理智的做法,他又怎會一直沉淪其中。

你現在修為尚淺,還不知道那些達到上三境之人的心態,如果無法降服七情六慾,任憑肉身作梗,又如何能達上三境?”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看著東方明微笑道:“當然,你是個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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