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記鐵鋪本就是長安城第一流的買賣字號,李家的老掌櫃自然在長安城的商賈之中極受敬重。

文怡這位姑娘,既然能從一位倡女,辛苦萬分地爬到長春苑領家姑娘的地位,除了對於經營之道頗有心得之外,主要還是因為心思活絡,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看到今天這架勢,她已經知道長春苑的事情恐怕無可挽回,還不如好好配合這位夏侯傑將軍。

所以她此刻立時斷了所有在帳面流水上做手腳的念頭,更是做好了全盤皆輸的準備,嫋嫋婷婷地上前,向那位老掌櫃尊敬地行了個禮。

老掌櫃年紀只怕也有五十了,頜下的鬍鬚都已變成了花白色,看著文怡的嬌媚容顏連連點頭,面露欣賞之色。

夏侯傑在旁有些發愣,心想東方公子怎麼派了這麼個老色鬼來?

可馬上夏侯傑就知道自己理會錯了,只聽老掌櫃讚歎說道:“這位姑娘……想必就是這間長春苑的主事吧?老夫經商半生,方才仔細看了這樓的選址,朝向以及苑中設定,無不是上上之選,實在佩服,姑娘若是走了,實在是個可惜的事情。”

文怡聞言,面色一窘,慚愧地應道:“老掌櫃謬讚,樓中一應,皆是原東家的手筆,與賤妾無干。”

老掌櫃連連點頭,只是一個勁兒讚歎,四處打量著。

經營之道,便是由細節之中體現出來,在這位老掌櫃眼中,長春苑雖然是間風月場所,但是樓宇間卻是大有光明之態,而且樓後有湖,湖畔有院,小廝知客們知進退,識禮數,姑娘們不妄媚,不失態……恰恰是拿捏住了恩客們的心思。

事已至此,當著老掌櫃的面,文怡也沒有再生出什麼事端,不過幾柱香的功夫,長春苑自開業以來的錢賬往來就已經算的清清楚楚,而之前長春苑許給文怡那份也被老掌櫃單獨做出帳來。

看著這一切,文怡心中五味雜陳,向夏侯傑悠悠問道:“日後這長春苑不知交給何人主事。”

此刻她仍然覺得主持長春苑,自己乃是不二之選。

可她仍是想錯了,而更令她吃驚的是,夏侯傑隨後帶進來的這位新主事人,竟然是位熟人!

“清鳳?”文怡目瞪口呆,這位清鳳姑娘當初被司空大人強行贖走之後便沒了訊息,今日卻是回來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夏侯傑看她神情,說道:“不錯,這位清鳳姑娘就是今後長春苑的主事,而你依舊是咱們長春苑的領家姑娘。”

文怡從驚訝中緩過神來,極勉強地向清鳳微施一禮,當初在苑中的時候,清鳳的歌技名動長安,又是被長春苑恃強挖來,平日裡自然有些冷淡與剛強之態,難免受了文怡不少刁難,此時見對方成了長春苑的主事,文怡心中暗暗叫苦,她眼下走也走不得,可留在苑中只怕日後要受到清鳳的報復。

清鳳其實也有些不安,司空大人對自己恩重如山,他既然將長春苑交給自己打理,自己一定要盡心竭力,而這長春苑要想生意紅火,也委實離不開眼前這個文怡。

想到這兒,清鳳輕啟朱唇,對文怡柔聲說道:“清鳳以往只是個歌伎,這經營之道卻是一竅不通,多虧有文怡姊姊在,若沒了姊姊,長春苑還能不能掙錢……我可真不知道了。”

文怡這才知道對方的確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得意來,微笑說道:“若……”

一個若字還沒說完,夏侯傑卻是截口道:“文怡姑娘是不會走的,她若走了,這長春苑中免不得被搜出些雜七雜八的證據,屆時文怡姑娘只怕還要回來解釋。”

文怡頓時氣苦,終於明白了對方是吃定了自己,自己區區一個弱女子,雖然之前也曾與國舅趙訢有過數度春風,但眼看這形勢,似乎趙訢也惹不起那位司空大人,連長春苑都白送了對方,自然更不會為了自己去得罪對方。自己雖然有幾分姿色,卻又沒有趙氏姊妹陪王伴駕的命,司空大人如果想滅了自己,只怕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我留下便是。”她有些失神地說道。

夏侯傑咳嗽了幾聲,緩緩說道:“我家公子……噢,不,是本將準備對長春苑的規矩做些小小的改動,這期間恐怕還要文怡姑娘多費費心。”

隨後,他按著東方明的吩咐,一條一條說著:“第一,長春苑中的姑娘們自即日起,契約由死契改為活契,只要年滿二十之後,便可以自贖自身,贖身錢不得虛標。第二,長春苑不得再逼良為娼。第三……”

話還沒說完,文怡已是疑惑問道:“這樣還怎麼賺錢?還有姑娘會留下?”

夏侯傑解釋道:“公子以為……咳,本將以為,做這行當的,都是苦命的女子,天下苦命女子多矣……”

說到這兒,他撓了撓頭,下面的詞竟是想不起來了。

憋了半天,夏侯傑尷尬地咳了兩聲繼續說道:“總之,今後咱們長春苑不能再出現逼良為娼這種事,否則別怪我翻臉。”

看著這位“夏侯東家”的樣子,文怡忍不住撇了撇嘴,譏諷道:“這麼一弄……長春苑究竟是倡館……還是善堂?”

夏侯傑看了她一眼,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最後把心一橫,說道:“也不怕告訴你,這都是我家公子的意思,公子說這也是你的一個贖罪機會……你不要理會這長春苑是倡館還是善堂,總之你在清鳳的手下做好自己的本分,而且公子說你若真能將這件事情做成了,便算是積下了無數……無數……對,無數功德,到那時你也可以隨意來去,長春苑不但絕不阻攔,公子還要對你表示謝意。”

直到此時,夏侯傑終於不避忌地將東方明抬了出來。

文怡默然無語,想著方才夏侯傑說得那些舉措,面上漸生迷離之色,眼睛中也慢慢放出光來。

夏侯傑心裡也有些惶恐,他把東方明教給他的詞兒給忘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了公子的事兒。

他轉頭看了一眼清鳳,發現這位歌伎出身的女子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可氣質中卻帶著一絲沉著鎮定,似乎並不怎麼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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