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空聽著揚雄的言語,微微一笑,抬起那張丰神俊朗的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盤瓜果,笑著說道:“這些胡瓜香果自西域萬里西來,我觀諸位大人皆食之不捨,甘之如飴,此亦非中原古產,難道諸位大人們不聞、不見、不食嗎?”

此言一出,群臣中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之聲。

煥空繼續說道:“大漢將士胯下的大宛良馬也是傳自西域諸國,貧僧適才聽得兩廊奏樂之中,頗多琵琶、胡笳之聲,這些盡非中華所有,此刻卻全能為中華所用。而我佛法浩渺淵深,自然也可教化中原百姓,不知大人以為然否?”

“這……”揚雄被煥空一連串的反詰問得一時語塞,沒想到對方言辭如此犀利,不由得微微蹙眉,不過他畢竟是當世鴻儒,短暫的訝異之後,旋即便恢復了平靜。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毀傷,然我聞貴教教眾,不分男女,皆需削髮剃度,在我看來,此舉著實欠妥,豈不違孝道乎?”揚雄平靜地問完,手捻鬍鬚,靜等煥空答覆。

中華自有文明開始,便是一個非常重視孝道的國家,孝道倫理是傳統倫理的核心,也是民族傳統美德的根本和倫理體系的基礎,可以說孝道乃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支柱之一。

“孝”原本是人們內心所固有的一種情感,將這種情感付之於實踐就是“孝道”,孝道就是關於孝的倫理道德觀念規範以及行為方式的總稱。此時經過近千年的發展,孝道已經成為了一個遊離於君權、法度之外的龐大體系。

便是天子治國,也不敢稍違孝道,因此揚雄以這點入手,只要坐實了佛教有違孝道,即使有太后的支援,也絕難在中原立足。

群臣不禁暗挑大指,心中暗讚揚雄之才,就連劉驁都微微頷首,面露笑容,轉頭看向煥空和尚。

煥空卻是不急不躁,面上仍然笑意盈盈,只是緩緩伸出了自己白玉般的手掌,向群臣晃了晃,朗聲說道:“這手指上的指甲也是為父母所生,為何要時常修剪呢?瘡癰亦為身體所生,為何去掉呢?”

說道這兒,他如朗星般的目光看了一眼殿下侍奉著的幾個宮娥,繼續說道:“再如女子之眉,不也是時常剃掉然後重新描繪嗎?這些難道不違中華孝道嗎?”

殿上頓時一片安靜,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暗想這僧人果然辯才機智,切入點找的恰到好處。

揚雄口唇動了動,卻一時找不出理由來回應煥空,不由得一陣急躁,臉色也變得通紅。

孔光在一旁聽得眉頭直皺,眼見揚雄無話可說,知道輪到自己說話了,否則被這僧人駁倒,陛下的顏面也不好看。

於是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對著煥空和尚遙施一禮,沉聲說道:

“大和尚辯才機智,令人佩服,然在本官看來,和尚卻有詭辯之嫌,我雖身處廟堂,亦知貴教一些行事做派,貴教僧尼受十方信眾供養,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實屬不勞而獲。在我泱泱華夏,便以天子之尊,亦需勵精圖治,勤勉政務,不敢荒廢光陰。況且僧尼不婚不嫁,聖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綜上種種,你那佛教不僅孝道有虧,兼且誤國叛道,不知大和尚以為然否?”

孔光這番話就如同一劑強心針,立刻讓原本安靜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激烈的議論。大夥紛紛點頭稱是,稱讚司徒大人不愧是孔子後人,見識果然不凡。

這句話端的是言辭犀利,不僅繼續在孝道一事上大做文章,而且還指出了佛教行事於治國民生無益。群臣不禁心神大定,想著這胡僧縱然巧舌如簧,恐怕也難以應答司徒大人這番誅心之論。

太后王政君卻是皺起了眉頭,她知道這話委實難以答對,這次辯難畢竟是自己提議,煥空和尚弘法之事也得到了自己的認可,倘若被孔光一言問倒,雖然能保住一眾儒生的面子,卻或多或少讓自己這個太后有些尷尬,因此老婦人如刀的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略顯得意的孔光,似乎在責備他問得過於刻薄。

孔光察覺到太后目光不善,心中一凜,剛升起的一點得意之情頓時化作烏有,開始盤算著接下來自己如何給這位烏孫國師找個臺階下。

可出乎意料的是,煥空的神情卻仍是一片平靜,等群臣聒噪之聲漸止,他忽然啞然失笑,看著孔光緩緩開口道:

“司徒大人問得好,貧僧雖然偏居西域,卻也曾聽聞中華之地文采風流。今日官且不論,將也不談,然據貧僧所知,那些以文章名世的騷人墨客也是不耕不織,不事生產,難道這些才子於國於民便無益處了?世上可得缺乎?便是司徒大人的先祖孔聖人,昔年周遊列國,傳禮法於萬邦,亦是不耕不織,卻教化了萬千子民,大興儒道。司徒大人避而不談此事,為何單獨苛責我佛門弟子誤國叛道?”

說到這兒,煥空臉色漸趨鄭重,繼續說道:

“僧尼出家後不婚不嫁,乃是佛規所戒,純屬自願爾,渡眾生向善是佛門信眾所發弘誓大願,生兒育女之事又何勞僧尼,況且西域諸國已受佛法教化多年,人口較諸之前卻大有增加,司徒大人又何必憂心孝道一事?”

犀利的言辭就像一道驚雷,炸響在殿上,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怪異起來。

與方才的答辯不同,煥空這番話不退不讓,直接將孔光的問話懟了回去。

孔光一張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捻著鬍鬚的右手輕微地顫抖,一時瞠目結舌,想不出如何反駁。

不禁太后、天子和群臣變了臉色,就連在孔光身邊伏案佯醉的東方明聽得也頗為動容,暗暗佩服這個胡僧的辯才。他以左手撐頜,右手拿著酒樽大口喝著酒,同時偷偷用餘光打量著殿上諸人的反應。

劉驁此刻臉色陰晴不定,心中也有些微微惱怒,暗恨自己這幫臣子不爭氣,接連兩個大儒被對這胡僧駁倒,大大損了朝廷面子。他的目光看向下面的群臣,此刻他心裡的希望寄託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光祿大夫劉歆,另一個自然是東方明。

可當劉驁看到滿臉醉態的東方明時,不由得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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