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算總有疏漏
孫靜在將軍府枯坐了一夜。
剩下的事兒都是孫瑜去忙活了。
這一夜收繳各處戰利品,在各處險要位置安插自己的兵力,封存府庫公文。
孫瑜忙的是腳不沾地,一夜沒有停歇。
城中各大戶都鎖門閉戶,毫不關心外面發生的滔天動靜。
直到天明,雨淅淅瀝瀝的又變小了,下了一夜,雨雲中的水分都快下完了。
因為昨天的事情,百姓們也並沒有早起。
反而是偷偷探查外面動靜的一些大戶,早早的注意到了城門大開。
城門前懸掛的頭顱已經被取下來了。
各處街道上的血水還沒有處理乾淨,屍首倒是已經都搬走了。
幸好,天上的雨還沒有徹底停下。
天亮後,挖了幾道排水溝,就將那些血水匯入了兩邊無人的院落之中。
一夜之間,吳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孫靜竭盡全力的將一切兇殘的表現給去除。
百姓們心中懷著對外面莊稼的擔憂,而痛苦的睡了個懶覺。
可是,天不遂人願,人算不如天算。
昨天起了個大早,想出去,出不去,白白淋了場雨,看了場殺雞儆猴的把戲,個個回來後嚇得心驚膽戰。
今天本已經心灰意冷而乖乖的留在家中,未曾早起再去淋雨。
心中痛苦煎熬了半夜才睡著。
這樣他們可以等,那些莊稼是等不了啊。
總是懷著對下一季減產多少的擔憂。
但是等睡著之後,卻是難得的睡的非常舒服。
莊稼人很少有機會睡懶覺。
城裡亂哄哄了一夜,殺氣縈繞四處,連雞都沒有打鳴,估計也是被嚇到了。
可還沒等這些莊稼人睡醒睡飽,外面就噼裡乓啷的響起來了。
一隊身上插著令旗的小卒,拿著鑼,拿著鼓,就在這雨中,也不擔心淋雨,四處的從街道之間穿梭。
一邊走,一邊在那裡敲鑼打鼓,嘴裡喊著讓百姓趕快起床的話。
噹噹噹,咚咚咚的敲幾下鑼鼓。
然後嘴裡開始喊。
“昨夜有叛賊叛亂,攪擾城中。
如今叛亂已經平定,賊首授首,奉昭義中郎將命令,特此張貼安民告示,如今四門洞開,任由百姓自由出入.”
就從這街道之中過了兩遍,把人都吵嚷的睡不著,然後走到街頭巷尾,找到那雨淋不到的地方,在牆上刷刷漿糊,貼上告示。
那告示上寫的什麼?正是戴員三人叛亂,為前任吳郡太守盛憲報仇,殺害了孫權全家。
昭義中郎將臨危受命,情急之下聯絡宗親,合力平叛為孫權報了仇。
除此之外,孫瑜還在幾個大的告示欄前留下了個識字的讀書人。
讓他對著來看的城中百姓一遍又一遍的念。
雖然只有這幾處留下了識字的人,幫助百姓知道告示上寫了什麼。
但是,依靠著相鄰之間的流言傳播速度,即便是這幾個人,就足以讓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留言全面沸騰起來。
那麼戴員和媯覽為老主公報仇,收買邊鴻,挑撥孫翊與孫權爭鬥,趁機殺害孫權全家的事實也就坐定了。
而到了辰時,城中對於百姓的安排已經完畢,逐漸的有百姓陸陸續續從城門外出去自己的田裡,扒開田壟放水了。
與百姓們往城外跑背道而馳的是居住城中各處的官員們。
孫權因為自己比較敏感,不想多生事端,便將迎接劉備的事情全盤的託付給了張昭,但是孫靜卻不管那麼多,他也有信心,有足夠的能力壓服所有的不愉快。
因此,他要全面接管迎接劉備入吳的事情。
所以在這辰時時分,召集全城官員議事。
吳縣雖然只是區區一縣,但到底還是不小的。
城中大小官員不知凡幾,因此,孫靜很顯然不可能會見所有的官員,只能先見一見那些大官。
何況這商議事情也是和那些大官進行商議那什麼芝麻綠豆的邊角官員自然也就沒有說話的餘地,只要乖乖的聽從上面的吩咐也就完了。
但是孫靜還是把他們全都叫來,哪怕是在外面淋著雨,等待著裡面確鑿的訊息傳來。
……吳縣縣南不遠處,一條無名河流的南岸停留了一隊狼狽的騎兵。
這對騎兵之中一個年輕的,面無表情,心中憂鬱的看著眼前奔騰的河水。
而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卻始終不緩不急,沉穩有靜氣。
正是孫皎和陳到。
這兩日突遇大雨,減緩了騎兵前行的速度。
本來就已經讓孫皎心急如焚,害怕吳縣產生變化,父兄處境危急。
孫皎怕自己趕不回去,不能和父兄同生共死,自己帶的這些保護父兄的援兵也趕不上。
本來就已經十分著急了,可是沒想到經過兩場暴雨的侵襲,江東各處密佈的水網如今都成了脫韁的蛟龍。
在孫皎面前的這一條,平日裡不過只是一條無名河流,誰也不會將它放在眼裡。
可是在今日,它卻藉著水勢肆意的在孫皎面前耀武揚威。
暴雨給它帶來了巨大的水量,水位暴漲,河水溢位河床,水面展寬了平時的三倍有餘。
十分的湍急,滾滾濁流時不時的就帶著上游衝下來的巨大樹枝。
這樣的河流,憑人力是難以度過的,即便是拉著馬匹,也不能安然涉水。
只能靠著橋樑才能過去。
還是正因為水位暴漲,河流展寬,原來的拱橋居然已經被河流全部的淹沒,藏於河水下面。
也是因為這處拱橋建造的地方比較的低窪平坦。
這條河流平時不大,造的橋也不大。
雖然是江南拱橋,最高處高出水面丈餘,可是,幾個條件負面相加,也讓河水淹沒了橋樑。
如此一來,根本靠近不了這座橋樑,也很難的將它找到。
孫皎和陳到只能無奈的在河流南岸等待著洪流退去。
找一個高地,都能影影綽綽的看見吳縣城牆的黑影。
父親和兄長與孫皎近在咫尺,但眼前有一河之隔,卻又如同遠在天邊。
孫皎著急,陳到卻一點也不著急。
雖然眼前的情況與董良事先安排的有些出入,但是陳到已經充分理解了董良的意思,計劃有些變化也是完全正常的。
世界上哪有什麼算無遺策的人呢?董良是將想的是十分完美,陳到到了吳郡,無論是孫靜是輸是贏,都能進退有據,不會讓孫權一家獨大,能夠制衡孫權,獲得一個好控制的吳郡。
可是路上遇到了大雨,已經失期。
陳到也覺得,吳縣縣城內一定是已經發生完動亂了。
當然,陳到心裡這樣想著,嘴巴上肯定不會這樣說,還是一邊在那裡安慰孫皎,讓他相信自己的父親和兄長,讓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按時趕到,一切悲劇都還沒有發生。
而如今,被河流阻斷在這吳縣縣城的南邊而無法入城,這就意味著,董良事先的安排基本上可以宣告破產了。
特意將陳到派過來是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但是,計劃的破產並不意味著戰略目的不能達到。
這也是陳到毫不擔心的原因。
如果縣城之中孫靜勝利了,那麼自然也符合董良的目標,成功的清理了孫權這絆腳石。
如果孫靜失敗了,甚至更慘一些,連性命都丟掉,那麼這身邊的孫皎,就可以完全的繼承孫靜的政治遺產,從今往後,死心塌地的跟著董良對抗孫權。
畢竟孫皎被董良一忽悠,早就感動涕零,心裡早就向著董良了。
如果孫靜真的失敗了,他又和孫權有了殺父之仇,就自然就可以成功起到制衡孫權的效果。
而孫靜既然有信心對孫權發起叛亂,那說明孫靜手中一定掌握了一筆不小的力量,即便他敗亡了,這筆力量也只會四散於城中,而不會被孫權連根拔起。
繼承了這股政治遺產的孫皎,和按照董良原計劃由陳到保護孫靜撤離,達到的目的是完全一樣的。
雖然和事先安排好的計劃一步步的有些差池,但索性最終達到的結果都是好的。
這也說明董良在這一次的謀算之中,並沒有出現什麼差錯,他做的正是合理合情的安排,只不過情況變化的太快,天也有不測風雲,所以導致計劃有了一些改變。
只不過他基本的路子走的是對的,善待了孫皎,並且挑破了孫皎和孫權的關係,還派出了陳到。
因此,只要這大方向走的對了,無論是發生了多少的變化,即便是董良做出了十條計劃,只有一條能夠成功,那也是有益無害,算是一次成功的謀劃。
董良在機敏和洞察力上比不了諸葛亮和龐統,但是董良可以憑藉自己與諸葛亮和龐統之間的資訊差,而獲得在部分層面和他們差不多的對於大局的掌控。
並且可以憑藉著手中的資訊豐富而進行周密的安排,儘量的去彌補掉所有的漏洞。
董良也許沒有能力去憑空的發現。
但是有許多漏洞是歷史書上都已經寫出來的,這些東西不用董良去發現,董良自然有更多的精力去進行彌補周全。
也就是憑著這樣的揚長避短,使董良有資格和諸葛亮、龐統一起共謀大業。
甚至在有些時候能發揮出更加出其不意的力量。
正如一開始的催促,劉備從荊州借路來到豫章,又比如現在這一次,埋伏了魯肅,徹底斷絕了周瑜的希望。
孫皎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保持著冷靜。
回過頭看看,站在這空地之上,踩在泥水裡的幾百人,馬上狂奔幾百裡,所有人都很勞累,又在自己的急迫之下,在雨中奔襲了兩天。
孫皎對於他們是比較感激的。
而陳到表現的和董良一樣,對於孫皎比較理解和支援。
因此,即便是在雨中,仍然不停下休息,命令眾人繼續前行。
這樣的替孫皎進行考慮,急孫皎之所急,讓孫皎非常感動。
如今道路被河流阻斷,徹底的走不了,眾人才停下來有機會休息。
踩著泥坑淋著雨的眾人,沒有一個不狼狽的。
孫皎將自己面向河流的臉轉過來。
對著眾人就表示感謝。
“諸位一路辛苦,因為我心急如焚,失去了方寸,才讓大家在雨中趕路,受這風雨侵襲.”
“皎深感慚愧!”
孫皎對著陳到,對著陳到的手下,也對著一直跟著自己的這些部曲,深深的作了一個揖。
陳到倒是趕緊哈哈笑著,一邊回禮一邊說道:“哪裡就這樣客氣,咱們以後都是一家人.”
孫皎的部曲也趕緊向孫皎還禮,表示忠心和惶恐。
而陳到的那些手下則也是做了個揖,但是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他們和孫皎之間沒有太深厚的感情,自己也只是完成任務而已。
只不過一個不認識的有身份的人想自己行禮,自己也只是客氣的還了禮,心裡並沒有什麼波瀾,要讓他這隨便兩句話就挑動了大家感動,那這些人不知道要為劉備和董良賣了幾十條命了。
眾人雖然都在雨中淋著雨,但是這些士兵卻不在乎從自己臉上往下流的雨水,都愛惜的撫摸著分給自己的兩匹馬。
南邊的馬少,為了湊夠一人兩匹馬輪換前行,也好跑得快,這幾百匹戰馬幾乎是將董良麾下的戰馬搜刮了大半。
這些騎兵自然也都愛惜這些寶貴的馬匹。
雨中奔襲了兩天,不光人累,馬也累。
但是騎兵們卻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只在乎這些馬。
如今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可以得到休息,但是仍然是要在雨中淋雨。
士兵們淋雨覺得自己還能扛,就是這馬不說話,不知道這馬能不能扛住,萬一生了什麼病,那可真是讓人心疼的損失。
幾個老兵,比較會說話,又心疼自己的馬。
一邊撫摸著馬兒溼漉漉的馬脖子,一邊笑著對孫皎說道。
“人倒不怎麼辛苦,還受得了,就是這馬可受罪了,在這雨裡來雨裡去的,渾身都泡著水。
等進了城,小將軍可得好好犒勞犒勞我們的馬兒.”
這人說起話來有點趣味,轉移了話題,孫皎暫時忘記了吳縣的亂糟糟,也是微笑著當即表態。
“兄弟們放心,等入了城,一定用最上等的草料招待,給他們住最好的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