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二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京口城邊,大江與海水的交匯處,微風起伏,波浪衝蕩,發出嘩嘩的響聲,正映襯著黎明如此的寂靜。

京口城中的百姓大多還在熟睡。

到了重陽這一天,收穫和播種的農活初步幹完,可以稍稍的鬆口氣。

但是那北固山下卻已經熱鬧了起來。

橫枕大江,石壁嵯峨,山勢險固的北固山山前的平地上火光通明。

一片大空地圍著四邊,十幾步便支起一個大火盆,燃燒著熊熊火焰在這天未大亮的時候進行著照明,放射光芒。

每一個大火盆前都有四個衛兵在一旁站崗。

五顏六色的獸旗在火光的對映下迎風飛舞,給這沉沉消退的夜色天上最後的光輝色彩。

空地外面的小道上,甚至是草地上都站滿了人。

三千名來自四方的書生在此處等待著檢查。

長長的隊伍排了六隊。

豫章的單獨站兩隊,其餘兩千名來自荊州、揚州、徐州等地的排成四隊。

各隊都是五百人。

各自拿著自己的報名資訊、官府給的憑證,在此處等待檢查。

檢查過一個身份無誤,便放進去一個。

雖然三千名文人需要等待,但是劉備等人為了這件事兒也是早做了準備,下了大力氣,留下了充足的人手,因此動作也不算慢。

卯時四刻的時候,天邊已經泛紅。

紅日雖然才剛剛露了一小塊臉頰。

但它放射出來的光芒,已經比那成百上千的火盆更加的炙熱耀眼。

三千名文人的身份已經核查無誤,全部進入了空地中,在士兵的看管下開始從山道上山。

從山下抬頭仰望北固山,曲曲折折的山道時隱時現,隱約在翠煙之中。

天邊雖然已經有了亮光,但是在這早晨卻還顯得有些低暗,若非山道上每隔十幾步便有一名士兵手持火把站在一旁。

很容易走著走著便已經不知身在何處。

蒼翠的青山之中,有火把構成了一道火龍,儒生們踏著開闢的山道前行,如同踏在火龍的背脊向天邊的樓閣登去一樣。

隱沒在山間的亭臺樓閣若隱若現,在翠煙的遮蔽之下,時而半抱琵琶。

山間沒有大片空地,所以這麼大的書院,許多建築卻都分散在山林之中星羅棋佈。

這些亭臺樓閣做工卻也並不一致,如此大的工程,在倉促的趕工之下,有些精緻而有些普通。

樸實無華的灰濛濛的瓦片,與墨綠的樹葉引為一體,像山石一樣,普通而又堅實。

精緻一些的樓閣,刷滿紅漆的柱子支撐著飛簷翹角的琉璃瓦,在半邊紅日的照射之下耀起金光,金碧輝煌,在山勢的映襯之下,更顯大氣磅礴。

文人們踏著步向前走,眼前的壯美,四周的幽靜,以及全都肅穆著並不多言的同伴,使他們心裡也愈發的感覺到神聖。

於此時大漢建築風格的樸實不同,那飛簷翹角,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明顯的不是這個時代的建築風格。

董良的古建築不是白學的,誰在諸葛亮那裡得到了總設計圖,但並不是沒有加入自己的想法。

飛簷翹角,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中國特有的建築結構,屋角的簷部向上翹起的部分。

若飛舉之勢,常用在亭、臺、樓、閣、宮殿、廟宇等建築的屋頂轉角處,四角翹伸,形如飛鳥展翅,輕盈活潑,所以常被稱為飛簷翹角。

飛簷的起翹角度越高,則屋面的反宇弧度越大,直接影響雨水順瓦面向外排出的角度,起翹越高,出水方向更向外,就可以避免雨水濺入屋內。

飛簷凌空,翹起的屋簷像是將樓臺神秘的面紗揭開以角,由此也可以獲得更大的採光面,使屋內更加的明亮。

杜牧的阿房宮賦中寫道: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勾心鬥角。

這裡的阿房宮,其實就是杜牧的想象,他是將唐朝的建築形式放在了咸陽。

秦漢時期的古建築是沒有飛簷的比之飛簷的靈動,顯得硬朗古樸。

此時此刻,董良和劉備等正站在書院的高臺上向下眺望。

為了重陽日的講學,董良提前兩三日便已經住在了這山上。

而劉備、諸葛亮等人也是在昨天夜晚就已經來到了這裡。

除一部分要在山下值守的官員之外,京口城中大多數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全都雲集於此。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董良和劉備對這次講學的重視。

劉備身邊有諸葛亮、龐統、關羽、董良等人。

一側有英姿颯爽的周瑜帶著呂蒙等原江東武將,另一邊則是張昭,顧雍以及眾多江東本地官吏。

洋洋灑灑匯聚一堂,也算得上是群英薈萃。

憑欄遠眺,居高望遠。

天邊的紅日已經徹底的從地平線上跳躍而出,懸掛於遼闊的海面之上。

浩蕩江水如同玉帶繞過北固山,如同浮玉暗中帶綠,江水與海水交界之處,也可見到那涇渭分明之景象。

紅日高掛天邊,與海水連為一體,如同海中龍門現身,將碧波的大門映照的通紅。

低頭看山下空地,火光搖曳,人頭浮動。

曲曲折折的火龍上,一個個英姿勃發的儒生穩步向前。

“各州群賢畢至,如此可稱群英會否?”

劉備感覺老懷大慰,忍不住的哈哈直笑,暢快的開口問道。

“北顧書院依山而建,吸引各州士子,雲集來投,四方之英才匯聚一堂,如何不能稱作是群英會?”

回答劉備的非是諸葛亮、龐統,也非是董良,而是張昭。

張昭略帶蒼老的聲音此刻也顯得有些激動。

跟隨孫權之時,他兢兢業業,但卻像是一個揹負著高山的老王八,他是江東的定海神針,身上壓力巨大,維持著整個揚州。

那如今跟隨劉備之後,在劉備的壯志感染之下,在此勃勃生機的集團的前進的氛圍之下他也有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之感。

此刻他感覺自己不再像是那揹著石碑的烏龜,反而感覺自己是狂風,自己是烏雲,正在浮著一條真龍,騰空而起,直上九霄。

“山名北固山,書院是北顧書院。

只希望我們能早日北顧中原,飲馬黃河,還於舊都.”

劉備在著山風的吹拂下,暢想著未來。

東邊的紅日照射著眾人紅光滿面,山風的吹拂,讓人胸襟開闊。

“如今群英薈萃,主公文有臥龍鳳雛張先生顧先生,武有關張趙周等,皆是天下難得之英才。

曹孟德如今,雖挾天子令諸侯,但所依靠著也不過是曹家、夏侯兩家而已.”

“再看這山下,眾文人云集而至,蜂擁而來。

便可知天下人心之向背,有北顧書院在此,自然可吸引四方之才為我等所用,北顧中原不遠矣!”

劉備聽了董良這樣說哈哈直笑。

“眾目睽睽之下,今日我是幫不了你了。

這麼多英才等著你前去講學,看你如何施為,可莫要馬失前蹄,丟了顏面.”

董良知道劉備在擔心自己,又在明裡暗裡的打探著自己要給賣什麼關子。

董良早已為了此次的講學做了十足的準備。

而且為了一戰成名人前顯聖,就連劉備他們都隱瞞的嚴嚴實實的。

作為一個年輕人,有那麼大的舞臺去給自己展示的機會,不能不讓人心中嚮往,心潮澎湃。

“主公放心,為了今日,我早已有了十足的準備,萬無一失.”

“若你今日能成,必然聲名大噪,存初時至今日,還沒有一個雅號嘞.”

關羽笑呵呵的說道。

董良也笑著搖頭,“我是隱居山林,走的也早,沒個長輩扶持,可沒什麼先生幫我宣揚臥龍鳳雛什麼名號的.”

“好一個促狹鬼,正說著,卻又罵到了我們的頭上.”

諸葛亮笑罵他。

“正是正是,今日講學完畢,卻要給他起個好名頭,咱們做他的長輩,給他宣揚宣揚.”

龐統也翹著自己的小鬍子笑著佔便宜要替董良宣傳名頭,順著董良的話說,就算是他的長輩。

“我的好山長,學生們已經基本上到了一多半,是不是該去前面準備了?”

劉備催促著董良。

董良卻晃著腦袋。

“我還沒曾著急,主公卻急個什麼。

真是什麼不急什麼急.”

“去!”

劉備照著董良的屁股就來了一腳。

眾人聞言皆是哈哈大笑。

這些江東的舊人看著劉備等鬧成一團,雖然可能也會腹誹,不像個主公的樣子沒有威嚴,但是心中也未嘗不會羨慕。

一個多月以來,與劉備等相處之間,屢屢見到這樣的場景。

如此君臣和睦的景象,誰又會不喜歡呢?雖然嘴上都說著君主要有君主的威嚴,要殺伐果斷。

可是君主的刀自然是架在臣子的脖子上的,誰又不喜歡上司笑呵呵的和自己說話,把自己當成一家人,而不是喜怒無常,隨便了就要把自己的人頭借走。

董良笑著拍一拍自己的屁股。

莫說劉備是自己的主公,就是劉備眼看著就要成為自己的老岳父,讓他踹上一腳也沒什麼。

何況還是自己先禿嚕了嘴說劉備是太監呢。

“走吧走吧,各位,你們先去下面坐著吧,我準備準備,你們就要看我登臺表演了.”

眾人又笑鬧一番,便從這邊離開,回到了大講堂的側面。

而董良則與劉備他們分離,帶著馬良去做最後的確認。

在大講堂的空地上,已經有數千人落座了。

這裡的桌子卻不像是正常的漢代的矮座條案,那麼一個人一個佔的空間太大。

而是有些類似於董良後世的雙人課桌。

兩個人,一張桌子,一張條凳,密密麻麻分成六個方隊,中間留上過道。

三千人的數目太大,自然需要擁擠一些。

否則這大講堂內也盛不下那麼多人。

每一個方陣前都豎著一個牌子,上面有各個方陣的編號。

當學生們穿過大門,來到了這大講堂中,拿著報名時官府發的憑證,上面有自己的個人編號。

然後再對比方正的編號,按照幾行幾列去尋找自己的座位。

越來越多的人在準備落座,尋找著自己的座位,過道也顯得有些擁擠。

本來還有些空曠的大講堂,此刻擠滿了人,鬧嚷嚷的,終於打破了早晨北固山的平靜。

此刻就連進入大講堂的大門處都有些擁擠了。

一旁站崗計程車兵見狀,也開始上去幫助管理秩序。

讓大家不要著急,不要擁擠,慢慢的排隊進去。

門外的人重新排好陣型,百無聊賴的四處觀看著。

山景雖然壯美,但是最有趣的還是眼前的這個大門。

大門的建築風格和大講堂的一致,都是飛簷翹角,優美大氣。

不過這建築形式並不是主角,即便是它第一次出現在大漢。

真正的主角還是大門上牌匾的四個大字。

“江山北顧!”

這四個大字是董良題的,用的並不是隸書的字型。

而是選擇了自己學習的唐楷。

這個時期的字型正是由隸書向楷書、行書轉換的時候。

看書還沒有走向成熟,一切都在摸索的狀態,而董良這四個字儼然已經有了莊嚴的法度。

這自然引起了這些文人的注意。

這四個大字,結體方正茂密,筆畫橫輕豎重,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雄渾。

正是董良學習的,有顏筋柳骨之城的顏體字。

而字上的內容則更加的引人注目。

江山北顧四個字一語雙關,有江有山,正是這腳下的長江,還有這北固山。

北固改為北顧,問鼎中原之意昭然若揭。

這些熟讀聖賢書,一心想要在官場上有所作為的人,自然有這個政治敏感度。

眾人心中想法各自不同,不知道他們是看到了機會還是感到不滿。

時間已經到了辰時中,天已經大亮,太陽跳到了天空上。

起了個大早,又爬了段山坡這些文人們已經開始感到有些飢腸轆轆。

但是董良並沒有給他們準備早飯。

不過也已經事先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在他們報名的時候,便已經通知他們早上自備乾糧。

於是乎,當所有的學生三千人齊齊整整的坐在了大講堂中,啃乾糧的聲音一時替代了剛才找座位的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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