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巫聖女吶……”
木守蔥喟然長嘆，有一瞬的共鳴。
由神降聖，祖上的榮光不復，曾經的高傲都被踐踏在腳下，這種體驗，何其痛苦？
與夜氏結盟的血巫神女一族，還有三咒鬼僧一脈。
要是再不誕生封神之胎、徹底失去血脈中的神性。
到頭來，屍骸淪落他族寶庫，成為所謂的珍藏品。
這份無奈，這份欷歔，歷經歲月的摧殘，真的會有外人同情嗎？
“這是「寄居蟹龍王」一族的族長，這一族本是西海為數不多的聖龍族之一，因為暗中謀害屍龍女王一脈，舉族覆滅.”
“它的屍骸，沒有被屍主吸收，保留下來，用來震懾那些喜歡背地裡做手腳的骯髒族群……”
“這是「極光蝙蝠」，執掌幻術的妖之聖靈.”
“這種聖靈隕落後，血肉散發的光芒比生前還要閃亮，屍主稱其為‘絢爛的藝術品’，列入特級名副其實.”
“這是「無畏鯨」，近古宙時期西海的超級聖族，頂峰之時，誕生過偽神.”
“可惜，它們體型太肥胖，繁衍極為艱難.”
“近古宙末年跌落谷底後，時至今日，這一脈恐怕斷絕了，再也不會有純血出現……”
……
三位屍剎女——盡職敬業。
她們不停講著，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帶領一行人參觀特級藏品。
夜寒君大致數了下，聖靈的屍骸超逾三百，其中沒有重複的，全都源自不同的血脈。
這是非常恐怖的數字，因為這不可能是屍龍女的全部資源。
她的成長，必然煉化大量的聖龍屍。
加上更僕難數的上中下三級藏品，這位真名“詩橘”的屍龍女，持有的物資，足以碾壓任何一個聖王家族。
“不對勁，我怎麼覺得有些妖邪呢？”
“傳言屍龍女王一脈並非單傳，每個紀元都能培育十位左右.”
“這個詩橘，誕生於新生宙第一紀元.”
“如今沒能登臨聖位，意味著還很年幼.”
“正值家族危機之際，她何德何能，坐擁這麼多財寶，而不被家族徵用？”
木守蔥刻意避讓窺探者，暗中與夜寒君、夜流螢溝通。
夜寒君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名為詩橘的屍龍女，一定有非凡之處。
若不能在同一代的族人中脫穎而出，比肩上一代，甚至是上上代。
她怎麼可能擁有超人一等的特權，怎麼可能讓數十尊聖靈心甘情願的聽從命令？
“但這也說不通……”
“如果是天賦異稟的族人，觸發返祖之類的變化，肩負振興的希望.”
“族群保護還來不及，怎會允許她對外擇主？”
大惑不解的夜流螢，注意力頻頻分散，思來想去，始終無法理解其中的原理。
“是啊，如此大張旗鼓，不僅將訊息擴散西海，還往外傳遞，就像是鐵了心一樣，要給自己找個眷主……”
木守蔥薅著頭頂的大蔥，越是想不通，心情越是急躁。
屍剎女——位階太低，沒能發現他們的小動作。
行至藏屍殿的出口，她們容光煥發的半張臉，稍稍冷靜下來，主動詢問道：
“諸位，是繼續參觀品質較低的藏品，還是去品屍宴用膳？”
“鑑屍會開啟了嗎？”夜寒君反問。
“鑑屍會一直開啟，隨時可以進入.”
羅剎女低頭，致歉道：
“但屍主吩咐過，如果不願品嚐珍饈屍骸，用人族的說法，道不同、不相為謀.”
“也就是強制用餐咯？”
木守蔥哼了一聲，忽然不悅道：
“我倒要看看，你這有什麼好吃的，能夠招待不同種族的客人！”
“先說明，我不吃肉也不啃骨頭，唯一感興趣的，只有蘊含生命能量的液體精華.”
“如果你們這裡沒有，非要強迫我吃些亂七八糟的腐屍，小爺不可能順從.”
“聖靈大人稍安勿躁.”
為首的羅剎女“甜甜一笑”：
“奴婢記得，有一道珍饈，喚作‘屍仙水’.”
“那是一具藥之聖靈的屍骸，埋葬在洞天福地，浸泡天然泉水近萬年，肉身徹底融化後的產物.”
“其殘留的生命精華，全部溶於水中，喝一口，凡人便可長命三百歲.”
“閣下似乎修的是草木之道，若能飲用，想來小有裨益，不至於大失所望.”
“咳，至聖藥獸啊……那倒是還行……”
木守蔥偃旗息鼓，剛才的張揚勁兒全盤破裂。
但它又不願承認自己的輕慢，只好以眼神瞄向夜寒君，等著他來救場。
“能夠免費享受屍族的珍饈，這樣的機會十分難得.”
夜寒君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
“帶我們去宴席吧，好些日子沒吃過大餐了，正好飽餐一頓.”
“請！”
屍剎女恭恭敬敬，立即駕馭屍舟，向著另一個方向行駛。
半晌——
一抹白光躍入眼簾，夜寒君挑眉不語。
那居然是一截龍尾，其上的血肉剝離得乾乾淨淨，雪白的龍骨堪比精煉的法器，依然有洪荒猛獸的氣機殘留。
“這是餐桌.”
屍剎女並未停頓，繼續往前行駛。
果不其然，尾骨與脊柱相連，猶如一根橫躺下來的石柱子，整體的長度超過三百米。
上面平整放置著巴掌大小的盒子，有的蓋子已經被開啟，但是更多的完整如新，仍舊凝聚寶光。
“這是什麼好吃的？”瓜瓜好奇。
這一次它傳遞的是範圍性精神波動，羅剎女聽到後，不敢生有小覷的心理，照常答覆道：
“盒中陳列的是石精屍體，這種生靈非常古怪，生來就有天地之胎，但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晉升無量之胎.”
“它們沒有智慧，透過照射陽光，汲取存活的能量.”
“它們也沒有其他的慾望，日常範疇，只要生存的地點足夠隱蔽，沒有遭到其他生靈的破壞，石精能夠輕鬆活上一萬年.”
“這般長壽的生靈，參照它的位階，連屍主也要慨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夜寒君微微點頭，自語道：
“我聽說過石精，在中高位階中，它屬於典型的人畜無害.”
“但我第一次聽說，石精可以吃.”
羅剎女聞言，馬上停住屍舟。
她開啟一個盒子，耐心解答道：
“石精活著的時候，吃下去會撐壞肚子，久而久之，不會被野獸當做食物.”
“但是死後，屍塊研磨成粉狀，每次舔食微量，有助於補充體內欠缺的生命元素，近鄰位階來說，算是不錯的滋補品.”
“我試試.”
夜寒君以手指蘸取少量粉末，放入嘴中品嚐。
微微的苦澀過後，他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的確有一小股能量，鑽進腹腔。
但大抵是「血肉熔爐」的關係，這點能量對他來說沒有價值，連聊勝於無都夠不到。
“看來不符合客人的口味，奴婢為您推薦其他的.”
屍剎女放下盒子，操控屍舟，直往深處衝鋒。
然後夜寒君便看到，始終有大大小小的屍骸作為餐桌。
上面有巨人頭顱做成的油燈，還有獸人臂骨做成的刀叉，充滿野性但又不那麼血腥的畫面，一次次映入眼球。
當然，更多的是魚鱗餐盤。
隨便一片魚鱗都比人臉還大，要是正主還活著，絕對能一口吞掉他們全部。
“這是腐臭雞王，聞起來臭，吃起來香，喜歡吃腐肉的生靈，一定不能錯過.”
“這是辣汁章魚，由商人千里迢迢從辣椒海運來，食用後能夠強化力量.”
“盜鯊，海洋刺客，最喜歡偷盜發光的東西，其屍腐爛一年，充分發酵後食用，口感酥麻，味道板正，一級推薦……”
夜寒君紮紮實實領略了一番西海風情。
他沒有貿然食用亂七八糟的腐屍，那是給其他眷靈準備的。
但途經一個名為「猛獁大蛇」的屍骸時，他抿了抿嘴唇，主動要求品嚐。
“撕拉！撕拉！！”
屍剎女小心翼翼割下兩塊肉，裝盤後，遞到夜寒君和夜流螢的面前。
兩人用特製的骨叉摁住，塞入嘴中，鋪天蓋地的寒氣，直往五臟六腑滲透。
“啊……阿秋！”
夜流螢打了一個噴嚏，從來沒有感冒過的她，淌下一串清水鼻涕。
她略顯狼狽的擦乾淨後，馬上瞪了一眼夜寒君。
“別看我，這東西太難得了，嚐嚐準沒壞處.”
夜寒君舔舐著冰涼的唇口，閃爍著精芒的瞳仁裡，神采飛揚。
遠古宙——猛獁大蛇！
這居然是一具聖獸的屍骸，而且是從冰靜深淵運出來的！
它曾塵封在萬古冰雪之下，因為沒能破開永凍的封印，悄無聲息的死去。
但它肉身中的生命精華，大半保留。
若能長期食用，鵝大仙、花燭、懶奇兇，它們的成長必然提速。
“大人，無需拘束，來者皆是客，自然要吃飽喝足.”
懂得察言觀色的屍剎女，馬上朝著頭頂參拜。
一頭大蜘蛛順著蛛絲爬了下來，鋒利的蛛矛破壞冰塊，直接將猛獁大蛇十分之一的軀體砍了下來。
“吃吧吃吧，吃得飽飽的……”
大蜘蛛重新爬回壁穴的頂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異響持續不斷。
“唰唰唰！”
印痕點亮，花燭、鵝大仙、懶奇兇，相繼登場。
鵝大仙的反應最快，瞄準冒著寒氣的蛇屍，第一時間察覺這是好東西。
“嘶！！”
蛇小兇最狂，明知同為蛇，它也視若無睹。
甚至，它壓根沒有思考要不要分享，下意識就要獨吞。
只是因為肉塊太大、觸碰的瞬間太冰牙。
蛇小兇被迫咬了一口，撕裂蛇屍後，方才成功享用。
“免費的聖獸肉，誰家這麼豪橫啊？”
鵝大仙開始和蛇小兇爭搶，一邊搶，一邊分給花燭。
到頭來，它和蛇小兇還打了一架，弄得鼻青臉腫、血跡斑斑。
三位屍剎女……偷偷嚥了一口唾沫。
木守蔥雖為聖獸，但它並沒有刻意釋放上位者的威壓。
夜寒君，更是收斂全部的權能，不敢洩露一絲一毫。
唯獨鵝大仙、蛇小兇，都是無法無天的狂徒。
尤其是後者，立於耀世圓滿，距離至聖只有一步之差。
大半身的機械裝備，更是將它的狂野拔高到另一個層級，想要不引獸矚目——痴心妄想。
“這位大人……來頭不小的樣子……”
常年與智慧生靈打交道的屍剎女，做出這樣的判斷後，莫名變得拘束。
少頃，花燭、鵝大仙、蛇小兇，吃飽喝足，重新返回契約空間。
隕石巨人、黑妖王、暗殺巫女，吃完剩下的蛇肉，肚中八九成飽，同樣心滿意足。
“小丫頭，你們能弄到凍死的聖獸屍體，是不是說明，冰靜深淵已經對外開放了？”
屍舟再次航行的途中，木守蔥轉了轉眼珠子，坦然探聽情報。
如今的他們，手眼不再通天。
屍龍女王一脈，再怎麼樣也是西海的神族之一，只要她們還沒有失去神性，只要黑玄武不倒臺，她們獲取到的情報，想來不會簡單。
“是的，冰靜深淵超過七成的永凍區域，已經化解.”
“存活下來的聖族，乃至於封神遺脈，依舊處於征戰中.”
“但也有不少原居民，選擇離開冰靜，逐步迴歸諸天萬界，不再去爭故鄉的方寸之地……”
三言兩語，屍剎女透露不少資訊。
在新生宙第一紀元時，七淵中活躍的只有冥燈、紅塵、劣土、幽藍。
然而，時至新生宙第二紀元，堪堪600年的光景。
死寂的太陽深淵煥發生機，隱隱有王者歸來的架勢。
近古宙中期就陷入永凍狀態的冰靜深淵，全面解凍，這意味著存活下來的生靈，要麼極度的幸運，要麼極度的強大。
唯有浮光深淵，暫時還沒有動靜。
但夜寒君相信，它們蟄伏那麼久，即便有新神降世，那也理所當然。
“西海呢？有勢力闖入西海，想要爭奪這裡的地盤嗎？”
膽肥的木守蔥，繼續問道。
屍剎女嚇了一跳，左右張望，見沒有過路之獸，方才壓低聲音，怯生生回答道：
“自然是有的……”
“但是太弱了，無需霸主大人親自動手，絕影一族和天鯨一族，就能讓它們有來無回……”
木守蔥咂舌，洞察到屍剎女不想深入這個話題，它不再繼續，只是慨嘆道：
“哎，不愧是戰亂紀元！各個地方都很精彩！”
“三個小丫頭啊，這些屍鍋拌飯、海屍刺身、油炸屍魚什麼的……我們直接跳過吧，帶我去喝口屍仙水，我們直接去鑑賞大殿.”
“我家少主不遠億萬裡來到此地，想要尋找血脈頂級的屍族作為守護眷靈.”
“也許你們的屍主，就是最好的選擇，這是雙贏，要是有緣無分，恐怕要遺憾終生哦……”
三位屍剎女相視一眼，體型最嬌小的那一個，謹慎問道：
“敢問諸位，姓甚名誰，出自何族？”
“我們是灰神後裔！”
木守蔥大手一揮，蔥臂攬住屍剎女的肩膀，似有驚雷之聲在她們的耳畔迴盪：
“同為封神遺脈，強強聯合，必能互利共贏！”
“灰、灰神？”
體型最嬌小的屍剎女，一下變成結巴，眼底的慌慌張張格外清晰。
另外兩個屍剎女，也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看了一眼木守蔥，又看了一眼夜寒君，匆忙低下頭，再也不敢直視。
“沒錯！灰神！”
木守蔥張口就來，大言不慚道：
“我知道你們追隨的屍龍女王一脈，如今的處境十分堪憂！”
“我灰神一族，雖也落魄，但封神不出、偽神不現，我們就是第9位階王中之王，這樣的背景，難道沒有資格成為盟友嗎？”
“那個……”
為首的屍剎女困惑道：
“大人們請恕罪，奴婢們雖然儘可能學習知識，可對於諸天萬界的至高族群，還是有很多的不瞭解……”
“譬如灰神……我們沒有聽說過，不敢貿然評價……”
“但諸位自然敢以神的後裔自稱，想來是有底氣的……”
“我們屍主，尋找的也正是這樣的潛力股，稍後奴婢會稟報上去，你們在鑑賞大殿耐心等待即可……”
……
三個屍剎女，兵分兩路。
身高最高的被派去通知，領隊的和體型嬌小的，繼續帶路。
“大人，也許你們是帶著誠意來的，奴婢不想欺瞞你們，可以給你們透露點訊息.”
“截止目前，西海也好，西海以外也好，抵達屍窟的人族強者絡繹不絕，有的甚至已經見過屍主.”
“其中有幾人極為的卓爾不凡，以奴婢之見，他們都屬於第一梯隊的競爭者，屍主一旦做出最終的選擇，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夜寒君心念一動，取出幾顆蘊含強烈屍煞氣息的水晶，遞到屍剎女的手中。
“收下吧，你們應得的.”
“大人……這……”
領隊的屍剎女，面露遲疑。
夜寒君指了指四周，無所謂道：
“一點小小的禮物，何足掛齒.”
“繼續說下去，我對你們剛才提到的內容，非常感興趣.”
“謝過大人的賞賜！”
兩個屍剎女遙遙一拜，一邊掌控屍舟，一邊道：
“奴婢職位所在，難以窺得全貌.”
“但你們要注意一個叫‘黃百衫’的男子，他是西海「劇毒聖教」的少教主，三百年前便已經成聖，身邊共有三尊契約聖靈，天賦與實力並存，於人群中非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