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三）
10.
在格洛莉婭因為被吻的錯愕中，法斯賓德離開她的唇。
他微微喘息，將她仔細裹好，摸到她冰涼的手。
格洛莉婭呆住。
她忍不住想起莫莉的話。
她未來的丈夫，只會是法斯賓德。
法斯賓德抱著她，沒有譴責也沒有說多餘的話。
雪花肆意灑落，在觸碰到格洛莉婭前一刻就會悄然融化消失。
格洛莉婭被帶回城堡。
她冷的發抖，頭髮和衣服上還是涼的，雖然有他的溫暖，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回去的路上，她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試圖向他撒嬌：“法斯賓德，我好冷啊，你能讓我摸你的尾巴暖暖手嗎？”
邪神一言不發。
格洛莉婭感覺到他應該是生氣了。
她極少看到他生氣，或許是活的時間太久，已經少有事情能激怒他。
“法斯賓德，”格洛莉婭又叫了一聲，“我冷.”
“冷也受著，”法斯賓沉著臉，“長點教訓.”
格洛莉婭把臉埋在他胸膛，不說話了。
過了一陣，她感覺到有軟乎乎的東西在往她手裡面鑽，低頭看到法斯賓德的尾巴，開心到差點跳起來。
尾巴軟韌有力，又暖又舒服，她閉著眼睛，將臉頰貼在尾巴上。
她只當這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出逃，直到回到城堡中，法斯賓德將拿著毛巾、準備好熱水的莫莉趕了出去。
他要親自為她洗澡。
格洛莉婭不情願，她被法斯賓德的行為嚇到了。
從小到大，一直是莫莉在貼身的事務上照顧她，她隱約也知男女有別。
更何況，她無法容忍自己在尊敬的人面前袒露。
但格洛莉婭的反抗並沒有絲毫用處。
法斯賓德強制將她抱到浴室中清洗。
然後。
佔有了她。
11.
對於格洛莉婭而言，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說了很多能夠傷害到他的話，咬他的手臂、肩膀，把他的臉弄傷。
可沒有用處，法斯賓德小心翼翼地、不容拒絕地吻她，矛盾到像是採摘漂亮的花朵——
捨不得花朵受傷，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折斷花莖。
她哭了一個晚上，哭到後期開始乾嘔，第二天太陽沒有升起，晨霧瀰漫，窗簾遮掩，法斯賓德為她端來早餐，被格洛莉婭全部摔掉。
她拒絕進食，拒絕飲水，哭到脫力後睡著，醒來的時候，法斯賓德在拿勺子喂她，甜絲絲，原本是她最愛吃的東西。
他已然變成濃黑色的眼眸中是格洛莉婭看不懂的難過。
下午，莫莉和地獄獵犬過來看她，哄了好久之後，才哄的格洛莉婭吃了些東西。
飢餓很痛苦，胃會像揪在一起、乾癟癟的疼痛。
格洛莉婭餓到頭暈眼花，抵不過疼痛，還是吃了一些。
在晚上，法斯賓德仍舊過來與她同宿——
並沒有傷害她，只是要求擁吻，要擁抱著她入睡。
法斯賓德並不會過度傷害她，無論格洛莉婭要什麼他都答應，無論多刁鑽的要求都一一滿足。
唯獨不會放過她。
格洛莉婭試圖策劃第二次出逃，可惜自從上次疏忽之後，整個黑暗森林都被包圍，她逃不出去。
只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直到她這具身體也開始逐漸衰敗。
12.
這一次的格洛莉婭被侷限在惡魔所構建的溫室中長大。
她沒有接觸過人類，沒有辦法去學習人類的愛恨情仇。
沒見識過人間險惡，沒領悟過人心叵測。
她也不知道真心的可貴。
不知道在她每天偷偷掉眼淚的時候，法斯賓德也在默默地看她。
惡魔笨拙的一顆心，毫無保留地交給她，任由她將它捏碎，踐踏。
這就是給予邪神違背規律強制讓她轉生而設的最大懲罰。
13.
隨著時間的流逝，再加上邪神高超的技巧，格洛莉婭已經不會因為和他的親密而感覺到痛苦，也開始能夠嚐到極致的愉悅。
她不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討厭。
格洛莉婭討厭法斯賓德把她關在城堡中、不許她離開的行為，可也無法自拔地眷戀上他給予的溫暖以及擁抱。
格洛莉婭甚至想，假設法斯賓德並不是將她撫養長大的人，或許她一定會比現在更深、更猛烈地迷戀上他。
身體開始變差的時候，格洛莉婭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離不開他。
時常會有心悸、無法呼吸的狀況發生，而這種情況下，只有法斯賓德才能緩解這種不適的狀態。
雖然沒有人告訴過她，但格洛莉婭猜測自己大概是生了很重的病。
可能嚴重到連法斯賓德都沒有辦法。
最後一日終於來臨。
格洛莉婭那天精神出奇的好，她早餐吃了不少，外面天氣大好，她想出去散散步。
她已經沒有力氣穿帶裙撐的裙子，只穿了條玫瑰紅的小裙子，地獄獵犬為她打著傘，遮擋大大的太陽。
森林中很安靜，格洛莉婭依依不捨地欣賞完全部的風景，坐在木椅上。
“把傘收起來吧，”格洛莉婭說，“我想曬曬太陽.”
地獄獵犬將傘收好，格洛莉婭伸手，接住從枝葉中落下的陽光。
她皎白的肌膚上近乎透明，像是下一刻就會徹底消散。
法斯賓德去為她準備生日禮物。
他計劃著帶格洛莉婭去外面轉一轉，去真正的人類世界看一看。
但這需要一定的時間處理，他現在就在“處理”有可能威脅到格洛莉婭的不安定分子。
“傑瑞，”格洛莉婭說，“你說為什麼當初，法斯賓德會買下我呢？”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是邪神將她從貧民窟買走，養在這裡。
地獄獵犬說：“神明大人一直很愛你，你們曾是恩愛的夫妻.”
格洛莉婭沒有說話，她低頭，撥弄著手指上佩戴的戒指。
“我想睡一覺，”她說，“可以拜託你幫我驅趕一下蚊子嗎？”
地獄獵犬點頭，他老老實實地守在格洛莉婭旁邊，釋放出令小昆蟲害怕的資訊素，保證這些東西不會出現。
他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法斯賓德抱著準備送給格洛莉婭的禮物匆匆走來。
地獄獵犬興奮地跳起來，轉身去叫她：“小公主，神明大人來啦！”
格洛莉婭沒有醒來。
她蜷縮著身體，躺在小小的木椅上，枕著柔軟的枕頭，安靜地過世了。
法斯賓德輕輕放下手中的禮物。
那是他準備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慶祝她又長大了一歲。
他單膝跪在格洛莉婭的面前，撫摸著她的臉頰。
地獄獵犬垂著尾巴。
他看到神明大人流出了眼淚。
邪神，在沉默地哭泣。
14.
格洛莉婭過世後，邪神離開了黑暗森林。
地獄獵犬回到地獄中。
只剩下黑暗生物和莫莉，仍舊堅守著城堡，等待著她的再一次甦醒。
地獄獵犬偶爾也能聽到邪神的訊息，聽說他仍舊在人世間遊走，不同的是開始接近人類，像人類一樣生活。
一個試圖融入螻蟻的神明，令所有黑暗生物都覺著不可思議。
第一個一百年過去，格洛莉婭的靈魂不曾轉生。
第二個一百年過去，邪神已經能夠自然地融入人類社會而不會被識破。
第三個一百年過去。
地獄獵犬見過邪神一次，他想勸神明大人不要再執著於虛幻的目標。
沒有人知道格洛莉婭是否還會再度轉生。
他卻為這麼一個或許不會實現的事情等待如此久。
地獄獵犬失敗了。
……
15.
地獄獵犬至今記得那天。
格洛莉婭再度降生的時候。
她出生在神秘的東方國度，一個普通到甚至有些拮据的家庭中。
但父母都很愛她，她是這對夫妻唯一的孩子。
父親為了能給妻子補營養、為了讓女兒喝上更貴的奶粉，下班後熬夜去擺地攤，扯一張粗布，上面擺滿廉價的小玩具。
寒風吹的人瑟瑟發抖，他的手和臉被吹到發紅。
為了能夠多掙一些錢，父親堅守著，哪怕冷到打噴嚏。
地獄獵犬悄聲問：“神明大人，要不要問他們願不願意將小公主賣給我們？”
邪神說：“胡鬧.”
他看著這位年輕的、疼愛妻女的父親，走過去，將他出售的廉價小玩具全部買下。
父親急急匆匆地找零錢給他，邪神拒絕了：“不用了.”
他揚長而去，旁側的地獄獵犬抱著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兩個人在傍晚偷偷去看這一世的格洛莉婭，她在床上睡的香甜，母親在煮粥，滿是香甜溫柔的食物香氣。
寒風吹落樹葉，萬家燈火，歡聲笑語。
邪神和地獄獵犬在狹窄的街道中，慢慢地往外走。
旁側的人驚異地看著兩人這純西方的面孔，竊竊私語。
邪神仰臉，看到一輪月牙高懸。
“回去吧，”邪神拍了拍地獄獵犬的肩膀，“等十八年後，我會再度與她相遇.”
這一次，他要認真地追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