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樂部裡工作人員和隊員們的情緒因為許維的事變得格外低迷。
電競選手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不大是因為大眾並不關注,電競畢竟不是主流,說不小,則是正因為這個圈子不歸主流,所以有一點事就能鬧得整個圈子人盡皆知。
許維的黑子們現在正在團建,活躍於各個論壇貼吧,還有人專門跑到tpg的超話罵許維——甚至知道給自己披層皮,偽裝成popo的個人粉,或者是其它隊伍的粉絲。
有真黑子,也有水軍,還有樂子人,成分複雜的人擠在一起,造出了個針對許維一個人的“盛世”。
不到三天,一堆捕風捉影的事突然集中爆發,黑子們製作了不少許維以前的影片。
有輸了比賽板著臉的,被噴輸了就裝死,板著一張死全家的臉。
也有輸了比賽後臉上露出笑容的,被噴輸了還笑得出來,是不是全家死光了也能笑?只有許維表現的很平常。
“維哥不會出事吧?”
楊哲涵和陳陽在茶水間小聲說話。
他們現在住一個房間,關係自然而然的親近了起來,加上兩個人其實都算新人,也更有共同話題,所以關係一日千里。
陳陽捧著茶杯,眉頭也皺起來,他也壓低嗓門小聲說:“聽說看起來越平和的人,爆發的時候越恐怖.”
“我看教練他們都挺生氣的.”
楊涵哲,“律師函都發了,看來是真要打官司.”
陳陽:“那些人捕風捉影,打官司也是他們輸.”
“上次我聽馮垣說,這件事可能不是網友自發的,是有人在後頭操縱.”
楊涵哲的聲音越來越小,宛若蚊蠅,“會是og嗎?為什麼啊.”
陳陽也想不明白。
按理說,og現在和許維只是前員工和前東家的關係,都已經好聚好散了,要算賬也不該現在來算,og好歹那麼大個俱樂部,不要面子的嗎?而且許維出事,肯定會猜是他們啊。
陳陽:“搞不明白,就算真是og,他們把維哥的名聲弄臭了對他們自己有什麼好處?”
他們對視一眼,都無能為力地嘆了口氣。
對他們來說,這種陣仗的全網抹黑就和天塌下來了差不多。
而許維再強,他也只是一個人,而躲在網際網路後面的,不知道是多龐大的一個團隊。
所以他們都避免在許維面前談到這件事。
在訓練室裡,安拓託著椅子坐到剛結束一局遊戲的許維旁邊,殷勤的把手裡的橘子遞給許維,難掩激動地問:“你沒事吧?”
許維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個性:“我能有什麼事?”
“你說,這是最後會怎麼解決?”
安拓託著下巴,“現在雖然要打官司,但我看那邊也不怕,最多就是賠錢道歉,總不可能真的關進去.”
許維又開了一局,他正和popo在韓服雙排衝分:“這事關鍵的地方不是我們怎麼回應,而是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許維眯了眯眼:“等著看吧.”
安拓沒聽懂:“你在打啞謎?”
許維笑了笑,他戴上了耳機,沒有和安拓繼續這個話題。
說實話,他確實不爽。
但比起不爽,他更奇怪og為什麼會這樣下血本的針對他,og老闆和他沒仇,至少許維沒找到原主和og老闆有仇的證據,而且og現在的舉動,更像是惱羞成怒,或者做賊心虛。
與其說是抹黑,更像一種警告。
爆出來的那些事看起來嚴重,但實際上只要不涉及男女關係,不涉及法律,對一個電競選手來說最多就是名聲變臭,可只要有成績,這也只是小事。
許維突然抬了抬下巴。
電競圈最大的問題,永遠只有一個。
但許維沒有說話——安拓的嘴巴不嚴,告訴他沒有好處。
他知道了,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我有事出去一趟.”
許維拒絕了進入遊戲,衝不遠處的馮垣喊道,“你和安拓雙排吧,我去找教練請假.”
馮垣轉頭看向許維,他頭朝後仰:“不得了,我們的勞模隊長也有請假的時候?”
許維:“小心我讓你也請假.”
“嗯?”
馮垣不明所以。
許維拉好外套的拉鍊往外走:“病假,住院的那種.”
說完他背對著馮垣他們揮了揮手。
馮垣看著許維的背影,打定主意下回也做這個動作。
挺帥的。
姜斌批了許維的假——不批不行,人家要去找老闆。
“這事你放心,俱樂部不會不管.”
姜斌拍了拍許維的肩膀,“你是個好選手,你的職業生涯應該更長,也該走得更遠.”
姜斌想了想,還是透露道:“老闆有老闆的做事方法,og那邊你不用管.”
“老闆他……”姜斌,“反正你放心,og佔不到便宜.”
許維:“這個我有信心,我找老闆不是為了讓他出頭,他又不是公眾人物,出頭也沒什麼用,是有件事要跟他說.”
離開大樓後,許維給傅庭洲打去了電話——他和老闆的交流並不頻繁,他忙,老闆也忙,只有每天睡覺前兩人會發發訊息,但多數時候他睡覺之前傅庭洲還在忙,所以平時最多就兩三條。
“你直接來.”
傅庭洲那邊很安靜,“我讓秘書下去接你,坐直達電梯上來.”
許維答應了一聲後才結束通話電話。
許維坐著網約車上了繞城高速,從基地到源真公司的大樓要坐近一個小時的車,堵車的話可能要接近兩個小時,他上車之後就開始翻手機裡自己和og老闆以及趙攀的聊天記錄。
和老闆的聊天記錄很少,翻來翻去也只有三頁,顯然是以前清理過了。
跟趙攀的聊天記錄挺多,原主和趙攀的對話並不親暱,不像是教練和隊員,反而彼此忌憚,好像有什麼橫亙在他們中間,讓他們必須保持親切卻不親暱的關係。
之前他沒有細想,畢竟這裡的趙攀和他了解的趙攀已經是兩個人了。
但此時此刻再看這些聊天記錄,許維卻因為已經有了一個奇特的念頭,反而覺得這個聊天記錄處處都在佐證他的猜測。
但光有猜測沒用。
許維靠在座椅上,一輛車從他們後方超過,前方的司機罵了一聲:“趕著去投胎啊煞筆!”
“現在人都這樣,為一點錢命都不要了!這地方能超車嗎?!”
司機狠狠罵著,罵完衝後視鏡裡的許維問了一句:“小兄弟,我抽菸你介不介意?”
許維:“不好意思啊哥,我戒菸不久,聞著煙味怕自己功虧一簣.”
司機:“理解理解,能戒菸的都是人才,你這麼年輕,幹什麼的啊?”
許維笑了笑,也不怕人看不起:“打遊戲的,混口飯吃.”
“牛啊.”
司機,“代練還是挖礦?”
許維:“打比賽的,有工資拿,比較穩定.”
“我也看比賽啊.”
司機來了興趣,“你打的什麼遊戲的比賽?”
許維:“英雄聯盟.”
司機“哦”了一聲:“那我沒看過,我看的是cf的.”
“你們這一行掙得是不是特別多?入行難不難?”
司機有些羨慕,“就算掙得少也比我們這些天天跑來跑去的人好.”
許維也不說假話,沒必要。
“有掙得多的,也有少的,不少人在青訓營打了幾年,每個月工資一千多兩千,最後也出不了道,沒掙到錢,時間也浪費了.”
許維,“我算是運氣好的.”
“這倒是.”
司機嘆了口氣,“每個行業總有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更多的都在金字塔底,我以前也靠遊戲掙過錢,就天龍八部火的時候,我幫人做任務打裝備,能掙不少呢,可惜也就那幾年.”
司機說了一路,許維也和他閒談了一路。
到目的地的時候,司機還有些不捨,恨不能跟許維加個好友,引為知己。
剛下車,許維就看見了站在大樓門口的秘書,她穿著黑色職業套裝,不過不是裙子,而是黑色長褲,也沒穿高跟鞋。
這樣的秘書形象倒是很符合傅庭洲的公司調性。
要求的是效率最大化,企業形象是次要的。
“這兒!”
秘書朝他招手。
許維快步朝她走去,笑著說:“趙姐,等久了吧?”
趙琳擺擺手:“才下來不久,走吧,我送你上去.”
“今天天氣好,沒那麼冷了.”
“老闆現在忙嗎?”
許維走在趙琳身後,兩人相隔一步遠。
趙琳:“老闆沒有不忙的時候,拼命三郎,早上還去了工廠視察,下午還得去友企開會談合作,簡直是個超人.”
她雖然在嘆氣,但語氣中是濃濃的嚮往。
她也想有這個能力這樣忙。
趙琳刷卡把許維送上了電梯:“我還得去幾個部門看看,要點檔案,你先上去吧,到了三十樓左轉最裡面就是老闆的辦公室.”
“好,你去忙,謝謝.”
許維關上門電梯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傅庭洲的大本營,有關自己的老闆,許維還是做過功課的,上網查了不少資料,傅庭洲的人生就像開了掛,還是超級大掛。
書香世家,從小品學兼優,大學就讀的是國內頂級學府,有傳言說他大學還沒畢業,國內外不少企業都朝他丟擲了橄欖枝,雖然沒有選擇畢業後進入大公司,但即便創業,傅庭洲也沒有遇到什麼大困難。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人生啊。
只是許維一想到傅庭洲一天到晚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給自己放假,就覺得有得必有舍。
他自己不也是嗎?從進入青訓營開始就沒有休息過,他不壓榨自己,怎麼可能會有後來的成績?擺爛很簡單,堅持才最難。
許維走出電梯,按趙琳的說法左轉後一直朝裡走。
這一層樓的員工不太多,尤其是辦公區這邊,靜悄悄的,許維自己都不自覺放緩了呼吸。
傅庭洲也不止一個秘書,許維路過秘書室的時候瞟了一眼,加上趙琳,起碼有三個秘書。
他走到最裡面的辦公室門口,敲響了門。
裡面很快傳來了傅庭洲的聲音:“請進.”
門沒鎖,許維直接開啟了門。
坐在辦公桌後的傅庭洲把目光從電腦螢幕上挪開,看向了一邊的沙發,衝許維說:“坐.”
許維去沙發處坐下。
傅庭洲也關上電腦,坐到了許維對面。
“早知道你辦公室有沙發,我就該買兩個小蛋糕上來.”
許維,“空手來,多不好意思.”
傅庭洲笑了笑:“上班時間我不吃東西.”
“網上的事我知道.”
傅庭洲說,“你是為這件事來的?”
許維想了想:“也不全是,我有一個猜測,但說不準,跟別人說有造謠的嫌疑,只能來跟你說.”
傅庭洲看著許維,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說.”
許維:“我在og的人緣不太好,沒什麼人脈,你那邊有人能打聽的話,可以去打聽一下og有沒有私下開盤.”
□□是暴利,官方不會組織,但民間的盤卻不少。
不僅能買普通比賽的勝負,甚至能買一局遊戲裡會出幾個人頭。
不需要許維直白說出來,傅庭洲聽懂了,他的眉頭微皺:“假賽?”
許維:“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og針對我的理由,如果說是因為我現在成績好,那也站不住腳,這才德瑪西亞杯,又不是季後賽.”
“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擔心我會說出什麼來.”
許維,“而我們這個圈子,最不能做的事,就是操控比賽結果.”
一般不會有俱樂部自己操縱比賽,都是有人聯絡選手。
但如果這個俱樂部自己私下開盤呢?這種事一旦爆出來,輕則直接收回參賽資格,影響俱樂部的投資商和他們的公司,重則就是走法律程式,相關人員都要去唱鐵窗淚。
og一定是認為原主知道些什麼,甚至原主可能手裡就有這件事的證據。
並且是在他離開og加入tpg後,og才意識到。
否則og絕對不會把他賣出去。
傅庭洲:“你有多大的把握?”
許維看著傅庭洲的眼睛:“七成把握,但要找證據很難.”
“這件事你不用操心.”
傅庭洲語氣溫和地安撫道,“我會讓人去查,只要他們做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蒐集證據只是時間問題,但這件事你不需要插手.”
“你要做的事不是這個.”
傅庭洲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微笑,“你只需要好好準備比賽,不要為這件事分心.”
許維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衝著我來的.”
傅庭洲:“之前我還擔心你情緒不穩定.”
許維聳肩道:“這也不算什麼,一點小風浪,我要是連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還怎麼去奪冠?”
“輿論你也不用管.”
傅庭洲淡然道,“我又沒死.”
og敢這麼大張旗鼓的搞輿論戰,不過就是認為源真這樣的大公司並不會太把電競俱樂部當回事,更何況他們針對的還不是俱樂部,而是許維一個人。
“那就麻煩老闆了.”
許維的態度很真誠。
傅庭洲笑道:“這次不說愛我了?”
許維誇張道:“愛,怎麼不愛?已經愛得要發瘋了.”
傅庭洲無奈地笑了笑:“你請了多久的假?”
許維:“就一個下午,談完了我就該回去了,晚上繼續訓練.”
“下場比賽是什麼時候?”
傅庭洲問。
許維:“下週二,到時候我們得去c市,那邊才是og的主場.”
傅庭洲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更沒提自己為什麼問。
說完許維就從兜裡掏出一顆糖,目光先巡視了一圈辦公室,找到垃圾桶的位子後才撕開包裝,扔到嘴裡後正要站起來扔垃圾,就看到傅庭洲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許維也沒有猶豫,他又拿出一顆糖遞給傅庭洲:“老闆吃嗎?”
傅庭洲愣了兩秒,伸手接過了手中的糖。
兩人的手指在傅庭洲接過糖的瞬間相觸。
傅庭洲像是觸電般迅速收回了手,糖也落在了茶几上,發出一聲脆響。
許維彎腰把糖從茶几上再拿起來,直接塞到傅庭洲的手裡:“這是薄荷味的,買的急沒看味道,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味道就別吃.”
傅庭洲:“還行.”
“你喜歡什麼味道?”
傅庭洲沒有看許維的臉。
許維:“桃子味,葡萄味的也不錯.”
“我現在已經很剋制了.”
許維像是猜到了傅庭洲要說什麼,搶先說,“我剛戒菸那會兒一天要吃一包糖,現在一天也就六七顆.”
傅庭洲回答的很緩慢:“挺好.”
“那我先走了?”
許維扔了塑膠包裝後問。
傅庭洲“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許維覺得傅庭洲有點奇怪,但又想不通是哪裡奇怪,只能說:“老闆你按時吃飯啊,我走了.”
目送許維走出辦公室後傅庭洲才扶住額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他闔下眼眸,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把肚子裡的話說出來以後許維輕鬆多了——他籤給了俱樂部,這些和他本人行為無關的輿論本身就不該他自己處理,不過他自覺和老闆算是半個朋友,還是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俱樂部和老闆難做。
出去的時候許維正好碰到趕回來的趙琳,兩人打了個照面,彼此問候了一聲後擦肩而過。
回去的路上,許維難得的開啟了微博。
他不愛上微博,訓練的時候沒時間,休息的時候更願意看會兒短影片,看幾部電影解說,一部電影一兩個小時,他擠不出時間看完整的,只能看解說。
剩下的時間還要擠出來一點回各種訊息。
大概一週他也就看一次微博。
剛點開,許維先去看了一圈私信,內容比較多,有些是他的粉絲在安慰他,更多的則是辱罵,一條比一條用詞髒,而且用的還是諧音字,掃一眼都覺得是對自己眼睛的侮辱。
新私信還在不斷蹦出來,許維沒看了。
他點到首頁上,這個號還是關注了不少人的,其中大部分是職業選手,有原主以前的隊友老闆和教練,也有不少別的俱樂部的。
原主雖然心思不在電競上,但也不是交際花的性格,他和這些選手互關只是出於禮貌,其實彼此根本沒什麼來往,賽場下見了面都不會多說幾句話。
許維翻了一會兒,沒看到什麼有用的內容,正要關掉微博,餘光卻掃到了一個名字。
他立刻把螢幕下滑,終於完整的看清了這條微博。
傅庭洲v:已起訴。
謠言止於智者。
配圖是法院受理案件通知書。
許維看著這條微博,竟然想起了他來這裡以前的老闆,他運氣是真好,遇到的老闆都對他有足夠信任的好人——這裡og的不算。
他點開評論,前面高讚的都是他的粉絲。
[現在造謠的人說謊都不打草稿,vv要是能做那麼多壞事,那他也太能管理時間了,vv老闆都相信他,黑子們好好看看,要不是有底氣,傅總會為vv說話?][傅總一共就二十條微博,能為vv單獨發一條,還不能說明vv的清白?][我求求黑子們別再發腦殘洗腦包了,只會顯得你們很腦殘知不知道?][vv要是能做這麼多事,至於現在才爆出來?以前他黑子最多的時候這些事都沒出,某些人別以為躲在電腦後頭就沒人知道你是誰,呵呵。
]但往下翻翻也有唱反調的:[我懂我懂,畢竟是俱樂部的明星選手嘛,老闆也是要掙錢的嘛“狗頭”][有錢沒處花的老闆是這樣的,有錢掙就行了,捨不得許維的流量。
][別啊,這麼年輕的企業家,別把我對你的濾鏡敲碎。
][源真現在不掙錢了?要靠流量選手撈金?吃相也太難看了吧?]許維沒有繼續看下去——有時候人對人的惡意和善意一樣,都沒有道理,明明是無根之水卻能長久的留存下去。
他靠在座椅上,也不知道這事什麼時候能結束。
他面無表情的轉頭看向車窗外的車水馬龍,手無意識的輕輕擺弄著手機。
過了不知道多久,許維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給趙攀發了個訊息。
“今晚過來找我,十點前,地址發給你.”
“你可以不來,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