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榜張出,細數十年前秦家血案始末,直至當年先帝怒斬忠臣,六月飛雪的冤案。

而其中更是坦白,李汐為了能夠讓自己心中安寧,硬是將幾名宮女屈打成招的事實。

此次秦家陵墓的慘案,太湖仙石,便是當年冤案中的遺孤前來複仇。

稍後,又有旨意出,先帝皇宮失火實因宮女夜裡怕黑,違規燃了燈進入太聚宮造成的,而皇陵坍塌一事,也只是因年久失修,並非什麼天災。

兩個訊息相較之下,人們自然而然忽略了後一個,矛頭直至李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尊攝政護國公主李汐,為一己之私,冤枉無辜,三日後斬立決.”

聖旨一下,舉國震驚,京基街頭百姓紛紛奔走相告,質疑真假。

滿朝文武震驚,就連李權,也不明就裡。

眾人齊聚勤政殿前,長跪請罪,李汐卻閉門不見。

寒風開始變得凜冽,上百位大臣跪在風口,匍匐著大多年邁的身子,齊聲請公主三思。

為首的的李權、鳳銘、安國候端正站著,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皆不知李汐何故如此。

鳳塵得知皇榜的一瞬,立即趕入宮中,往水月別居前來。

童兒正在為李昭穿衣,金黃的十二圖紋官袍,將那具羸弱的身子包裹起來。

看到鳳塵,他笑了笑,“你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鳳塵信李汐心中有愧,可不信她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去改過,她還有炎夏,還有李錚,不會這樣輕易離開。

“只有這樣,才能平息眾怒,才能令皇上有一線生機.”

攢滿寶石的半掌寬腰帶服帖地將官袍束好,李昭揮揮手退下童兒,同鳳塵道:“他們在勤政殿,一起去瞧瞧罷.”

所有未出口的話,在李昭風淡雲輕的笑意中,慢慢無聲。

不知不覺,鳳塵跟上了李昭緩慢的步伐,往勤政殿方向去。

遠遠聽見百官的呼聲,宏亮而整齊,響徹雲霄。

鳳塵心中覺得好笑,李汐在位時,這些人百般刁難不服於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處斬了,反而要阻止。

他看了看身前的男子,俊秀的側臉帶著深不可測的笑,彷彿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

他清楚,李昭不會讓李汐有事,可皇榜已經發出,一旦收回,能挽回百官的心,卻寒了天下人的心,這是得不償失之舉。

百官見二人前來,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紛紛請求讓李昭勸說公主。

“各位大人不必再跪,公主此刻身在大理寺監獄,明日一早,午門斬首.”

李昭的聲音仍舊很慢,中間參雜著咳嗽之聲,一句話說完,面色已經漲的通紅,卻強撐著不發作。

百官驚悚萬分,看來公主心意已決!李權前行一步,“公主一旦斬首,皇上又如同六歲小兒,國不可一日無主,老臣斗膽,請三殿下攝政.”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奏起李昭攝政。

李昭張了張嘴,話才到嘴邊,先是一陣咳嗽,忍不住扶著鳳塵的手,整個身子躬了起來。

眾人山呼的聲音戛然而止,皆擔憂地看著這個孱弱的三殿下,彷彿下一刻這具身子就會倒下。

“殿下先去休息罷.”

鳳塵實在不忍,扶著李昭要離去。

李昭卻強撐著,將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一字一頓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公主職在攝政犯下彌天大錯,自然不能輕饒,明日本宮會親自監斬。

至於監國攝政乃國家大事,待行刑後,再做定奪.”

一句話板上釘釘,李昭不再理會眾人,放開鳳塵的手,一步步往水月別居去。

鳳塵看看驚愕原地的百官,不動聲色,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的牢房中,鳳塵見到了一身白色囚服的李汐,長髮不簪一飾,服帖地散在白衣上。

手持一卷翻得卷邊的書籍,藉著牢房裡一盞孤燈,正細細閱讀。

聽見聲音,李汐頭也不抬,“如果是來勸說的,就不必開口了.”

鳳塵就那樣站著,隔著一道道木柵欄打量李汐,面對生死,她仍舊如此從容不迫,就似在朝堂之上,將所有悲歡都隱藏在精緻的笑容下,沒有絲毫破綻。

久沒有說話聲,也沒有腳步聲傳來,李汐稍有好奇,一轉頭,便看到玄衣男子探究的目光,“你怎麼來了?”

鳳塵的目光一轉,落在她脖子上,於痕還未完全散去,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

順著他的目光,李汐憶及那一夜的痛,涼涼一笑,坐直了身子,輕聲問道:“看夠了嗎?”

“沒有.”

鳳塵雙手負在身後,掌心揉弄那個破舊的香囊。

他抿唇一笑,就在牢房外席地而坐,仍舊眨也不眨地看著李汐的脖子。

李汐原是想令他難堪,哪裡想到鳳塵臉皮如此之厚,到底是女子,臉上一紅,轉過身掩飾那些痕跡。

“你專程來,就為了奚落本宮不成?”

“我沒想過要奚落你.”

鳳塵垂眸,有些歉然道:“那一夜,對不起.”

李汐身子一震,隨後滿不在乎道:“本宮已經忘了.”

鳳塵沒有再說話,那一夜的事情,連自己都忘不了,她怎麼可能忘呢?十年前的雨夜是她心底不可磨滅的噩夢,而在十年後的今日,他親手為她製造了另一個噩夢。

兩人都不說話,牢房中溼氣大,涼涼的冷意四下散開。

李汐忍不住抱緊手臂,肩上一暖,眼角瞥見玄色衣袍的一角,本能的要掀開。

“什麼時候,你能不那麼倔強要強?”

鳳塵按住她的手,順勢將女子和衣擁在懷中,任由她掙扎反抗也不鬆手,只輕聲在她耳邊低語,“汐兒,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李汐掙扎的動作僵住,艱難地說道:“鳳塵,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

她不是那些尋常女子,她是公主,炎夏的攝政公主。

“你和我自然不是一樣的人.”

鳳塵扳過李汐的身子,強迫她面對著自己,“你要守護炎夏,守護李錚,我也可以守護你。

汐兒,相信我.”

李汐搖搖頭,堅決而堅定地將鳳塵的手拂落,她太害怕這只是一場夢,夢醒時,仍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你走吧.”

幾次張嘴,鳳塵都無法說話,李汐太過平靜,平靜的令他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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