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么輕輕舒展了下身子,長長的吐了口氣,彎眼笑道:“等二哥和四哥也成了親,我這心願也就能了了一半了!”

寧王妃楞了片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話趕的,怎麼說到這上頭了?李小么謹慎的瞄著寧王妃,語笑盈盈,“反正我還小呢,過了二十歲再想著找戶人家也不晚,到時候再來求王妃幫我找個好人家,不求富不求貴,只要他對我好,不嫌棄我,不欺負我就行了!”

寧王妃失笑出聲,指著李小么:“你這丫頭,滿口嫁人,找人家,也不嫌害羞,真是!讓我說你什麼好?”

李小么笑得眼睛彎成一線,攤著手道:“我很害羞的啊,王妃沒看出來罷了!”

寧王妃被李小么說的大笑不已,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用帕子拭著笑出來的眼淚,接過李小么遞過的茶喝了兩口,看著李小么,“既然有這樣不求富不求貴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就是這過了二十歲可不行,真成老姑娘了,咱們北平雖然不象吳國嫁人嫁得那麼早,可女孩子家,十九、二十歲也該嫁人了,要是過了二十歲再找,等找好人家,這來來回回過禮還要時候,你都多大了?”

“王妃說的是,多謝王妃指點,王妃這都是為了我好,小么都記下了.”

李小么斂容危坐,鄭重的謝道。

寧王妃輕輕拍了拍李小么的肩膀,笑著沒再往下說,兩個人默契的岔開話題,聊起了旁的閒話。

吃了飯,李小么告辭出來,呂豐跟著蘇子誠已經到了二門裡。

李小么看到呂豐,衝他擠了擠眼睛,呂豐會意,磨磨蹭蹭,看著蘇子誠上了馬,轉過彎看不到了,兩人才跳上車,李小么推著呂豐低聲說道:“咱們找個又安靜、景色又好的地方喝酒去.”

“又安靜景色又好?讓我想想……有了,城外郭河邊上有家酒肆,開在船上的,大大船有小船,春夏那船泊在岸邊也行,盪到河中也行,做好的菜划著小船送上去,這會兒天寒封河,那船就泊在岸邊……”“就那裡!”

李小么不等呂豐說完就打斷他的話,表示同意,呂豐掀簾子吩咐了車伕,車子穿過巷子,奔著西門外出去了。

蘇子誠在梁王府前下了馬,徑直進了外書房,進屋去了斗篷,吩咐南寧:“小五回來讓她來一趟.”

南寧垂手答應,退幾步出去,到門口守著李小么去了。

李小么和呂豐在車裡顛了沒多大會兒,就到了郭河旁的酒肆前。

酒肆修得仿若大戶人家的別院,大門口早就飛奔過來兩三個衣服乾淨利落的小廝,上前幫著牽馬的牽馬,掀簾子的掀簾子,殷勤的讓著呂豐和李小么下了車。

呂豐並不進院門,一邊熟門熟路的往郭河邊走,一邊吩咐:“告訴徐鐺頭,仔仔細細做幾樣野味,讓人去河裡現捉幾條魚去,別的有什麼新鮮菜,再送幾樣過來,酒就要梨花白和濁米酒.”

緊跟在旁邊的小廝一一記下,飛奔回去傳話。

呂豐帶著李小么,挑了最邊上的一艘船上去。

李小么站在船頭四下打量,這倒真是個好地方,除了那處別院一般的酒肆,四下空曠,寬闊的郭河結了厚厚的冰,在虛弱的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遠處黑樹點綴著白雪,偶爾飛過幾只不知道什麼鳥,停在枯黑的樹上高聲叫幾聲,撲騰著翅膀又飛開去。

李小么伸展著手臂,滿意的誇獎呂豐:“這地方好!你在這玩樂上頭功夫最深.”

呂豐已經到船艙裡轉了一圈出來,站到李小么身邊,揹著手和她一起四下張望,“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這裡,上回我來的時候這河還沒結冰,晚上盪到河中間看月亮,別有一番味道,明年春天咱們再來!”

“好!”

李小么乾脆的答應一聲,兩個人站在船頭看了會兒景,河風吹著,漸漸覺得寒氣上來,李小么裹緊斗篷,跺了跺腳笑道:“不行了,凍死我了,咱們進去吧.”

兩人進了船艙,船艙四角都已經升上了旺旺的炭盆,兩個青衣青裙的中年婦人正半蹲在船艙一角,一個忙著燒水、燙杯子,準備沏茶,另一個正將罈子裡的酒小心的舀到胖肚酒壺裡,放到熱水中燙上。

船艙很寬敞,乾淨得發亮,靠河一邊放著張矮榻,榻上鋪著厚厚的墊子,中間擺著只比一般榻幾寬大許多的黃楊木幾,几上已經擺好了四碟小點心。

李小么站在炭盆前烤了烤手,脫了斗篷,接過婦人遞過的熱茶抿了一口,脫了鞋坐到榻上。

不大會兒,兩個小廝用提盒提了幾樣菜送過來,婦人接過擺好,將熱好的酒送到几上,兩個人就退到了後艙了。

呂豐和李小么兩人剛吃了飯,也不理會那些菜,各自拿著自己的酒壺和杯子,說著話自斟自飲。

呂豐連喝了幾杯酒,呵了口氣,看著李小么笑著問道:“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

李小么悶悶的答道:“沒人惹我,天不好,心情不好.”

“這天哪兒不好了?太陽出的好好兒的.”

“嗯,就是太陽出的太好了,心情不好.”

李小么將窗戶推開些,眯著眼睛遠眺著河對岸默沉沉巍然屹立的開平府城牆。

呂豐湊過來仔細打量著李小么,帶著絲小意問道:“怎麼啦?什麼事讓你心煩了?”

李小么慢慢抿著酒,悶悶的嘆了口氣,轉回頭,看著呂豐傷感的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很孤單,沒事,喝酒吧.”

呂豐小心的打量著李小么,想了想,也不多話,衝著李小么舉了舉杯子。

李小么連喝了幾杯熱熱的濁米酒,胃裡暖暖的,人也覺得舒服多了,看著呂豐笑道:“你除了要會遍天下頭牌,往後還有別的打算沒有?”

“別的打算?什麼打算?周遊天下算不算?”

“算!你要會遍天下頭牌,自然得先周遊天下.”

李小么喝了口米酒,笑得眼睛彎成一彎,呂豐聽她又提會頭牌的事,滿身不自在的揮了揮手,反問李小么:“你呢?有什麼打算?總不能在梁王府做一輩子幕僚吧?”

“嗯,也沒打算做一輩子.”

李小么喝完了杯子裡的酒,又倒了一杯。

她這會兒心裡清明的很,簡直是從來沒有過的清透,止不住的要笑,就是看東西有點糊塗。

李小么試著遠眺窗外,看到離船不遠處,有四五個人正揮著鐵鎬打冰面,李小么忙往前撲到窗欄上,用手裡的杯子指著冰面上幾個人叫道:“那幾個人,幹什麼呢?傻了吧!這麼打還不得把自己打到冰下面去?命要沒了!”

“撈魚呢,現撈現做,你看,那條!剛跳上來的那條!好大的魚!”

呂豐也湊到窗前,探頭往外張望著叫道。

李小么眯了眯眼睛,恍恍惚惚好象看到了魚,可這冰面太亮,眼睛都被晃花了。

李小么呼了口氣,縮手收回酒杯,又喝了兩口,推著呂豐坐回去,看著他,很認真的說道:“我沒打算給他做一輩子幕僚!我也不給人做妾,誰的妾都不行!一做妾這人就成了東西,再好也是件東西。

你懂不懂?”

呂豐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誰想納她為妾?還能有誰!一股子惱怒的酸辣氣從心底直衝顱門,呂豐氣惱的猛哼了一聲,看著李小么正要說話,李小么仰頭喝乾杯子裡的酒,搖晃著酒杯,示意呂豐給她添酒。

呂豐給她添了半杯,李小么搖著杯子,看著呂豐笑的止不住,邊笑邊說:“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寧玉碎不瓦全,幹嘛委屈自己呢?!你說是不是?我又不在乎誰!我現在是孤兒啊,噢!也不算,我有大哥、水生哥,還有二槐和貴子,從前他們最疼我,我都想好了,我好好掙錢,掙好多好多好多錢,給大哥、水生哥、二槐哥、貴子哥,還有……還有沒了!嗯,還有我自己,掙夠錢,他們都結婚成家生子,然後我就能走了,去周遊天下,舒舒服服的坐著車、拿著錢,周遊天下,你去會頭牌,我去尋名士,說不定咱倆還能搭個伴兒呢,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喜歡哪兒就住哪兒,哪天死了,死在哪兒就埋在哪兒,從前有個人說過,死便埋我!我就這樣!你看看,這日子,神仙一樣!”

李小么又說又笑,呂豐卻越聽越不是滋味,聽到’死便埋我’,心裡突然湧起股濃烈的酸楚,伸手從李小么手裡奪過杯子,勉強笑道:“你喝醉了,淨胡說八道,你大哥,還有水生,怎麼捨得讓你周遊天下?”

“現在捨不得,結了婚就捨得了,等他們……你看大哥,還有二槐哥,大哥眼裡只有範大娘子,二槐心裡眼裡只有張大姐,等再有了孩子,哪還有地方放我?兒子大了是媳婦的,這你得想開,從前我……娘就是這麼勸我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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