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么眉頭擰了起來:“袁大帥奮力殺敵、身先士卒,受了重傷這話,怎麼傳過來的?”
“孫掌櫃說,袁大帥讓人送了封信和一個沾滿血的摺子給嚴府尹,說他受了重傷,請嚴府尹替他轉呈摺子給皇上,他說他準備要以身報國了,這什麼奮力殺敵的話,城裡的人都知道、都在傳,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孫七弟困惑的解釋道。
李小么錯著牙,這個姓袁的混帳,一肚皮心思都用在了這些歪門斜道上,看樣子,他這是準備逃了,這是在給自己準備後路。
“讓順才趕緊去請大爺他們過來,有急事,你和大壯去吃飯,好好歇歇.”
孫七弟答應了出去,過了一刻來鍾,李宗梁等人就匆匆趕了過來。
李小么迎著幾個人進了屋,直截了當的說了孫七弟帶回來的信:“……大哥,看這意思,這姓袁的是撐不住了,這信、這摺子,再散出這樣的謠言,這是要逃的打算,要麼死遁,要麼,就鬧一出什麼本來要死,被人死命攔住的鬧劇,好在皇上那裡脫掉大罪。
鄭城危急,只有五十里,說殺過來就過來了,得趕緊把張大姐他們接回來!”
李宗梁深以為然,正要說話,李二槐一竄而起,“我去!張大姐一個女人家……我去!”
“還是我去吧,鄭城我熟.”
李宗貴站起來,拉回了李二槐。
呂豐跟著站起來:“事不宜遲,我跟宗貴弟一起去,現在就走,天黑前說不定能趕回來.”
“我去推車!”
李二槐轉身就要往外跑。
李宗貴一把拉住他:“不用車,張大姐又不是小么,走不動路,推車走的慢,也麻煩.”
“好,要去就趕緊啟程,快去吧.”
李宗梁沉聲吩咐。
李宗貴答應了,取了刀,呂豐借了魏水生的長槍,兩個人不敢耽誤,匆匆下山往鄭城奔去。
李小么跟著姜順才爬到山頂,遠眺著鄭城,心裡塞滿了不安,姓袁的若是棄眾而逃,鄭城,就是一塊肥肉,張大姐一個姑娘家,萬一……自己這輩子心裡都無法安寧!山路上樹枝搖動,李小么急忙伸頭看,一身粗麻孝服的孫大娘子提著根長棍,從山石後面走過來,站到李小么身邊,擔憂的看著遠方的鄭城。
兩人一起站著,沉默了好半晌,孫大娘子轉頭看向李小么,傷感無比,“二叔最疼我,阿爹……二叔最疼我,要是二叔有個好歹……我……”“你聽到什麼話了?”
李小么看著她問道。
孫大娘子垂下頭:“二槐哥讓鐵木帶人到山下等著接他姐,鐵木就跟我說了,這麼急著接人,肯定是城裡出事了.”
李小么並不瞞她,可也沒有全說,只說袁大帥的大軍又退了幾十裡,如今離鄭城只有五十來里路了,至於袁大帥做手腳準備棄軍而逃的事,這是她的推測,不算實情,自然不用多說。
孫大娘子長舒了口氣,兩個人在山頂上並肩眺望著鄭城,說了一會兒閒話,就下山回去寨子了。
入了夜,寨子裡漆黑一片,李宗梁和魏水生焦急的站在寨樓上,其實遠處什麼也看不到,天從下午就陰下來了,這會兒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李二槐早就去山下和張鐵木一起守著去了。
李小么裹著件棉斗篷,盤坐在火盆旁低矮的圈椅裡,就著盞昏黃的燈光,彷彿很專心的看著本書。
門環扣了兩下,是孫大娘子低低的聲音:“五爺,是我,您睡了沒有?”
李小么跳下椅子,過去開門讓孫大娘子進來:“還沒有,看書呢,進來吧.”
不等李小么動手,孫大娘子自己拖了另一把矮圈椅過來,和李小么一起圍坐在火盆旁,心不在焉的伸手烤著火,低聲說道:“是該生火盆了.”
“我怕冷,年年火盆都生得早,明天讓王木墩給你送一個過去.”
李小么微笑道。
孫大娘子嘴角動了動,大約是想笑,卻沒能笑出來,抬手揉了揉眼睛,聲音很低很輕,“往年不等我想起來,二叔就讓人生好火盆給我送過去。
五爺,怎麼還沒回來?這都快亥正了,走的再慢也該回來了,你說……別是!還有大姐,我……”孫大娘子看著李小么,眼淚快出來了。
李小么神情平和,帶著笑意,“你彆著急。
四爺和呂爺走的時候,也沒說今天晚上一定要趕回來,孫掌櫃和大姐他們總要收拾收拾東西,還有紫藤居里的夥計,也要安頓好了才行,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城裡那麼大一攤子,不是抬腳就能走的.”
一邊說著,站起來倒了杯茶遞給孫大娘子:“你看看你,又想多了不是,能有什麼事?我讓人接他們回來,是未雨綢繆罷了,別自己嚇自己了,回去歇著吧,明天估計也得過了午後才能趕的回來呢。
二叔的脾氣你也知道,不收拾好,他哪能放心走?”
孫大娘子接過茶喝了幾口,聽李小么說的有道理,一顆心頓時安定下來,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這樣,膽子小,想的又多,二叔也常這麼說我.”
孫大娘子幾口喝完了茶,站起來和李小么告了辭,回去安心歇下了。
李小么送走了孫大娘子,窩在圈椅上,拿著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這都快亥正了,怎麼還沒回來?出了什麼事了?李小么扔了手裡的書,站起來就想到寨門口看看去,走了兩步,又硬生生的退了回來。
不能急,大哥和水生哥就在寨樓上,二槐哥在山下,自己再急不可耐的奔出去……這寨子裡還沒睡著的,肯定不只孫大娘子一個,看到了,只怕都得著急上火了,軍心就亂了。
李小么退回到椅子上,盤膝坐下,對著書發呆。
一直等到過了子時,外面才傳來輕而亂的一陣腳步聲。
李小么跳起來,拉開門跑了出去。
西廂,孫大娘子屋裡的門也’吱’的一聲推開,孫大娘子披著件斗篷出了屋。
趁著屋裡漫出的些許暈黃燈光,李小么看到張鐵木扶著渾身泥濘的張大姐進了院子,後面,李二槐抱著個包袱緊跟,李小么急忙讓到一邊招手,“到我屋,我屋裡暖和.”
張鐵木扶著張大姐,進了李小么居住的正屋,孫大娘子早衝了過來,和張鐵木一左一右扶著張大姐坐到椅子上。
李小么倒了杯熱茶遞給張大姐,轉頭指揮李二槐,“把石坎叫起來,燒兩桶熱水,再下幾碗面,多放姜,大姐他們肯定還餓著呢.”
李二槐放下包袱,急忙奔出去叫張大廚燒水做飯。
李小么把張鐵木打發出去,和孫大娘子幫張大姐先換了身乾淨衣服,不大會兒,李二槐提著兩大桶熱水送進來,張大姐洗了澡,洗去身上頭上的汙泥,又吃了碗熱騰騰的湯麵,總算舒舒服服的活過來了,捧著杯茶,和李小么低聲說著經過:“從昨晚上起,宋先生就勸著俺們都趕緊走.”
“宋先生是誰?”
孫大娘子奇怪的問道,不等張大姐答話,李小么答了句,“紫藤居一個常客,和孫掌櫃經常一起喝酒說話.”
張大姐低頭喝了口茶,含含糊糊略過了宋先生,“孫掌櫃惦記著鋪子,說什麼也不肯走,他說沒事。
張狗子也不肯走,說五爺交待過,孫掌櫃不走,他也不能走,孫掌櫃把現銀、銀票子包了一包。
那,都在那裡,俺和趙五哥就跟著四爺和呂爺出了城,誰知道……”張大姐抬頭看著孫大娘子,張了張嘴,卻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李小么,接著道:“出了城走了一個多時辰,離山上也不遠了,先是四爺聽到了動靜,說有馬蹄聲,很多馬,呂爺爬到一棵樹上看了,說大軍過來了,俺們四個不敢再趕路,正好路邊有個水塘,邊上生的都是蘆葦,俺們四個就滾了一身泥,躲到了蘆葦叢裡,一直躲到半夜,才出了蘆葦地,不敢起來,一路爬了兩三里路,總算逃回來了.”
孫大娘子聽得怔了半天神,猛的轉頭看向李小么:“哪來的大軍?”
李小么沒答她的問話,“別太擔心,紫藤居里有藏人的地窖,隱蔽的很,裡面有吃的有喝的,不用擔心。
好了,我還有事,今天晚上,讓大姐先和你一起擠一晚上,明天再收拾東廂吧,快去吧,大姐累了,我要去趟前院.”
李小么說著,不等孫大娘子答話,站起來,穿了鞋,拿了件斗篷,徑直走了。
張大姐拉著還想說話的孫大娘子,一邊推著她往廂房走,一邊看著大步往外走的李小么的背影,“五爺趕緊去吧,早點回來歇著.”
前院,李宗梁等人正圍坐在炕上,低聲說著話,李小么推門進來,趙五哥急忙跳下炕,給李小么見禮:“五爺.”
李小么示意趙五哥坐回去,脫鞋上了炕,擠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看著呂豐問道:“是梁國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