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么懶得理他,她跟這麼個二世祖沒什麼話說,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窮,什麼是沒銀子的艱難。

幾個丫頭忙著溫酒煮茶,兩個婆子小心的抬了只紅銅大火鍋進來,在寬几上放好,又將配菜一一擺到几上。

呂豐的注意力立刻被火鍋只引了過去,“這個天吃火鍋好!最好是鹿肉鍋子!”

呂豐探頭過去,看著鍋子裡翻滾的鹿肉,滿意的不停的點頭,不客氣的坐到搖椅上,掂起筷子先吃了一口,一邊呵著熱氣一邊含糊的說著話:“好!鮮鹿肉配上醃鹿肉,這個味兒最好,我可餓壞了!你也吃啊!”

李小么被呂豐的狼吞虎嚥誘得津液滿口,趕緊坐下來,和呂豐一起埋頭苦吃,一口氣吃了個大半飽,兩人才放下筷子,舒服的靠在椅子上。

李小么端起杯溫溫的濁米酒,一口氣喝了半杯,舒了口氣誇獎道:“這酒味道真好,酒就該這樣!”

呂豐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喜歡!往後咱們一起無酒不歡!你喝這個,我喝梨花白.”

兩人一個喝著淡極的米酒,一個喝著梨花白,慢慢喝著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喝了七八杯酒。

夜幕早就沉沉垂落,幾盞氣死風燈掛在亭子四角,紅暈的燈光搖曳著灑在亭子裡外。

呂豐和李小么都已經喝得七八成醉,李小么裹了裹斗篷,遠看著斜掛在天際的那弦細細的彎月,示意呂豐看,“你看,那月亮,這麼細細一彎,比圓月的時候好看多了,可世人偏喜歡看圓月.”

“嗯.”

呂豐眯著眼睛看了眼彎月,轉回頭,出神痴迷的看著搖曳燈光下,裹著紅絨斗篷的李小么,好半晌,低低道:“世人愛圓月,愛的是那份團圓意.”

“想家了?”

李小么敏感的問了句。

呂豐呼了口氣,往後倒在椅子上,“想我娘了,還有姐姐,還有父親,還有阿邁,還有……”李小么笑出了聲:“都數全了,看來沒你不想的.”

“小五,你跟我回家吧,我娘肯定喜歡你,咱們回去一趟,然後你想去哪裡咱們就去哪裡!”

呂豐直起上身,藉著酒勁,殷切的看著李小么說道。

李小么哭笑不得:“我跟你回去幹什麼?算什麼?我四個哥哥都在這裡,我的家在這裡!”

“小五,你老大不小,該嫁人了,要不就咱倆一起吧,你嫁給我,咱們兩個一起多好,這天底下,沒有比咱們更般配的了,吃喝玩樂都對脾氣,你說呢?”

呂豐上身傾過來,看著李小么,帶著十二分的小意討好,屏氣看著李小么。

李小么一口酒差點噴出來,趕緊放下杯子,站起來將酒吐到欄杆外,居高臨下的點著呂豐的額頭問道:“你想娶誰就娶誰?你大哥,你父母都不管的?”

呂豐張了張嘴,到底沒敢一口應承,將杯子裡的酒一口喝了,站起來,見李小么已經坐回去了,忙又跟著坐回去,“他們要是敢不答應,我就不娶了!這輩子都不娶!誰怕誰?他們要是不答應,咱們兩個就去海闊天空,浪跡天涯,怎麼樣?反正還是咱倆一輩子.”

“不怎麼樣!”

李小么毫不客氣的否定了呂豐的建議。

呂豐急了:“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能想出法子讓他們都點頭!我跟你說,我娘最疼我!對了,咱們兩個一起想法子!你主意多,你出主意,我來!”

呂豐摩拳擦掌。

李小么懶散的看著呂豐,“聽說你們家門第高得很?到底怎麼個高法?跟蘇家比呢?跟吳國、荊國那些皇室比呢?怎麼個高法?你說說.”

“他們可比不了!”

呂豐下巴抬起,話語裡透著濃濃的傲氣,“這天下分分合合,那些皇家權貴跟這園子裡的花草一樣,開過一春一夏,明年就是別人家的花季了。

可我們呂家不一樣,我們這天師世家,傳承不知道幾百年了,他們怎麼比?”

“那你祖父還要替你們呂家尋找下一年百年的依靠?”

李小么不客氣的問了句。

呂豐一下子噎著了,連連咳了幾聲,尷尬的攤著手,“咱們說門第,又沒說別的,這門第再高,也抵不過刀槍強權,這些花草應季時,肯定得罪不得.”

李小么噗一聲哈哈大笑,笑得透不過氣。

這呂豐真是明白處極明白,混帳處極混帳。

“小五,咱們倆這麼合得來,你看看我,一表人才!我家門第高,家風好,這麼好的親事,天下第一,絕無第二!”

呂豐臉湊上來,越說臉皮越厚。

李小么聽的眼睛都瞪圓了,湊過去,睜了呂豐看了片刻,再也忍不住,拍著椅子扶手,大笑著倒在搖椅上,好半晌才說出話:“呂豐,你這臉皮,天下第一,絕無第二!”

李小么一陣大笑,酒意湧上來,頭暈沉,臉色緋紅,東倒西歪的點著呂豐,想板臉卻一直笑個不停,“你聽著,兩件,一,我容不下你嫖妓!二,你的親事你做不得主!你醉了,我可沒醉!”

呂豐用力拍著額頭,倒在椅子裡,兩隻腳來回跺著,唉聲嘆氣了半天,彷彿下了決心般,“好好好!你在我就不去,行了吧,就是去了,也絕不讓你知道……小五……”“停!”

李小么抬手止住呂豐的話:“我就說,你喝醉了,今晚酒好,風好,月光好,這景色更好,就是你這話說的不好,你喝多了,回去歇著吧.”

李小么說著,搖搖晃晃站起來,緊了緊斗篷,跌跌撞撞下了臺階。

淡月急忙上前扶住她,金鈴在前面提著燈籠,李小么胳膊往上伸直,往背後胡亂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呂豐跟到臺階旁,又跟了幾步,看著李小么緊裹著斗篷的瘦小身形被花影夜色掩映著,彷彿片刻就要淡沒進濃濃的夜色裡,從此消失不見。

呂豐喉嚨乾澀,心彷彿被誰用手緊緊捏住一般,痛成了一團。

今天這是怎麼啦?呂豐仰頭看著彎月,這細的幾乎看不見的弦月,真是個不吉的東西!李小么回到半畝園,洗了澡躺在床上,昏昏然想睡著,心裡卻清明無比。

成家立業,男婚女嫁,到哪兒都是這些破東西!從前,活下去是最大的事,生活倒簡單明白了,進了這開平府,各種各樣她不願意想的事情都撲面擠上來!嫁人?她要嫁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能配得上她?就算到了這個世間……這個世間怎麼了?那規矩一樣不能約束她!她從前活得諮意順心,往後她也一樣能恣意順心。

嫁人,困於後院,相夫育子,若不是情之所至,心甘情願,她怎麼甘心?她怎麼肯?若是情之所至……算了,很久以前,她一直活在雲端,不知道什麼叫現實,把自己的性命,都揮霍進了那碧藍的海水裡……情之一字,一字系兩人,姻卻是結兩姓之好,是兩姓,不是兩人!這是誰告訴她的?父親?李小么心底更加清明,腦子裡卻混亂無比。

婚姻要門當戶對,一定要般配,從前是人家般配不上她,現在是她般配不上人家,般配!是的,要般配,要門當戶對。

恍惚間,李小么彷彿又站到了那個富麗奢華的大廳裡,清清楚楚的看著那群拋開了拘謹、放量狂吃的客人,看著她他們掃得桌子上碗碟皆無!他說她瞧不起他和他的家人,她真瞧不起了麼?也許是真的……所以,他才又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在她的遊艇上門當戶對!李小么頭暈得天旋地轉,轉得她噁心想嘔,兩隻手胡亂摸索著,卻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

混亂中,有人扶她起來,喂她喝的什麼?舒服多了!她又喝醉了?這是哪裡?還是先別說話!言多有失,先看看,說話是最不重要的事……先睡一會兒吧……李小么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辰初兩刻,一直到紫藤將她叫醒,才勉強爬起來,沐浴洗漱,吃了碗薄粥,就出門上車走了。

她今天要上班了。

呂豐無事一身輕,睡到日上三杆,問清楚李小么又要到晚上才能回來,百無聊賴的晃了一會兒,乾脆跟著張狗子四處看房子去了。

沒兩天,張狗子就賃齊了房子。

呂豐找不到李小么,又沒有銀子出去玩,就是有銀子,這幾天,他心情不好,也沒什麼玩的心情,乾脆湊過去和張狗子、趙六順一起,去威脅梁地俘官,中間小露一手,算是給張狗子的話加了道震懾。

三個人將十九名俘官安置好,登記造冊,張狗子和趙六順準備好筆墨花名冊,三個人興奮的等著晚上點頭一回名。

晚上點名極其順利。

隔天一早,辰初過了小半刻鐘,這一群俘官中品級最高的禮部尚書劉明義,還沒來應到。

張狗子擰眉錯牙的剛轉出大門,就看到劉明義拎著長衫,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了過來,走到跟前,張狗子瞪著劉明義,指著他紅腫成一片的下巴,愕然問道:“您這是?幹什麼去了?您這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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