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似是感受到樸問情緒的波動,終於不再鼓搗爐灶,而是轉過頭認真看著樸問,開口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樸問一愣,他都快忘了喜歡是什麼感覺了,追憶良久才開口道:“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是阿孃,可惜她在我五歲的時候死了.”

聽聞此話的小女孩低下頭沉默了,或許是替對方傷心,亦或是想起了自己的阿孃,又或是二者都有。

爐灶在小女孩的搗鼓下火勢極旺,火光明暗間映照在她的臉上,終於,良久過後,女孩抬起頭,發紅的眼圈中,透露出倔強,“那你阿孃喜歡什麼?”

樸問沉思片刻道:“她喜歡中原.”

“既然你那麼喜歡你阿孃,可以把她的理想變成你的呀.”

樸問一下子呆住了,他沒想到自己想了十幾年都沒想通的問題,竟被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解答了。

樸問怔怔看著對方,在他看來,眼前的小丫頭,宛如甘燈寺中那名活了八十九歲的老僧人一般,成了智慧的象徵。

樸問由衷敬佩道:“月餅,你好聰明啊.”

“好說.”

這次女孩也不糾結稱呼,一邊盯著爐灶飄出的熱氣一邊流哈喇子,智慧形象頓時蕩然無存。

樸問搖搖頭,剛才明明都看見對方身後的七彩霞光了,現在想來一定是錯覺,這種小丫頭片子哪來的霞光。

很快熱乎乎的月餅出鍋,樸問特意做了多種口味,小丫頭再三確認過樸問一個不要後,便毫不客氣地全部包圓了。

樸問親自將她送回宴客大廳,此時廳內的宴會早已結束,赴宴之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小丫頭雙手費力地提著一個食盒,掃視一圈,終於在所剩不多的幾人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阿爸!”

小姑娘開心地提著食盒朝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跑去,樸問看清對方的容貌之後一愣,那人顯然也看到了他,朝他走了過來。

月光之下,在都城一座高門大宅之中,兩個人坐在石桌兩側對月而飲,小丫頭則坐在一旁臺階上乖巧地啃著月餅。

“師兄,當日你不告而別,這一別都有三年了.”

“哎……”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開口道:“處理了一些家事.”

“師兄的家事應該是國事吧.”

樸問也不笨,他之前只知這位從小長大的師兄,名叫阿古達木,卻不知他姓達延。

達延阿古達木面色有些尷尬道:“倒也不是有意瞞你,只是怕道出身份,會影響咱們師兄弟的感情.”

樸問則是微微一笑:“師兄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迂腐之人.”

自從母親死後,樸問極少對旁人露出笑容,但眼前之人,卻是為數不多能令他露出真誠笑容的人,別的不說,單就習武學藝那些年,對方為自己背下的黑鍋,就已經不計其數了。

當初還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師兄替自己背了黑鍋,師父都不會過分苛責,現在總算知道原因了,這個老狐狸,十有八九是怕被秋後算賬吧。

見樸問不計較,身為皇子的阿古達木也哈哈大笑起來,三年不見,二人的感情依舊如同當年在山上之時。

“對了,你是怎麼和其其格湊到一起的?”

阿古達木有些好奇,這孩子自從孃親去世之後,脾氣就變得乖張了起來。

除了自己,誰的面子都不給,每次來了客人讓她打個招呼都不肯。

樸問看了眼一手一隻月餅的小丫頭,微笑道:“或許是緣分吧.”

阿古達木心思活絡,自然看出自己這位師弟很喜愛其其格,於是招招手,“來,其其格,過來.”

小女孩有些不滿,但懼於父親的威嚴,小心翼翼地將沒吃完的月餅放進食盒。

來到近前,阿古達木拉著小丫頭介紹道:“其其格,這位是我的師弟,你以後見了面要管他叫叔叔,聽到沒有?”

樸問則是笑眯眯地看著小女孩:“乖,叫叔叔.”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

小女孩語出驚人,說完便掙脫開父親的手掌,一溜煙跑到一旁繼續吃起了月餅。

“這……”阿古達木有些尷尬,這孩子今天怎麼回事,平常沒見她反應這麼強烈啊。

樸問的嘴角直抽搐,吃著自己的東西還罵自己,這哪裡是什麼智慧的象徵啊,分明就是一熊孩子!雖然心裡不爽,但他還是努力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開口道:“不礙事,孩子嘛,打一頓就好了.”

在不遠處對付月餅的小丫頭耳朵靈的很,“唰”地一下抬起了頭,表情十分精彩。

……戈壁之上,最後一擊抽走了趙之逸的大半體力,他癱坐於地上,驚奇的看著對面還尚有氣息的樸問。

最後這一式的威力他再清楚不過,縱使是自己也不可能在這一式下保留全屍,但對方竟四肢健全的活了下來。

趙之逸打量著早已昏迷不醒的樸問,他不明白剛才出現在對方體外的玄妙氣息是什麼,若不是這股氣息幫樸問擋下了最後的幾息,恐怕他早就被絞殺而死了。

休息了將近一刻鐘,趙之逸才勉強恢復了些許力氣,他站起身提劍來到了樸問身旁。

趙之逸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他不會去深究這股神秘力量的來源,相反,對方越神秘,就越堅定了趙之逸殺死他的決心,畢竟這個世上能與他旗鼓相當的角色簡直鳳毛麟角,而一旦這種角色成了他的敵人,勢必要鬥個生死。

趙之逸提起劍對準了地上之人的心臟,一劍刺出,沒有預料之中的鮮血噴湧,而是傳來一聲金石碎裂的聲音。

“咦?”

這次趙之逸的好奇心總算被勾起了,俯身檢查,只見樸問衣服之下的胸口處有一枚碎裂的玉佩,正是這枚玉佩為他擋下了致命一擊。

趙之逸撿起其中一塊,只一眼,便感覺頭皮炸裂,這人不能殺。

同時,百里之外的哈密衛城內,一名身穿花棉襖頭上扎著兩個小辮的女孩,正站在牆頭之上,此時城外集結了四萬騎兵,一邊是北突軍,一邊是王朝軍。

兩軍之間氣氛已到了劍拔弩張,但卻沒有一方敢輕易動手,因為他們在等一個人,而這個人足以改變戰局。

女孩立於城頭之上,墊著腳尖望向西北方向,一旁的僕從則是不住地勸說:“公主,您趕緊隨小的下去吧,一會下面要是打起來,這裡也就不安全了.”

女孩從小就是倔脾氣,咬著嘴唇也不言語,只是直直地看著遠方。

一陣微風撲面,女孩只感覺一陣眩暈襲來,緊接著便昏倒過去。

僕從一下子慌了神,心說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暈倒了,趕忙喊來人,將公主小心抬了下去,軍醫聞訊匆忙趕來,可檢查之下一無外傷,二無內急,一下子也沒了主意。

城外的氣氛已然肅殺到了極致,大汗阿古達木親自坐鎮,誰都不敢去打擾,屋內的人只能看著昏迷的公主幹著急。

就在眾人來回踱了一刻鐘的步之後,躺在床上的公主月餅卻是自己醒了,醒來之後的月餅雙目通紅,喃喃道:“樸白眼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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