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鬼,我說你個老東西能不能不要跟在我屁股後面跑!老子看見你就心煩!”
從京城城東到臨安街的路上,兩個沒羞沒躁的老人在一前一後的你追我趕,兩個人誰也沒讓著誰,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呂老頭,你跑那麼快乾嘛!等等我唄!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都沒你跑得快了。”
“你滾犢子吧!好你個蘇老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自己把自己的兒子給弄走了之後就想跑到我家去,要是你家那個母老虎再來我這兒要人的話,那不得把我家都給拆了,你自己快滾回去受罪吧!”
蘇望並沒有因為呂祥瑞的這些話就放慢自己的腳步,反而比之前還要快上幾分。
“老呂,瞧你這話說的,我是那種人嘛!我這不是覺著我們哥倆好久沒敘了嘛,就想去你府上住幾天,和你親近親近。”
“滾滾滾!老子才不想和你親近,自己生一肚子的悶氣不說,還有辱斯文,最重要的是你家那個母老虎沒人能受得了!你可勁快滾回去吧!”
呂祥瑞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朝身後的蘇望喊話,似乎是想希望透過這樣的方式刺激那個惹人心煩的老頭離開,可蘇望他的臉皮厚度顯然超過了呂祥瑞的預期。
“老呂,你今天說什麼都沒用了,我是吃定你了!你放心,我最多住三天,按照我對那老婆子的瞭解,三天之後她肯定就消氣了。”
“你有多遠滾多遠吧!老子鐵定一天都不讓你住!”
要說這大楚上下,除了蘇望之外,還真就沒人能逼得他呂祥瑞都開口說老子。
這兩個老頑童也沒有在意一路上那些行人的眼光,就這樣招搖過市的跑到了呂祥瑞的府邸門口。
“老衛!快關門,別讓這廝進咱家門了!”
都還沒能跑進門,呂祥瑞就已經先扯開嗓子向站在門口拿著掃帚打掃衛生的老僕叫喊了。
看見自家老爺的這種情況,那個叫老衛的僕人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是為什麼了,這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裡,國相大人惹惱了夫人之後可沒少往這裡跑。
他還清清楚楚的記得上一次國相夫人來這裡要人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那位脾氣火爆的國相夫人當場就掀翻了桌子,打碎了他們手裡的飯碗,到最後,害得他們和蘇望那老頭一起被餓了一個晚上。
說時遲,那時快,老衛連忙丟掉掃帚就站到了門後,他可不想再餓肚子了,只等著自家老爺進屋之後就要把那國相給堵在門外。
呂祥瑞確實先蘇望一步到了門口,可蘇望也是緊隨而至,要是老衛強行關門的話,就肯定會壓著他的手了,沒辦法,老衛就只好眼睜睜的看著蘇望奪門而入了。
“老…老呂,你…你他孃的真不厚道,想當初…在…在戰場上,我有一個救命的燒餅可都分給你一半,如今不過是在你家住上幾天,你這小老兒都不樂意了。”
蘇望一手扶著門框,喘著粗氣的說到,而他之所以要扶著門框就是怕老衛他突然關門。
“還有你!”
蘇望教訓完了呂祥瑞就轉頭看向那個老衛。
“想當初你被老呂罰不能吃晚飯的時候,是誰給你塞了兩個饅頭,要不是那倆饅頭,你也能有今天!”
看蘇望這話說的,合著沒有他那兩個饅頭就能把人餓死還是怎麼地。
“那你說,你今天要多少個燒餅和饅頭,我這就差人去做!一次性全部還給你!”
呂祥瑞不是不念恩,可這些年裡蘇望來這裡躲災的次數遠遠不止十次了,眼瞧著面前這個老頭耍起無賴來,他也跟著不要臉起來。
“嘿嘿嘿!誰要你還饅頭和燒餅了,大家都多少年的老兄弟了,我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嗎?我不過是想過來住兩天而已!”
蘇望說完之後,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瀟灑的走進屋裡去了,進門的同時還不忘叮囑了老衛一句。
“記得今天的晚飯多做一份啊!”
看著那個悠哉遊哉的蘇望,呂祥瑞被氣得牙癢癢,可實在又拿他沒有辦法,只能轉頭對老衛說到。
“今晚,別做他的飯!”
“是。”
老衛當然不敢觸怒還在氣頭上的老爺,可他也不是真傻,雖然嘴上說不做那蘇望的飯,可他要是敢不做的話,那到了晚上的時候沒飯吃的一定會是他!
…
呂祥瑞的府裡,他的書房出來就是一個不大的花園,這裡也是他家中唯一一處可以消遣時光的地方,可現在都已經立冬了,這個花園自然也是光禿禿的,了無生機。
吃過晚飯後的呂祥瑞和蘇望一人搬來一把椅子躺著這裡乘涼,其實,說是乘涼,實際上天氣已經有些冷了,該到了穿秋褲的時候,可兩位老人都還是喜歡在這樣的天氣裡靜靜的躺一會兒。
“老蘇,我最近這段時間發現了一個不錯的讀書人,似乎他可以接我的班。”
“戚白鶴?”
蘇望不太確定的開口。
“是的。”
“難怪你會把他推上吏部尚書的位置,鍍鍍金也是不錯的。”
呂祥瑞對蘇望的話不置可否。
“不算是我推上去的,嚴格來說這個機會是他自己爭取到的。”
“我其實有些奇怪,你為什麼這麼看好他。竟然比你那個關門弟子盧凌軒還要看好!”
蘇望好像一下子就不怎麼關心那戚白鶴是如何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的了。
“我在他的身上多多少少還算是能看見一些讀書人的風骨。”
不同於呂祥瑞那樣的看好戚白鶴,蘇望搖了搖頭。
“清貧守窮易,富貴安儉難!人是最善變的一種生物,沒準明天他就變了一個人了。”
呂祥瑞點了點頭。
“這些東西確實還需要時間來考證。”
二人就此沉默了下去,過了大概半刻鐘的時間,蘇望才重新開口到。
“老呂,你曾經給我說過一句話,說是生前何必去管身後事,可你難道就從來沒想過死後諡文正或是文貞?”
面對蘇望的挑剔一問,呂祥瑞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譏笑。
“文正,文貞?那些是什麼東西,可否能用來下酒?”
直到這一刻,蘇望的心裡才是真的服氣,他總算明白他和呂祥瑞的差距在哪兒了。
呂祥瑞拿得起放得下,甚至有些東西直接就沒想過去拿!可他蘇望呢?為家族和為自己都有太多的放不下了,如果說現在有一個諡文正的辦法,那他一定是不會放棄的……
今天的太子府裡燈火通明,因為今夜來了一個貴客—剛剛回京的二皇子楚天雄。
白天的時候,楚無雙和楚天雄一起進到宮裡拜見了自己的母后,也去看望了他們的姐姐楚夢茹,到最後,楚無雙才拉著楚天雄回到了自己的府上,說是要給他接風洗塵。
今日桌上的菜餚全部都是出自三皇子楚浮生家的廚子之手,自從上次把他給調過來之後,楚無雙就一直沒有還回去。
“二弟一路從邊境走來,想必是見識過不少我大楚境內的秀麗風景了,你大哥我一直因俗事纏身而困守京城,不知道二弟能不能給大哥講講路上的風景。”
“大哥,這有什麼好說的,除了見識過了大楚的秀美山川之外,凡是我到過的地方,每一家每一戶都是安居樂業!”
“那他們可能吃飽飯?”
楚無雙接著追問到。
“若無災
荒,吃飽不難!”
“若是有災荒呢?”
楚無雙不依不饒,而楚天雄卻是嘆息一聲。
“路有餓死骨!”
“那既然二弟知道,為何一定要回來?我大楚百姓才受過前朝的剝削以及戰亂,他們再也經受不起任何一點兒的災難了,如今的大楚,修生養息才是最為重要的!”
楚無雙說到後面微微有些激動,可楚天雄還是一臉的平靜。
“縱觀過往千年歷史,每一個朝代的滅亡都是從所謂的修生養息開始的,當人們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就拿不起手裡的刀槍了,況且,就算是要修生養息,如今已經快四十年的光景過去也該足夠了,每一個國家都只有不斷的在戰火中沐浴才能得到新生!”
“可要是在戰火中滅亡了呢?”
面對楚無雙的言語質疑,楚天雄的臉上突然散發出萬丈豪情。
“在我楚天雄的手中,我大楚只會浴火重生沒有飛蛾撲火!北蠻子的草原會成為我大楚的牧馬場,東部突厥的山林也會劃歸到我大楚的版圖之中!”
“那之後呢?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你我都不清楚,接著打?”
楚天雄對此理所當然的說到。
“打就打!最好就是由我,替我大楚的子孫打出一個千秋萬世!”
“二弟,你…”
“大哥不必多說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們兄弟之間,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讓我們用實際行動來看看,我大楚以後的路到底是文治還是武治!”
說罷,楚天雄就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
“多謝大哥的款待,只是二弟今日身體不太舒服,沒什麼胃口,就此告辭了!”
楚天雄起身就要離開,楚無雙也沒再出言挽留,就像他二弟說的那樣,這事兒他們兩個誰都沒錯,只是他們各自給大楚選擇的路不同!
看著楚天雄的背影,楚無雙沒有生氣,出人意料的還有些欣慰,他的這個二弟總算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不再是當初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叫他大哥的傻小子了。
一路出了太子府,楚天雄想要回到自己在京城裡的住所,可才出門就被一個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人給叫住了。
“二哥!”
楚浮生的身影從太子府的牆角處顯現出來。
“三弟!”
楚天雄的聲音之中同樣有些驚喜,可他三弟楚浮生的表情卻很苦澀。
“二哥,你知道嗎?我準備的是年後就去邊關看你。”
楚天雄微微一笑。
“我這不是回來了嘛!我們兄弟倆個也可以團聚了!”
楚浮生的眼角隱隱有淚水流出。
“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不該回來的,至少這幾年裡,你不該回來!”
楚天雄臉上的驚喜神色瞬間消失,變得暗淡無光,他沒想到,這個從小就和他親近得多一些的三弟也不希望自己回來。
楚天雄沒有說話,他突然有些不想面對他的三弟楚浮生了,可他不說話,楚浮生卻是接著說了下去。
“二哥,其實在我的心裡,最好是大哥做皇帝,你就做天底下最大的大將軍,然後,我就做一個閒散王爺,只負責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輩子就好,你們兩個要負責保護好我不被人欺負,要是有人欺負我,無論他是誰!你們就要幫我欺負回去,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回來和大哥爭那個位置!你太讓我失望了!”
楚浮生說完之後就轉身跑進了黑暗裡,留下了楚天雄一個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沉默許久,楚天雄啞然出聲。
“三弟,我理解你,可你並不是我,不懂得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