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行
你躲得很遠。
可那香氣卻像是釣魚佬的餌，隨風而來，持續不斷撩撥地你比金魚更不如的定力。
任憑你輾轉反側，從這頭滾到那頭，也靜不下心。
讓原本就睡不著覺的你，更覺長夜漫漫，煎熬難捱了。
“馬德！”
“這鬼日子過不下去了！”
你憤然起身。
赤腳闖入黑死牟所在的和室，不等他從棋盤上抬頭望來，就徑直撲到他身上，雙手抱住他脖頸，腦袋深深埋在他肩頸處，狠吸一口！
——爽！
果然啊。
還是自己的菜味道更好。
什麼小麵包都不如自己的菜！
“……怎麼了？”
“想你了.”
“……可你在流口水.”
你悚然一驚。
下意識摸向自己唇角。
竟真摸到了溼漉漉的口水！
那一瞬間，你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幸——
黑死牟沒有在口水問題上糾纏。
他移開目光。
抬手在棋盤上落下一枚白子，善解人意地轉移了話題：“據無慘大人所說，人群中偶然會出現擁有特殊體質的人類，他們擁有的稀有血液裡，含有遠超普通人類百倍的獨特能量，可以讓鬼獲得更強的力量……只要吃下他們，傷勢就能以更快的速度恢復……”
你明白了。
那個小麵包是黑死牟帶來的療傷聖品。
但——
“沒用吧？”
你歪枕在他肩上。
指尖捻著著粗硬扎手的發。
烏玉般的眼珠目不轉睛凝睇著他，“那可是繼國緣一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
能從專門為了獵殺他而存在的男人手裡死裡逃生，就已經花光了他所有僥倖，還妄想恢復如初呢？”
“呵——”
你微微一哂。
嘴裡不停說著暢快的風涼話，“我看他是想屁吃！就算吃一百個、一千個稀血，他也絕對不可能恢復如初。
不然，你弟弟豈不是真成了一事無成的廢物了？”
黑死牟恍若未聞。
捻起一枚黑子，落於棋盤，發出清脆的篤聲。
六眼鬼瞳不曾挪開分毫，卻能一心二用對你做出判定：
“你定力不行.”
“我怎麼就不行了？”
你笑不出來了。
黑死牟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轉而又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那個時候，你是如何保持理智的？”
你：“……哪個時候？”
黑死牟垂眸：“剛剛變鬼的時候，依著你如今的定力，根本不可能戰勝鬼性，保持理智才對.”
你靜靜回視著他。
沉默片刻，倏然笑得眉眼彎彎。
手臂更緊地攀住他脖頸，溫熱的指腹將他垂落的鬢髮別到耳後，露出夜色也掩蓋不了的赫色火焰斑紋，細細摩挲：“……”
黑死牟沒說話。
你傾身近前。
湊在他耳邊，含混不清地笑出聲：“讓我貼貼，就告訴你.”
黑死牟依舊不動如山。
彷彿被你黏上，被不輕不重咬了耳垂的不是他。
聲音依舊沉靜平穩：“你不行.”
你：“？？”
你倏然直起身。
匪夷所思地盯著若無其事的黑死牟。
下意識雙手捧住他的臉，目光死死看入他銘刻著字的眼底：“不是……剛剛我好像出現幻聽了，似乎聽見你在說我不行？”
黑死牟面不改色。
微微頷首。
無情打碎你給的臺階。
你倒抽一口涼氣。
老師們都從來不說你不行，他竟然敢說你不！行！
奇恥大辱！
奇恥大辱！！
這……不得好好行給他看？！
你怒然大勃。
直接撲上去，狠狠把他摁在地上。
由於動作過於粗魯，旁邊的棋盤都被你碰倒，黑白兩色的雲子叮叮噹噹散落一地。
零星幾顆滾到黑死牟身邊，落在他披散而下的髮絲裡、衣物下……
平日裡。
你慣吃素食，不怎麼吃肉。
倒不是說你是素食主義者，而是單純因為新鮮的素食常有，可兼具口感與美味的肉不常有。
好吃的肉，它的主人必須也得足夠漂亮。
肌理結實；
骨骼勻稱；
附著其上的血肉也不可以太誇張，要薄厚適度、要柔韌緊實，更要有瞬間爆發的可怖的力量。
如此，才夠野、夠味、夠辣。
而如今。
出現在你眼前，就是完全按照你喜好製作的頂級美味。
尤其——
這道菜品原本屬於別人的桌，現在卻將被你搶過來，由著你任性享用。
只要想到這裡，難以言喻的舒爽就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讓你幾乎都要握不住手裡的筷子！
“……別胡鬧了.”
昏暗潮熱的房間裡。
你隱約聽見了一道嘆息。
可還沒來得及細看，一雙大手就摁住你的後腦勺，將你摁到了近在咫尺的懷裡。
微涼的側臉靠在滾燙的胸膛上。
耳畔不斷傳來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這完完全全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情況裡的心聲。
你有一瞬間恍惚。
可很快就回過神來。
腦袋不亂動了，手指卻越發不安分：“胡鬧？一哥……那時候，你也是這樣說你妻子的嗎？”
黑死牟沒回答。
只是鉗制你的動作愈發用力。
你無所謂。
就這點力氣，比起鬼舞辻無慘捏碎你腦袋的力氣，那可差遠了。
努力從他掌心裡抬起頭，望著他線條流暢的下頜，仰頭就狠狠親了他一口：“既然還沒忘記，為什麼不去看看？他們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孩子，不是嗎？”
黑死牟依舊在沉默。
你能感覺到他並沒有生氣。
他只是性情過於內斂。
不管遇到什麼事，就習慣安安靜靜緘默，自個兒獨自消化。
外人根本無法窺探他究竟在想什麼，內心又經歷了怎樣的起伏……
這種時候，是個人都不該打擾他。
可你不是人。
不僅蹬鼻子上臉，還覺得沉浸在你抵達不到情緒裡的一哥更加美味了。
“一哥一哥，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啊，不然，只會被變態摁在地上親哭.”
你親上他的臉。
嬉笑著直接開動啦！
黑死牟終於回過神。
及時制止你。
沒有再繼續縱容你做錯事。
“無慘大人不喜歡你這樣……”
他扶著你坐起身。
抓起榻上的被衣，整個罩在你身上。
確定你不會露出一絲一毫後，才將自己被解開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
“他喜不喜歡關我屁事！”
你不開心。
正在興頭上，卻被人兜頭破了一盆冷水，這種滋味誰懂啊！
眼見黑死牟又要對你說教，當即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之後，就又是一個猛虎撲食，再次衝了上去。
反正——
今天這盆菜，你是吃定了！
你已然下定決心。
可雙手還沒有碰倒黑死牟，就被他掌心抵住了額頭，讓你逾越不了分毫，隨之而來的，就是他無可奈何的嘆息：
“你還沒有注意到嗎？結弦，你在變小……你太大意了.”
你：“……！！”
震驚歸震驚。
可手臂依然不死心想要抓住點什麼。
黑死牟嘆氣。
他還真沒加過你這種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人。
不再抵住你額頭，轉而握住你的手，放在你眼前，示意你看清楚：“看見了嗎？如果不遠離我，你的變小就不會停止……”
這次。
你終於看清楚了。
漂亮的手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
原本合身的衣服，也開始變得格外寬鬆起來，鬆鬆垮垮地掛在肩上，不停往下墜。
【怪不得一哥要多此一舉給我披上被衣……】
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終於想通了。
可一哥越體貼、越好，就越襯得背後陰人的鬼舞辻無慘是一坨狗屎！
“馬德！”
“狗日的無慘，你快把老子變回來！”
你怒從心頭起。
猛地從地上跳起來。
扭頭去找那個不做人的鬼舞辻無慘發瘋。
結果——
你還沒有衝出兩步，就不小心踩住曳地的衣襬，身體不受控制前傾，直接摔了個狗啃屎。
腦袋毫無防備地磕到木製地板上，發出沉悶地咚聲。
你眼前發黑。
半晌都沒爬起來。
“沒用的.”
黑死牟沒有阻止你。
只是平靜道出殘酷真相，“這是無慘大人專門給你準備的血咒。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
只要遠離鬼，別總想著跟鬼貼貼，將精力放在變強上，血咒就不會妨礙到你……”
你知道黑死牟是好意。
可心頭的那朵小火苗還是噌的一下燒了起來。
極度的憤怒衝得你腦瓜子嗡嗡作響，讓你當場化身厲鬼伽椰子，在光潔的地板上翻滾、扭曲、陰暗的爬行：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無慘！無慘……我日你爹！”
“你給老子等著！”
“老子今天非炫死你不可！”
鬼舞辻無慘心裡有鬼。
很不喜歡外人靠自己太近。
下人什麼的是能趕就趕。
就連原本應該巡視內城的護衛隊，都不被准許靠近。
曾有下屬擔憂他的安危，都被他用“我已經有這世上最強的武士”為藉口敷衍了過去。
在如今的人見城佈局裡，距離鬼舞辻無慘最近的是黑死牟，其次就是你了。
而如今，四下無人，正好方便你發瘋。
你衝進他房間。
卻發現他已經在等你了。
鬼舞辻午餐雙手攏在胸前。
蒼白清秀的臉上掛著惡劣的表情。
梅紅色的鬼目就那樣滿含譏誚與嘲諷地俯視著你，慢慢咧開嘴角，濃郁的惡意撲面而來：“現在……生氣了吧？”
你瞳孔驟然一縮。
猛地想起之前跟他的不歡而散，嘴裡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啊？！我不就是笑話了你兩句嗎？你就不能當做是被繼國緣一笑話了嗎？！”
“我樂意.”
鬼舞辻無慘欣賞著你的怒容。
半晌，才輕飄飄吐出氣死人的三個字。
“……！！”
你當場發瘋。
撲上去撕咬他、抓撓他！
哪怕被捏碎腦袋，也要倔強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發瘋！
“解開！”
“你踏馬的快給老子解開！”
“老子警告你，再這樣虐待我，老子就不跟你混了！”
“我要投奔鬼殺隊！”
“我要投奔繼國緣一！！”
“我要跟他們一起把你骨灰都揚了——”
……
……
無論你怎麼發瘋，鬼舞辻無慘回答你的，永遠都只有氣死人不償命的一句：
“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