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分你一半
桔梗在村子裡有很高威望。
大家都知道村子裡多了一個怪人。
偶爾會在晚上出來做gai溜子，白天就待在巫女家後山坡的神社裡，無所事事，根本不見人影。
但從沒有人質疑你的身份，更沒有人抱怨你不勞而獲。
頂多——
“桔梗大人就是心善啊，就連得了這種怪病的人都不願意放棄。
唉，如果不是遇見桔梗大人，她恐怕根本活不下去吧？”
“誰說不是呢.”
“桔梗大人能出生在我們村子，真是太好了，真希望她能長命百歲，保佑我們長長久久.”
“誰說不是呢.”
不管話題從哪方面展開，最後都能回到桔梗身上。
——這大概就是普羅大眾對無私奉獻者最誠摯質樸的信任和祝福罷。
想到這裡。
你不禁笑出聲。
真是越來越喜歡這裡平和的生活氛圍了。
總覺得就算這樣過上一百年也不會膩、更不會覺得無聊。
混吃等死。
過上跟豬一樣的躺平生活。
這可是多少普通人夢寐以求的幸福日子啊！
而你，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每每想到這點，你就壓抑不住內心狂喜，開心地從簷廊地板的這頭滾到另一頭。
雖然大學上不了了，黑死牟和鬼舞辻無慘也貼不到了，但失去的福報，卻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你身邊了啊！
鬼嘛，要知足的！
而且——
你在神社裡也不孤單。
桔梗經常去那裡修煉，精進靈力呵箭術。
她的妹妹——楓，也經常會帶著村裡的小朋友，跑到那裡跟你玩。
倒不是你人格魅力大。
而是單純因為你是個合格的散財童子。
沒有人能拒絕美食的誘惑；
更沒有人會不喜歡對自己有求必應的人。
桔梗說養你，也不是騙人的鬼話。
她是村中備受尊敬的巫女。
由她出面，可以輕而易舉從哺乳期的母親那裡換來你需要的東西。
吃飽喝足後，你蛄蛹蛄蛹挪到她身邊，腦袋枕在她膝上，打了個飽嗝，才問她為什麼不阻止孩子們過來，就不害怕自己哪天兇相畢露，吃兩個小孩子打牙祭嗎。
將心比心。
你反正是不樂意孩子們跟鬼舞辻無慘相處的。
桔梗：“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不解：“我怎麼就不是那樣的人了？”
桔梗沉吟。
手抵著下巴，倏忽笑出聲。
清亮通透的眸子笑盈盈注視著你：“很簡單，你看孩子們的目光，遠不如盯著他們手裡的食物時，更加垂涎欲滴.”
你：“……”
有點丟臉。
但——
“桔梗真好！”
你感動至極。
當即抱住她的腰，哭得稀里嘩啦，“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是鬼，卻沒一上來就衝我喊打喊殺的人！嗚嗚嗚……你是真的在把我當人看啊！”
“好喜歡好喜歡！”
“桔梗桔梗，快養我，我超甜！”
“我想做你的豬，我再也不想努力了！”
桔梗哭笑不得。
拉你起來，卻被你拱倒在地。
“養我養我，讓我吃軟飯！把命都給你！”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就至於就至於！”
你抱著她不撒手。
她不答應，你就撓她咯吱窩、搔她癢癢肉、跟快要笑岔氣的她滾作一團……
然後——
你就被過來找姐姐的楓，用看其他生物的眼神注視了。
楓瞳孔地震。
她似乎是受到了驚嚇。
好半晌，才艱難嚥了口唾沫。
遊移閃爍的目光落在自己姐姐臉上，瞧著她泛紅的臉頰、急促的喘息，不確定出聲：“……姐姐，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聞言，桔梗臉色更紅了。
“不.”
你卻從窘迫的桔梗懷裡仰起頭。
烏玉般的眸子盯著楓，粲然一笑，“你來得正是時候.”
說罷。
你化身蜘蛛。
直接一個閃現，輕鬆抓住了本能後退的楓，在她下意識的尖叫中，把她扯進屋裡，摁倒在地、撓她咯吱窩、搔她癢癢肉、讓她笑到流淚！
“你那是什麼眼神？”
“哈、哈哈，沒有！”
“小小年紀竟然敢說謊，我都看見了！讓你用那種看變態的眼神看我……還敢不敢用那種眼神看我？還敢不敢！”
“哈哈哈，救命！不敢了……哈、哈哈哈，姐姐，救我！嗚，我不敢，結弦姐姐饒了我，哈哈……”
****
時間過得很快。
眨眼間就步入了十二月的末尾。
過年熱鬧的氣氛也越來越濃烈了。
冬日農田無事，村民們不是走親串朋、打掃房子，就是招呼著鄰居，結伴去附近鎮上的集市、祭典。
尤其是等到了大晦日，夜幕降臨後，素來早早熄燈的村民們也不睡覺了，興高采烈地迎接新年的到來。
你跟著桔梗姐妹倆，度過來到這裡後的第一個新年。
在新年鐘聲響起之前，你們談起新年願望。
你想了想。
摩挲著下巴，緩緩吐出驚人言論：“我的話，腸胃不太好，現在就想吃桔梗軟飯.”
楓瞳孔又震。
小臉略微扭曲，卻還是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露出看變態的表情，緊隨其後說出了自己的願望：“我想快快長大，成為桔梗姐姐那樣能獨當一面的大人，而不是像結弦姐姐一樣，能把吃人軟飯光明正大說出口的可怕大人！”
你作勢要擰她的臉。
楓躲到桔梗身後。
咯咯笑著著衝你做鬼臉。
桔梗的願望就比較簡單了。
她沉吟片刻，才認真道：“希望來年風調雨順，大家無病無災，不被妖邪災厄所苦.”
“會實現的.”
你握住她的手。
輕輕拍著她手背，“天災也好，人禍也好，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事情打擾到我們現在的生活。
你要相信我，尤其是要相信我吃軟飯的決心.”
桔梗忍俊不禁。
楓卻沒有那麼樂觀：“結弦姐姐，你都要吃軟飯了，還讓姐姐怎麼相信你啊？況且，你都這麼大了，不應該將自己的人生浪費在吃軟飯才對……你為什麼喜歡吃軟飯啊？除了吃軟飯，你的人生真的沒有別的什麼追求了嗎？”
你：“……”
明明過年很開心的；
明明吃軟飯很快樂的；
明明在這裡生活很安逸的；
可當這個問題再次被拋到你面前的時候，過去那些根本不想再回憶起來的記憶，還是以摧枯拉朽之勢湧入大腦，讓你的臉色瞬間變了。
面目陡然扭曲。
整個人不可遏制地露出猙獰可怕的模樣。
楓嚇了一跳。
還沒來得及打個激靈，就看見你已經淚流滿面。
楓手足無措。
慌張地看了看你，又瞧了瞧自己的姐姐：“……怎、怎麼了？是我說錯話了嗎？？……我不是故意的！”
“我大抵也是不想吃軟飯的……”
你嗚咽流淚。
忽的就開始打滾、貼牆爬動、蜘蛛上牆、吧唧掉下來、抓著桔梗的緋色長袴蹂、躪，悲憤地以頭搶地、嚎啕大哭，“可是沒辦法了啊！我的人生完球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也沒得上了，就連想貼貼，都要被自己的菜罵噁心！”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橫豎都是廢物，我不吃軟飯還能幹什麼？啊——我還能幹什麼啊？貼貼嗎？你願意跟我貼貼嗎？你願意跟我一起發爛發臭嗎？”
“沒有人！”
“根本沒有人！！”
“不對……我還有無慘，無慘！該死的無慘，你害得我好苦，地獄好冷，你踏馬地快來殉我！！！”
你跑來跑去。
胡亂撕扯自己的頭髮、滿房間亂爬。
那狀如瘋魔的癲狂，直接就把沒啥見識的楓嚇昏過去。
桔梗倒是從容。
檢視過楓的情況，確定沒啥問題後，便將她放到榻褥上，輕手輕腳給她蓋好被子。
之後，才來到虛軟脫力，自顧自流淚的你身邊。
桔梗輕撫著你的鬢髮。
溫熱的手指拂開黏在臉頰的碎髮，輕聲問：“舒服點了嗎？”
你：“……嗯.”
“想吃軟飯，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桔梗的聲音又輕又軟。
彷彿冬日裡和煦的陽光，溫暖又讓人心安，“生活在這個世上，總是會很多迷茫，總會遇到很多無法解決的困境，想要逃避是理所當然的……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會養你一輩子.”
她低著頭。
那雙清亮通透的眼眸含著清淺的笑意，“結弦，就算身份有所改變，只要你的心還屬於你自己，只要你還是你，那你就不會失去未來.”
“別害怕——”
“如果看不見，那你還可以跟我一起，我的未來也可以分你一半，如此，你就不用擔心觸碰不到未來.”
“為什麼？”
你靜靜回視著她。
忽的就很想問清楚，不由拉住她的手，“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不想殺了我？從最初，到現在……你是巫女，靈力強大，還有著這樣一雙彷彿能看穿虛妄、讓我無所遁形的眼睛，不應該認不出來我是以人為食的惡鬼才對.”
“桔梗……”
“你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的老師，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完全就是陌生人，你為什麼願意對我報以善意？”
桔梗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順著你的話想了很久。
從你們最初隔著參道的遙遙一瞥，到最近冬日雪夜的慘烈相見，說從始至終都是善意，從沒有過一刻警惕，那肯定是假的。
她是巫女。
職責就是祓妖除祟，救濟眾生。
看到行走人世的食人鬼，下意識的反應自然是警戒與審視。
“因為我看見了你.”
你聽到她如是回答。
正奇怪這跟你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就又聽她緩緩道，“你的確已經變成了食人的鬼，但站在人潮中的你，還沒有走向無法回頭的黑暗……你的心還屬於人類.”
這樣說著。
她將你濡溼的碎髮別到耳後，“我是巫女，我只想盡自己所能，拯救任何需要我拯救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