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杜嚴軍就回來了,看到周成和黃宗兩人正在吃飯,推門的速度稍微慢了半拍。
“宗哥,成哥.”
杜嚴軍的神色未變,如今的氣質已經儼然從之前的小萌新變得成熟了很多。
“吃過飯了嗎?嚴軍.”
周成挪了一下屁股,給杜嚴軍讓出了一個坐下的位置。
“我吃過了,宗哥,我剛剛去看了三個病人,都沒什麼大問題,最嚴重的一個就是手腕扭傷的。
我給打了個石膏,吩咐一段時間後複查.”
杜嚴軍到桌子上拿了下自己的水杯,過去喝水。
黃宗現在略顯尷尬,他只是點了兩份外賣,是認為杜嚴軍會診完之後,會回去的。
沒想到他回來了,而自己又沒點飯,這是周成的師兄弟,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故意欺負與針對他。
不過黃宗也沒在這些細節上糾結:“嚴軍,這一趟會診跑完之後,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又是到了蔡教授組手術日的時候,有一臺手術,你要和寧教授兩個人帶著做.”
“術前談話檢查了嗎?”
“宗哥,我追過了.”
杜嚴軍說完,先喝了一口水:“手術可以正常進行,費用也已經繳納了.”
“成哥,宗哥,沒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啊?”
杜嚴軍與黃宗沒有太過於熱情,也許是之前的相處,也就一般。
周成當然點頭啊。
黃宗也沒點頭!而在吃過飯之後,周成就對黃宗說:“宗哥,你要不先回去吧。
這幾天你也夠累的了.”
周成已經接近十天沒著出租房了。
也沒有和安若見面,本來想著今天可以回去一趟的,但看黃宗這狀態,周成還是不忍心讓黃宗繼續熬著。
每個人的總住院生涯,都是這樣過來的,更何況最近幾天還是多事之秋。
黃宗搖頭,與周成一邊整理著垃圾,一邊說:“丁主任講了,我值班完今天,小周你先回去休息.”
“順便帶著嚴軍出去吃點東西吧,我今天是實在忙糊塗了.”
“他肯定沒吃過的.”
黃宗這麼講。
周成想了想,也就沒繼續堅持和客氣了:“那就辛苦宗哥了。
我晚上過來接班,宗哥到時候回去睡覺.”
周成想回去稍微梳洗一番,然後再回來。
黃宗正要回話,會診的電話又響起了,所以對周成做了一個拜拜的動作。
周成來到醫生辦公室,杜嚴軍果然是在那裡等著他。
白大褂也已經脫掉了,看到周成後,臉上才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周成哥,你回來了.”
“怎麼了,感覺我出去幾天,你這氛圍都不太對啊?”
周成問。
杜嚴軍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師父估計會出點事情,之前師父在八醫院,擔任過病區主任,你也知道的撒.”
“拿過錢?被找出證據了?”
周成臉色一正,一邊往科室外走,一邊問。
“就是那些東西,不多,但肯定有。
拿也拿了,最關鍵的是,當初那些人,現在已經不幹這一行了,而且還是和權哥現在的公司是對頭.”
“因此現在釜底抽薪,就是希望把權哥在湘省的所有關係都給抽裂.”
“其中不乏就有輝瑞公司的那些人,私下裡威脅過不少人,若是每個月沒有完成一定的單量,那麼以前的事情,就都抖露出來,大家魚死網破.”
“更有人舉報中正公司與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勾結,內部招標,私下裡拿了更多的回扣.”
“師父就是被點名舉報了的那一類.”
杜嚴軍嘆氣。
若是蔡東凡一旦東窗事發,那麼不僅是蔡東凡遭殃,他也要回去八醫院,還有沒有博士讀,那都是未知之數,最好的就是把他轉去其他老師的門下。
“走,我們先去吃飯,邊走邊說.”
周成先示意杜嚴軍別繼續吐槽,而是先帶著杜嚴軍來到了一個包廂裡。
也沒有給黎重嶽打電話。
“那你和黃宗之間,沒什麼事情吧?我看你看黃宗的目光,有點不對啊?”
周成問。
杜嚴軍“呵呵”了一聲。
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再給周成滿上:“科室裡的人,本來就是存在著競爭關係,上下年紀不大,就會要麼是你上,要麼是我上.”
“周成哥,你現在已經是總住院了,本來是該另外一個師兄上的,如今被周成哥你臨時抵了,自然有人心裡不舒服.”
“但拿你沒辦法,自然就在我們這些下級醫生這裡撒氣了.”
“丁教授其實還好,特別是雷仲教授的那一門,很團結的.”
杜嚴軍嘴角翹了翹,看似在告狀,卻沒有說重點。
“什麼意思,你講直接點,這裡就我們兩個人.”
周成問。
“我被舉報了好幾次,都是病人舉報的,但是私下裡肯定是有人攛掇,我啥也沒幹.”
“那抓不到我的問題,病人又有舉報,那肯定就是頂在了師父的頭上.”
“科室裡有不少的副教授,都等著升正高和帶組。
師父一個主任醫師,沒什麼學術成果,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能力,還要靠副教授頂起來.”
“醫院裡多少人看他不慣了?”
“遠的不說,就之前那個廣彥胡,不也是蹬鼻子上眼的?”
杜嚴軍十分不悅地說,整個人很沒面子。
直接放話說不與蔡東凡同組的,也就是這個廣彥胡。
周成深吸了一口氣,從杜嚴軍這裡才得知,蔡東凡被搞來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到底是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苦。
德不配位,終受其害。
即便是自己去常市之前,趁著蔡東凡酒醉的工夫,教給了他一些東西,蔡東凡還是不足以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立足。
只是,蔡東凡身為一個父親,他為了自己的孩子考慮,他必須要忍辱負重,默默地學習、提升自己。
這段日子很苦。
周成拍了拍杜嚴軍的肩膀,目光平靜,語氣也很冷靜:“這點,不要怪別人,也不要怪師父,這只是一個事實.”
“廣教授不願意與師父同組,有他自己的理由,有他的本事,這是人家的底氣,你怪不得.”
“所以我們要自強自立.”
“中正公司沒給你和師父帶來什麼麻煩吧?張正權知道這些事情嗎?”
周成開始一條條地解析。
“知道,也不知道,也沒辦法.”
“中正公司是與衛生健康委員會的集採辦公室合作的,又不是和師父合作的.”
“師父也給我講過,不要怪別人,但是表面上的和諧也都不維護了,這哪裡說得過去?”
“丁教授還好點,王教授以前沒少陰陽怪氣。
當然咯,最近,王教授估計是陰陽怪氣不了了.”
杜嚴軍吸著鼻子,覺得很窩火。
本以為,之前在八醫院的時候,嚴駭涵的那些事情,已經夠亂七八糟了。
但沒想到,到了這樣的頂級醫院,還這麼窩火。
還不如八醫院自在。
但杜嚴軍也能理解,越小的地方,人情世故就越重,在這樣的地方,本事和能力,底蘊才是一切。
這麼說吧,就算是拉一批副教授來頂替蔡東凡,都能分分鐘比蔡東凡做得好,別人在熬資歷,你飛昇。
別人不打你?你還還手不了,這樣的日子是真的難過。
而且杜嚴軍也是這樣,他是跟著蔡東凡飛過來的,然後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博士生名額有限,杜嚴軍這個逼拿到了一個,是走的蔡東凡的關係。
別的研究生,也覺得不服氣,舉得你不夠格,就是要搞你和陰陽怪氣你,你能怎麼辦?你和別人比什麼?但是就沒人敢陰陽怪氣周成,周成能隨便打死他們。
“你說雷教授那邊的人,很團結,這怎麼說?”
周成最近一段時間,對這個問題比較敏感。
“院長、骨科大主任,畢業之後留院的學生有八九個了,最好的已經到了教授位置,就是這個情況.”
“關節外科早就沒位置了,現在已經往其他科室開始輻射了。
而且基本上,雷主任的博士,只有碩士才有機會上.”
“甚至呢,自己的碩士都還不夠,這樣累積,還把其他教授的博士生名額給佔據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憑本事,還是雷仲教授在背後有助力。
反正現在?”
“師父也別讓我給你說太多.”
周成聽到這話,瞬間明白了一切。
曾幾何時,周成是格外不理解,為何有人講,曾地緯執筆之物,乃是桃李。
執筆畫天下!這是夠了資格的人,才會去用執筆二字的。
曾地緯把自己的學生,一個個地弄得這麼‘悽慘’,到底何故,是不是侮辱了這兩個字!但,現在聽杜嚴軍這麼一說,曾地緯絕對是一個可以讓所有人都肅然起敬的人。
周成之前,還有一個疑問。
桂元平,與曾地緯,同為院士。
桂元平執筆之物,乃是煙火。
煙火,乃是有萬家煙火之稱的。
與他比起來,曾地緯的幾個學生,算個屁啊?這兩個就不對等。
可現在想起來,雷仲教授,不過是科室主任,院長而已。
就已經有了這麼強大的凝聚力,若是一位院士,執意要在科室裡發展自己的勢力。
按照華國這個,院長可以換,院士不能丟的潛規則,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龐然大物。
縱觀華國不少的院士大佬,掛名的實驗室幾百個的也不罕見,曾地緯,只留了一個學生劉奕平,一個記名弟子薛修德……呵。
“之前你怎麼不給我講這些呢?也是師父不讓你說的?”
周成問。
“之前沒什麼好講的啊,講了也沒什麼,他們也沒過分.”
“現在是關鍵時期,就有人想要透過這次的巡查組,把師父給弄下去,然後給自己的人騰位置.”
“王雲發教授這樣的老牌教授,都被誤傷了,你就知道,這醫院對外人的敵對有多大了.”
“師父的事情,不排除就是有人故意在後面煽風點火.”
“當然,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也有人自己受了傷的.”
杜嚴軍只是在講述事實。
最後道:“成哥,我不是在和你訴苦,或者是讓你把這些辛苦給還回去或者其他的,我只是想說,咱們還是要自立自強,要團結起來,才行.”
“團結起來怎麼樣?最後取締雷仲教授,變成另外一個雷仲教授麼?”
周成不可置否地反問。
杜嚴軍投射出來異樣的目光,有些吃不準周成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現在已經開始看不起他了,兩個人的世界觀差距太大?“適可而止,樹大招風,我們做好自己,不要想著拉幫結派,師門情誼,是緣分,沒必要所有的兄弟都聚集在一起.”
“兄弟都不能一起創業,師兄弟,也不特別適合在一個團隊裡矗立.”
“嚴軍啊,我們的社會閱歷都還太淺了,師父才是真正混社會的,能屈能伸.”
“總要有一個內心深處最根本的底線和所為!”
“我們沒孩子,所以沒辦法理解師父的苦心,但是我們現在所為,一定不能是什麼團結一致的排外。
不然的話.”
“屠龍之人終將成為惡龍.”
“堅守好自己的本心.”
這是這一次,周成再去魔都的一些感悟。
表面上,所有的地方都是冠冕堂皇,一片和諧。
但是,繁華落盡,扒開一些的表面之後,榮耀如林福生,連曾地緯和劉奕平都覺得難能可貴的院長,一生不需要依靠醫生這個行業就能無限榮華富貴的林福生院長。
也得該退就退!現在,周成也開始有些明白了,為何所有人都對曾地緯和桂元平所在的那個位置,念念不忘了。
流水的院長,塵埃的主任和教授,想要不倒,穩如泰山,只能去到那個位置!而且到了那裡,仍然要十分謹慎,不要培養成一個龐大的惡龍窩才好啊。
“成哥,我們喝點吧?”
杜嚴軍笑了笑,這麼提了一句。
“我等會兒還值班,我就不喝酒了,陪你喝茶吧.”
“嚴軍,其實從權子離開醫療行業這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我們三個雖然同在一起規培,是好兄弟,是好朋友.”
“但我們三個的歸宿,肯定會不一樣.”
“若是以同樣的身份,聚集到一起,最終就會逃不過有利益糾紛,分配不均,便會生嫌隙或者其他,最後分道揚鑣.”
“如果有必要的話,到時候嚴軍你留院,我離開都行。
只是現在,我們要好好地站穩腳跟!”
“不要去管其他的事情.”
周成這麼講著的時候,飯菜已經進來了,周成舉起了茶杯。
同時,周成心裡默默地給羅雲舉起了一杯茶——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本以為去了魔都,便是與羅雲老師一起求學,亦師亦友的日子,沒想到,在那之前的相聚,可能就是這一輩子,再也聚不攏的緣分。
成年人,必然有各自奔赴之地,這就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