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許長安吩咐一眾手下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畢竟,這次出征不是急行軍,該休息就得休息,以便讓一眾將士保持充沛的體力。
許長安帶的這支隊伍,堪稱大明最精銳、裝備最精良、戰鬥力最強的隊伍,沒有之一。
伙食也沒得說,粗糧細糧搭配,且餐餐有肉。
這一次出征,熹宗特批一眾將士的餉銀與伙食的標準一律雙倍。
一開始有不少大臣反對,認為此例一開,以後人人彷效,豈不天下大亂?
結果熹宗一句話便讓一眾反對者啞口無言:
“你們有誰敢帶五千兵馬討伐遼東,朕給你們三倍的餉銀與糧草。”
別說給他們五千兵馬,就算五萬也沒人敢接招。
紙上談兵他們最在行,真要上了戰場,那可是拎著腦袋去拼。
這些個老臣家大業大,兒孫成群,哪裡捨得上戰場拼命。
吃過飯,許長安在營中轉了一圈,發現沉煉坐在營帳邊,正看著夜空發呆。
“沉大人,在想什麼呢?”
許長安走上前去,坐到沉煉身側問了一句。
沉煉嘆了一聲:“我想起了當年薩爾滸一戰,那些死去的同袍兄弟。”
“沒事……”許長安抬手拍了拍沉煉的肩,安慰道:“這次,咱們連本帶利全部拿回來。”
“嗯!”沉煉重重點頭:“我早就盼著有這麼一天了。”
許長安道:“出發前一天,陸大人找我喝酒,提及了當年的事。
他說很遺憾這一次不能親自去遼東征戰,讓你替他多殺幾個女真人。”
沉煉恨恨道:“幾個哪裡夠?不親手宰他個百八十個女真人,難洩心頭之恨!”
“放心吧,會有機會的。”
經過十餘天的行軍,許長安一行順利抵達了錦州。
天啟七年,皇太極率兵圍攻錦州,袁崇煥率眾固守,炮轟後金軍,迫使後金撤退。
此戰,被稱作“寧錦大捷”。
其實在許長安看來,這算什麼大捷?
說來說去還是窩在城池裡被動防守,主動權在皇太極一方,可攻可退。
只不過,經歷了恥辱的薩爾滸一戰之後,明軍士氣低落,朝廷顏面蒙羞,太需要一場勝利來鼓舞人心。
故而,才會大肆宣揚“寧遠大捷”、“寧錦大捷”這兩場被動的防守戰。
這一次,許長安率兵來到了當年被後金圍攻之地,將一雪前恥,由防守方,變為進攻方。
這時候,袁崇煥因被魏忠賢排擠,一怒之下以養病為由辭官回鄉。
目前在錦州鎮守的乃是其手下愛將,平遼將軍趙率教。
另外,還有一個鎮守太監,魏忠賢的心腹,御馬監大太監紀用。
許長安率部抵達城下時,趙率教帶著一眾手下親自開城門迎接。
隔著老遠,趙率教便打著哈哈,抱拳迎上前來:“哈哈哈,許侯爺、各位兄弟一路辛苦……”
聲若洪鐘,腳步矯健,一看就是個爽直之人。
“久仰大將軍威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侯爺,你的威名已經傳遍遼東,隊伍未到,皇太極那廝已經慌作一團,這段時間不停地派斥候打探訊息。”
彼此客套了幾句,隊伍浩浩蕩蕩入城。
“侯爺,本將軍已命人殺豬宰羊,替一眾兄弟接風洗塵。”
“大將軍有心了,本侯代一眾兄弟多謝大將軍盛情!”
“侯爺太客氣了,這本就是趙某的份內之事。
說實話,趙某發自內心地欽佩侯爺。
自從用上了你們錦衣內衛製作的新型火炮,趙某可是省了不少心。
隔著老遠便將那幫女真人轟得屁流尿流,實在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許長安謙虛地回了一句:“趙將軍謬讚,你我二人皆是為朝廷效力,自然都要盡力而為。”
“對對對……”
這時,許長安下意識看了看四周,問道:“紀公公怎麼不在?”
按理說,這一次他作為皇上欽點的徵遼總兵,地位相當於欽差大臣,紀用該親自迎接才對。
更不要說,許長安還有一重侯爵的身份。
結果,到現在都沒見到紀用的身影。
聽到許長安所問,趙率教似乎也不好多說,含湖其詞道:“聽說紀公公好像身體抱恙。”
“是嗎?那本侯得去關心一下才行。”
待到安頓好隊伍之後,許長安帶著幾個手下,在一個名叫吳平的副將帶領下來到城西一幢宅院。
這是紀用在錦州的私宅。
與四周低矮的民房相比,顯得無比的高大奢華。
尚未進門,便隱隱聽到院子傳來一陣哀哭聲、求饒聲、怒斥聲。
門口的守衛一見情況不妙,正想跑進去稟報。
“站住!”
許長安冷冷喝了一聲。
這麼一喝,幾個守衛還真不敢亂動了。
就算他們不認識許長安,但一看許長安的衣著與陣仗,猜也能猜到是誰。
“吳將軍,咱們進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許長安衝著吳平吩咐了一句。
吳平嘆了一聲,抬手道:“侯爺請!”
看樣子,他應該猜到了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事。
穿過前院之後,一幕不堪入目的場景映入眼簾。
四個衣不蔽體的女人跪在地上,雙手撐地,一邊哭喊著一邊爬著。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光著上身,手中拿著一根竹鞭,口中罵罵咧咧,不時在爬的最慢的女人腚上狠狠抽上一鞭子。
“沒吃飽是不是?都給咱家爬快點,誰爬的最慢咱家餓她三天。”
邊上還跪伏著兩個男人,低垂著頭看不清模樣,看衣著像是府裡的下人。
看到這樣的場景,許長安不由怒火中燒,大喝道:“住手!”
那老者,正是紀用。
一聽到喝聲下意識抬頭一看,當即神情一凜,並扔下手中的竹鞭,匆匆拿起衣服套上,這才一邊繫著衣帶,一邊強自堆出一副笑臉迎上前來。
“參見侯爺!”
他同樣也沒見過許長安,不過從服飾上也能猜出許長安的身份。
“你是何人?”許長安明知故問。
紀用愣了愣,隨之回道:“回侯爺,咱家乃是遼東鎮守太監紀用。”
結果,許長安卻冷冷道:“憑你也配在本侯面前自稱咱家?”
咱家,乃是一種語氣平常的自稱,與自稱“我”差不多。
正常情況下,許長安一般不會太過在意稱呼。
但是,紀用顯然沒將他放在眼中,姿態依然高高在上。
說什麼身體抱恙託故不見也就罷了,居然還在家裡作威作福,做出此等令人髮指的行徑。
看樣子,這幾個女人多半就是這城裡的百姓,遭此羞辱卻又不敢反抗,只能哀哀求饒。
一聽許長安一點情面都不留,紀用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眼神變換了一陣,終於還是拱了拱手,堆出一副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侯爺教訓的是,老奴知錯。”
這時,裴綸衝著院中一個下人喝道:“去,趕緊拿幾件衣服來給她們披上。”
下人一臉為難,瞟向紀用。
紀用怒道:“讓你去就去,看咱家做什麼?”
“是是是……”
下人一熘煙跑了。
幾個女人則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嗚嗚咽咽地哭著。
許長安瞟了一眼,皺眉問:“紀公公,這幾個女人是誰?她們犯了什麼錯?”
紀用趕緊道:“侯爺,她們都是一些刁民。”
裴綸不由冷笑了一聲:“刁民?她們意圖造反?”
紀用乾咳了一聲,訕訕道:“倒也不是造反,她們欠債不還……”
“大人,冤枉啊……”
這時,終於有個婦人壯著膽子喊了一聲。
紀用臉色一變,忙側頭斥道:“大膽!”
“裴綸!”許長安也喝了一句。
“在!”
“等衣服拿來,將這四個女人帶走……對了,還有那兩個下人。”
許長安瞟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兩個男子。
“是!”
紀用卻急了,趕緊道:“侯爺,這萬萬使不得。”
“為何?”
“因為……”紀用吱吱唔唔:“她們……她們不僅欠錢,她們家男人還……還犯了事……”
這時,之前那個下人拿著幾套衣衫跑了過來,讓那四個女人披上。
“好了,將他們幾個都帶回總兵衙門。”
“侯爺,這真的不行……”
許長安冷冷道:“紀公公,這事你說了不算,帶走!”
“是!”
紀用不敢硬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許長安一行離開。
隨後急急喚來一個下人吩咐道:“快,快給魏公公飛鴿傳書……”
回到總兵衙門之後,許長安命人將那四女兩男分開進行盤問。
結果,其中有兩對是夫妻。
經過六人的分頭述說,許長安方知那紀用有多麼的荒淫無恥、驕縱蠻橫、膽大包天。
雖說遼東有總兵鎮守,但,總兵也只是負責調兵遣將這一塊,其它事務幾乎都是紀用說了算。
畢竟,他是魏忠賢親自派來的心腹。
袁崇煥因不滿紀用一同掌權,曾多次向朝廷提出將紀用調走,結果卻遭到拒絕。
最後,沒擠走紀用不說,反倒把自己給擠走了。
自此後,紀用越發驕縱,根本不將趙率教放在眼中,獨行獨斷。
那四個女人的確欠他的錢,但卻不是借的錢。
在錦州,紀用就像是一個土皇帝一般,找各種各樣的藉口剋扣軍餉,中飽私囊。
對百姓也是一樣,除了朝廷正常的賦稅之外,這傢伙又私自向百姓徵收各類名目的苛捐雜稅。
比如抽丁修築城牆。
正常情況下,朝廷抽丁是有規定的,不能胡亂抽丁,家中只有一個勞力的便不許抽。
紀用可不管這些,別說家中只有一個勞力,就算沒有勞力的他也要抽。
沒有丁抽,那就交錢。
家中有丁,但不想被抽丁,交錢。
總之這傢伙變著法地搜刮民脂民膏,民憤極大。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關鍵這傢伙是個太監,身體不完整,心理極度扭曲。
不說別人,單說之前那兩男四女。
他們都是因為沒錢交各種稅賦,結果被紀用抓到府中,百般折磨。
之前許長安等人看到的只是小兒科,這老傢伙折磨人的法子簡直層出不窮。
他讓府裡的家丁當著他的面,當著那兩個男人的面……
以此滿足他畸形的心態。
那兩個男人眼睜睜看著自家娘子當面受辱,那是一種何等的屈辱?
只不過,他們命如草芥,根本沒有辦法抗爭,只能如螻蟻一般苟活著。
另外,根據六人所述,這些年來,城中不少百姓被紀用折磨而死,也或是不堪受辱自盡而死。
任有天大的冤屈,卻無人能替他們主持公道。
“簡直無法無天,該殺!”
聽到手下彙報了詢問的結果之後,許長安不由怒而拍桉。
隨之,又瞟向吳平冷聲道:“吳將軍,這些事情是否屬實?你心裡應該清楚吧?”
吳平嘆了一聲,拱手道:“侯爺,卑職知道你聽了這些事很生氣。但是,這真的不能怪大將軍,大將軍也有苦衷。”
“這樣,煩請吳將軍去請大將軍過來一趟。”
“是!”
吳平應聲而去。
結果,趙率教還沒過來,紀用倒是先一步到了。
“稟報總兵大人,紀公公求見。”
一聽此話,裴綸不由笑了笑:“看來,那老小子有點慌了,急著過來套交情。”
許長安一臉戲謔道:“我與他有何交情可談?去,告訴紀公公,就說本侯累了,需要休息,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是!”
手下應聲而去。
過了一會,趙率教走了進來。
許長安開門見山道:“請問大將軍,紀公公在錦州做的事,大將軍應該知道吧?”
趙率教苦笑著點了點頭:“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趙某真的沒有法子。
畢竟,田公公是朝廷委派的鎮守太監,更是魏公公的人。”
“那趙將軍可否將你知道的一些事詳細告知?”
一聽此話,趙率教不由試探道:“侯爺莫非要參紀公公一本?”
許長安回道:“那要看他到底做了一些什麼事。”
“好,那趙某便一一告知侯爺。”
趙率教心裡其實知道,許長安與魏忠賢並非一路人,要不然也不會一來便給紀用一記下馬威。
說不定,還有可能將紀用給扳倒。
於是,便滔滔不絕講了起來。
聽趙率教一講,許長安方知紀用不僅僅是剋扣軍餉、欺壓百姓這麼簡單。
這傢伙居然還在給女真人遞刀子。
……
【原本說今天請一天假的,還是抽時間碼個4000字大章,明天估計也是,三郎也要過節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