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抑揚頓挫的號角聲,在佈滿屍體的戰場上空此起彼伏,像是連這種時候,也槓上了,比一比誰更大更持久……說的是聲音。

“喔擦擦擦擦擦啊擦——”獸人們面帶不甘,紛紛朝聯盟軍的方向啐了幾口大大的唾沫,卻沒有猶豫,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要塞裡。

聯盟軍一看獸人如此粗鄙,同樣是不甘示弱,揚起武器高呼:“願聖光淨化你們!”

“你們可真矮!”

“為了塞拉摩!”

“願你們的大地母親忽悠你們!”

“……”兩軍交戰,互噴那是常有的事。

與部落那邊直接粗暴的“我擦擦擦”相比,聯盟方就顯得文明許多。

預備使徒們一看終於打完了,存活下來的人,慌不擇路地跟著部落軍團的屁股後面,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跑進了要塞裡。

倖存的萌新們,經過這一場戰役後,動作靈活不少。

伊凜從天空中落下。

隊友們都相安無事。

狗子與織田舞兩人甚至殺得有些不過癮,依依不捨。

許安靜一手一個,分別攙扶著許知庸夫婦。

“沒事吧?”

伊凜指了指許知庸。

只見許知庸臉色煞白,目光茫然,嘴裡喃喃自語:“我殺人了……我居然殺人了……”許安靜苦笑著搖搖頭:“還好,我看著我爸活活剁死了幾個聯盟軍小怪,我……沒有阻止.”

“不錯.”

伊凜神色平靜,微微點頭。

在所有人都進入要塞後,號角聲止歇,戰場重新陷入沉寂。

戰後。

看起來似是將軍身份的牛頭人,再一次前來,清點人數。

伊凜倒是有些納悶。

剛才那矮人巨甩出流星電光錘大發神威的時候,怎麼不見牛頭人呢?按理說,在戰場上能僵持的雙方,實力理應差不多才是。

對方出現了boss級別的人物,怎麼部落這邊卻沒有呢?“莫非這就是古爾丹·彥祖要從‘異世界’召喚兵力的理由?所以‘塔’正好借這個機會把這批預備使徒安插了進來?”

伊凜腦子裡剛出現這麼一個念頭。

片刻後。

他啞然失笑。

作為資深使徒,長期混跡在各種殘酷的試練中,讓伊凜下意識地想要挖掘劇情的深度,想辦法提高最終的通關評價。

這讓伊凜差點忘了,他如今所在的,不過是因援助模式而降臨的一個萌新試練的戰場而已。

過分挖掘劇情,對伊凜幾人或許說不上什麼,但對於萌新而言,或許會成為滅頂之災。

想了想,伊凜輕嘆一聲,放棄了這個想法。

夜色降臨。

獸人們動作利索,在要塞裡搭了不少帳篷。

戰後的獸人們,藉著戰後的亢奮餘韻,大約十人圍成一圈,燃起了一個個篝火,開篝火宴會。

獸人們圍在一起,在篝火上串著現實世界不曾存在的魔獸,嗷嗷嗷地高聲歌唱。

氣氛一度十分熱烈。

老潘臉上被畫了不少接地氣的圖騰符號,身上圍著獸皮,學著獸人們的姿勢,嗷嗷嗷地唱著歌。

“他到底是怎麼毫無違和感地融入這些怪物裡的啊!”

許安靜遠遠看著玩得不亦樂乎的潘正義,十分無語,覺得不可思議。

“我倒是覺得很正常,”伊凜笑道:“這麼一來,我大概能想象出平時老潘是怎麼透過試練的了.”

倖存的預備使徒們,幾人成團,縮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附近,不敢動彈。

白天的大戰,他們僥倖活了下來,仍心有餘悸。

而且他們也害怕,怕這些茹毛飲血的獸人,一個不小心,順便把他們串起來烤了。

“小伊,謝謝啊,謝謝!”

許知庸紅著眼,他的精神狀態終於穩定下來,握著伊凜的手,不斷說著感謝,話音有幾分哽咽。

“大概情況,我已經告訴他們了.”

許知庸表情唏噓,複雜至極。

“原來這就是你們所在的世界啊.”

面對許知庸的感慨,伊凜只是輕輕搖頭,提醒道:“不,是‘我們’所在的世界.”

當許知庸得知,自己的乖乖女兒許安靜,竟然早就習慣了在這種殘酷的試練裡進行生死搏殺時,那一刻他的心情,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

就好像是……說好一起到白頭,你卻悄悄焗了油。

說好的當老爹的乖乖女兒,一輩子不嫁人,沒想到真面目卻比老爹還兇猛。

許夫人卻哭得很傷心。

說是許安靜那對耳朵,明顯看起來不像人了,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云云。

許安靜一陣安慰後,許知庸夫婦只好鑽進簡陋的帳篷裡,睡覺去了。

不一會,裡面傳來沉重的呼嚕聲。

看樣子,他們也是累極了。

許安靜纖細的手指握著一根木箭,尖銳的箭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腳邊的泥土,表情看起來隱隱有些低落。

伊凜理解她的心情。

在版本更新前,對於每一位使徒而言,他們身邊的親朋,是最後的底線與逆鱗。

無論如何,每一位使徒,都不願自己的親朋摻入這個複雜的圈子裡。

就像伊凜,他也不願意看見,有朝一日,莫莉或是凌依依,會以使徒的身份,與他相處。

伊凜寧願,她們能夠一直保持著現在的身份,因為使徒的世界,太過殘酷。

他能夠做的,就是親手建立出一個足以將她們保護起來的堡壘,不讓她們目睹堡壘外的血腥殘酷。

伊凜承認,他的想法十分自私。

但每一位使徒,都是自私的。

許安靜在許知庸夫婦面前,一直當一位乖乖女。

許知庸夫婦根本不知道許安靜的另一面。

可隨著版本更新,世界進入了公測時代,許知庸夫婦也順理成章被召喚為使徒。

哪怕許知庸夫婦能夠從這個戰場活著離開,也不意味著結束。

這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其實,你也無需太過擔心.”

伊凜安慰道:“版本更細後,你爸媽活下來後,也無需強制進行歷練。

只要你有足夠的實力,就能保護他們.”

“嗯.”

許安靜聞言,這麼一想,她心情便好了一些。

在簡短的對話後,幾人重新沉默。

就在此時。

獸人們篝火宴會辦得正歡。

汪天帝眼皮微抬,但很快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閉目養神的織田舞,睜開了眼,看向某個方向,卻沒有其他動作。

伊凜笑了笑。

“小心,味道不太對勁.”

許安靜提醒道。

這也是精靈血統的天賦能力。

她能感應到,空氣的“味道”、人類情緒的“顏色”。

在許安靜出言提醒後,十幾個衣衫襤褸、身上佈滿血跡的預備使徒,結伴從陰影裡走出。

“你們到底是誰!”

這時,一位身材高大,渾身肌肉健美結實的背心青年,手裡緊緊地握著斬骨刀,那充滿了血絲的眼睛裡,隱隱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兇戾,對著伊凜發出壓抑的低吼。

“和你們一樣,是人類.”

伊凜表情平靜,抬起頭,微微一笑。

“不,你不是!”

青年話音帶著絲絲顫抖:“人、人類怎麼可能會飛?你是誰?我們來到這個地方,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果然。

許安靜微微嘆息,拔出長弓。

包括青年在內,那十幾位預備使徒,看樣子是鼓足了勇氣,才來到伊凜幾人面前對峙,表情間,帶著恐懼、警惕、懷疑。

他們顯然是注意到,伊凜幾人的從容與身上的裝備,或是許安靜那顯然與人類不同的五官特徵。

又或者是,白天伊凜、織田舞、許安靜那明顯與其他人不一樣的表現,讓他們明白,這幾個人,和他們不是同一類人。

差距太大了。

“你們鬧了半天,來到我的面前,為了什麼?”

伊凜看向那位青年,面帶微笑:“人類的每一個舉動,總有緣由。

雖說有時候可能在情緒、激素分泌、環境刺激等原因,產生了諸如‘衝動’、‘本能’、‘條件反射’之類的行動。

但真要深究,終有目的.”

伊凜雖然面帶微笑,語氣和善,但他話裡所不經意間帶有的、像是將自己排除在“人類”這個叢集外的漠然,讓包括青年在內的十幾位預備使徒,心頭悄然湧起了陣陣寒意。

這時。

青年身後,一位年齡大約十八九歲,與伊凜相仿,本應面容甜美,但此刻卻目露猙獰的少女,雙手緊緊握著沾了血的斬骨刀,顫抖著指向伊凜,聲音嘶啞地說道:“我、我們要回家,我們只想活著回家……”“想回家,很簡單.”

伊凜心平氣和地說道:“接受你們現在所在的處境,看清任務的虛實,完成任務,在戰場上存活三天,你們就能回到現實世界。

講道理,這一次的任務,並不算太過困難.”

“至於我們是誰……”伊凜為了讓他們更容易接受目前的處境,豎起一根食指。

剎那間,所有的篝火,都有一點沒來得及熄滅的火星,被伊凜剝離出來,紛紛飛到了伊凜的指尖上,凝聚成一束明亮搖曳的火苗。

“如果說這是一個遊戲,而你們是新加入遊戲的玩家。

那麼,我們就是比你們更早進入這個‘遊戲’的高等級內測玩家.”

“在這個圈子裡,相比於你們,我們有一個稱呼,”“資深者.”

“只要你們能活下來,最終就能成為‘我們’.”

說完。

伊凜握緊了拳頭,那一束憑空凝聚的火苗在他掌中熄滅。

等那十幾位表情複雜的預備使徒走後。

許安靜略感好奇。

“你該不是以為用這種小把戲就能把他們嚇住了吧?”

“嚇?”

伊凜搖搖頭:“別誤會了。

他們還不至於蠢到無視差距來找茬的地步。

他們當中已經有人察覺到,我們在這一次任務中,是類似於‘保護者’的存在。

他們這種粗暴卻不過分的試探,只是確認一下我們的身份而已.”

許安靜皺起眉頭。

“而且,希望與恐懼,都是能支撐一個人在絕境裡活下來的情緒.”

“與其讓他們恐懼,倒不如給他們一點希望與憧憬,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

聽完伊凜的話。

許安靜似乎懂了。

“原來你還是好人啊!”

許安靜感慨道。

汪天帝:“?”

織田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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