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枝命人停了車,他掀開馬車簾子,探出身子去。
“九殿下,今日來打擾您,實在是冒犯了.”
皇城司的衛兵行禮說道。
“何事?”
裴九枝問,他知道,如果不是要事,皇城司的人不會貿然前來打擾。
“您請來的那兩位小姑娘,已經尋到售賣給她們藥水的人了.”
衛兵說道:“但……人我們還沒抓到.”
“為何?”
裴九枝也知昨日發現了目標。
他早已吩咐過皇城司,若姜然姐妹指認出了人,皇城司便直接抓人,不需要忌憚對方的貴族身份。
皇城司的衛兵面上露出猶疑的表情,似乎有些驚懼。
他想了想說道:“九殿下,此事您最好去皇城司一趟,讓蕭統領親自與您說.”
“我今日……”裴九枝聲音冷了下來,他昨日才更成親,難道今日就還要繼續調查此事麼。
“小殿下,走吧.”
烏素傾身過來,按住他的肩膀說道。
“皇城司裡都是士兵,那兩個小姑娘一直留在裡邊,會害怕.”
既然烏素都如此說了,裴九枝便依著她,命馬車往皇城司駛去。
說完這句話之後,烏素便懶懶地靠回了馬車裡。
裴九枝牽住她的手說道:“我們昨日才成親,今日便……”
“沒什麼大事.”
烏素不太在意這個,她也希望小殿下早些找到兇手。
他們一道走進皇城司,內裡來往的人面色有些凝重。
皇城司議事的大廳內,姜然與她的妹妹坐在一起。
姜然妹妹已經換上了新的輪椅,移動的時候不會再嘎吱嘎吱響。
她們的手裡捧著一杯熱茶,神情有些不安。
烏素走上前去,來到她們身邊,小聲問道:“昨日發生什麼事了?”
姜然低頭喝了一口茶道:“大姐姐,我們按照你和大哥哥的吩咐,找到了賣給我妹妹藥水的人,我……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看士兵哥哥們都沒動靜,他是一位不能抓的人嗎?”
“雲都之內,沒有誰是不能抓的.”
裴九枝領著烏素坐到主位之上,沉聲說道。
他今日的甜蜜時光被打斷,自然是打算快些把眼下的事情解決。
“蕭寧,你有什麼要說的?”
裴九枝直接問道。
坐在他身邊的烏素將桌上的糕點拿起,遞給那兩姐妹吃。
姜然小聲對烏素說:“大姐姐,你今天好漂亮,當然了,還是昨天最漂亮.”
“是不是我們不好,沒辦好事情,讓你今天過來了?”
姜然怯生生地問道。
烏素搖頭,柔聲說道:“你們只需要找人就行,其他的都交給皇城司.”
“皇城司……咱們皇城司也有辦不了的事情啊!”
蕭寧苦惱地捏了捏眉心。
“不是,小姑娘,你確定沒有認錯嗎?”
蕭寧問。
姜然妹妹被嚇得往後躲了躲,但她還是堅定地回答。
“就是他,他身上的氣息和賣給我藥水的黑衣人一模一樣,身形和聲音也很像.”
“是誰?”
裴九枝問。
“駙馬大人.”
蕭寧壓低了聲說道。
裴九枝的俊眉微蹙,這個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
畢竟他剛離開雲都的時候,他印象裡的駙馬大人,還是一身凜然正氣。
怎麼可能……是他?
“大公主殿下可是拿她自己封地的收入養著皇城司,不然咱們皇城司在雲都行事,哪裡有這麼方便.”
“咱們又不是雲衛,名義上歸陛下管轄,實際上用的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我們的權力可沒有云衛大,若沒有大公主的支援,整個皇城司上上下下所有的案子都要停.”
蕭寧苦惱地說道。
裴九枝冷冷吐出二字:“去抓.”
“九殿下!他……他也是您的姐夫啊,昨日您的婚禮他也去了,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蕭寧有些猶疑。
他目前沒有很明確的證據指向駙馬大人,此番喚裴九枝前來,也是為了獲得他的支援。
雖然這位九殿下不繼承皇位,但誰都知道,他的身份比任何一位皇子皇女都要更高。
“他有嫌疑,自然要請來皇城司問一問.”
裴九枝平靜地說道。
話音剛落,廳堂外傳來幾道腳步聲,還有珠釵髮飾輕碰的清脆聲響。
“聽說——我的皇城司,謀劃著要把我的駙馬爺請來問話?”
大公主威嚴的聲音傳了進來。
她緩步走進議事廳內,幾位侍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她身後展開的衣袍繡著飛翔的鳳鳥,尊貴逼人。
裴九枝抬眸看了一眼大公主,喚道:“皇姐.”
烏素呆愣愣地抬起頭,大公主卻朝她走了過來。
“昨日婚禮,還沒來得及與你說說話.”
大公主命身後的宮女將一個錦盒呈了上來。
“我尋了些好看的首飾,本打算送給你,今天也巧,在皇城司和你碰見了.”
烏素沒有推辭,伸出手去,將錦盒接過。
大公主坐在了她的身邊,一旁有下人給她呈上了上好的熱茶。
她抬眸,懶懶地瞥了一眼蕭寧,這怒氣全是衝著這位皇城司統領發的,一點都沒波及到裴九枝身上。
這皇城司,果然是“她的”皇城司,事情一發生,這內部訊息很快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什麼案子,具體說說.”
大公主道。
蕭寧命人將此事的卷宗呈了上去。
裴九枝會跟進此事,是因為他知道此事是觀瀾閣那晚意外帶來的負面後果。
而且,正巧第一位被邪氣侵染的姑娘要刺殺的人是烏素。
蕭寧簡單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大公主。
大公主瞥了一眼那兩位賣花的小姑娘,輕聲笑:“倒是有勇氣,人也純粹天真.”
姜然與她的妹妹躲在了烏素身後。
“改日往我公主府上送些花.”
大公主沒怨她們將駙馬指認了出來。
“大公主殿下,您的意思是——”蕭寧行禮問道。
“人不能抓,那是我的駙馬,此事傳到父皇耳朵裡,多不好聽.”
大公主眯起眼說道。
“好你個蕭寧,遇了事情,第一個找的不是我,反倒找了九枝是吧,人家昨日才新婚,今日又來替你管這案子,多累.”
大公主又道。
裴九枝適時地冷聲開口:“皇姐,此事與我有關,我自然要跟著一塊調查.”
大公主與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平靜說道:“蕭寧,我就煩你這樣,分明是我的人,身上正氣也足,偏偏你又不信任我.”
“我是豺狼虎豹?遇了事,不第一時間向我稟報?”
她輕聲笑。
“過七日再請他來皇城司吧.”
大公主道,“我的和離書,還要潤色一下.”
裴九枝的眸光微閃:“皇姐當真要與駙馬和離?”
“問緣師父的解簽結果是這麼寫的,這麼多年,早沒什麼感情了.”
大公主的聲線依舊冰冷無情:“我只希望他這事,不要拖累到我.”
裴九枝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他凜然的鳳眸微眯,沒開口繼續說話。
“若無其他事,我便先回府,這幾日,我會看著他.”
大公主道。
裴九枝斂眸,應了聲好。
離開時,大公主對烏素小聲道:“若有空,可以來公主府玩一玩.”
烏素點了點頭,她自然是不敢拒絕。
“你帶著的這兩位小姑娘,倒是挺有趣的,人也機靈勇敢,若日月閣不要外人,就讓她們來公主府.”
大公主又開口道。
“大公主殿下……”烏素猶豫著開口,“這還要問過她們的意思.”
“與九枝一樣,喚我皇姐就行.”
大公主朝她眨了眨眼。
她領著身邊的侍女離開,廳堂內,一直斂息屏氣、緊張萬分的蕭寧驟然鬆了一口氣。
他不是天生尊貴的裴九枝,也不是生性無感的烏素。
面對大公主身上撲面而來的壓迫感,方才他都快呼吸不過來了。
“九殿下,今日若不是您在這裡,我指不定被她罵成什麼樣.”
蕭寧拿著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皇姐明事理,不會包庇駙馬.”
裴九枝起身道。
他十分了解自己身邊那幾位兄姐的性子,大公主裴華裳,最重名聲,從不會縱容手底下的人犯事。
只是此事,若真是駙馬所為,確實是有些匪夷所思。
裴九枝命人將那兩姐妹送到雲都城外。
大公主的話,或許不是戲言,但這都要看她們自己如何選擇。
他領著烏素,就先回了日月閣。
路上,烏素的腦袋靠在馬車旁,她想到大公主方才靠近她的時候,她身上那迫人的氣勢。
只能說,不愧是姐弟,小殿下這一家人,個個都兇得很。
見烏素在發呆,裴九枝碰了碰她的手背,低聲問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大公主和小殿下一樣兇.”
烏素將內心想法說了出來。
“她兇,我可不兇.”
裴九枝從來不在烏素面前承認他的強勢。
烏素抬眼,看了看他。
她將馬車裡的錦盒拿了過來,打算將之開啟,看看大公主給她送了什麼。
“莫看了,改日帶你去挑別的.”
裴九枝將錦盒從烏素懷裡拿了過來。
他還記得上次烏素戴玉鐲感到有些不適,大公主說她在玉鐲上放了驅邪的咒文。
指不定這錦盒裡放了什麼降妖除魔的東西,讓烏素碰了,委實不太好。
“好.”
烏素輕聲應道。
她沒想到,遇到了事情,大公主會如此果斷地與駙馬分開,似乎怕他連累了她。
人類,都是這樣的嗎?
小殿下,也一樣嗎?
如果他知道她是妖,他也會……與她分開嗎?
烏素想,若是他在小殿下面前露出一絲小馬腳,讓他發現她是妖,他是不是就會主動離開她了?
她還記得許多人說過的,她的靠近,對於小殿下來說是一件禍事。
如果他發現她是妖,應該會將他手中的那把漂亮長劍對準她,然後朝著她的心口來一劍。
烏素不怕他來一劍,因為她死不了。
如此說來,這也是個讓小殿下遠離她這個“禍事”的好辦法。
在成親的第二天,烏素又開始琢磨怎麼從小殿下身邊離開了。
這一次,她要舉行的計劃是——在小殿下面前不動聲色地露出自己是妖類的小秘密。
裴九枝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烏素的腦袋裡塞了這樣奇怪的東西。
但烏素老實慣了,真要她露出一些非人的特徵,她還不是很擅長。
所以,等回了日月閣之後,她憋了很久,也沒找到機會展露自己的不尋常。
不過,當天晚上,倒是給烏素尋到了一個好機會。
小殿下是個特別熱情的夫君,在床榻之上,她翻來覆去,從上到下,與他糾纏了好幾回。
最後小殿下還是神采奕奕,烏素的神色懨懨,她的身子脆弱,實在是有些抵擋不住。
但是!妖不都是比普通人類更加強大的嗎。
烏素覺得,她要展露自己強壯的一面,讓小殿下無比驚訝。
因此,在小殿下咬著她的耳朵,認真詢問她還能不能再來一次的時候。
她壓抑著自己難耐的喘息,硬著頭皮,艱難吐出兩個字:“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