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陳小哥,當爹了

臘月中旬,天寒地凍。

在宿州地界出現了數次的賊人靳太平部,竟然又一次從蔡、宿兩地官軍的視線中消失。

與靳太平有血仇的路安侯早早便亮明瞭與賊寇不共戴天的決絕態度,如今靳太平遲遲未能伏法,自然不會輕易撤軍。

只是年關將至,為了給接下來的長期剿賊做準備,臘月二十當日陳初率親兵營、武衛軍項敬部、劉百順部返回蔡州休整。

武衛軍指揮使蔣懷熊率其餘三營連同鎮淮軍劉大牛部留駐懷遠縣城外大營,在當地過年。

臘月二十七,經過七日行軍,陳初率部抵達蔡州城南校場大營。

當日,全軍領賞,留下部分必要警備力量後,解散歸家過年。

灑金巷。

侯府內外已完成了年前最後一次大掃除,按照習俗,今日該是去集市購買年貨,殺雞宰羊的日子。

以當下侯府的日常用度,早已不是過年時才能吃些好物的時候了,但自貓兒以下的侯府女眷,依然對‘過年’懷有巨大熱情和期盼。

這是刻進骨子裡的習慣。

懷有幾分童真的玉儂,亦是如此。

限於身子笨重,她只能老實待在望鄉園閨房內,憑窗羨慕地眺望後宅中洋溢著喜氣的忙碌人群。

“玉儂,回榻上躺著歇息吧,小心受了風寒.”

在屋裡伺候的秦媽媽上前關了窗子,將挺著大肚子的玉儂攙回暖榻上,後者有些不情願,不由嘟起了肉乎乎的嘴巴,似嗔似怨道:“我每日要在床上躺七八個時辰,難過的要死”

“呸呸呸~神佛保佑,口舌無忌.”

秦媽媽趕忙雙手合十,虔誠禱告一番,這才瞪了玉儂一眼,道:“大過年的,說什麼死不死的!”

因當年秦媽媽教養過玉儂幾年,兩人私下在一起不像主僕,倒更像是長輩和晚輩。

沒旁人時,秦媽媽也會喊她玉儂,人多時,才會喊她姨娘。

見秦媽媽一臉緊張,玉儂稍稍用了點力氣在圓滾滾的肚皮輕打一下,抱怨道:“王女醫說,我大約這月中旬便要臨盆了,今日已下旬二十七了,娃娃怎還賴在肚子裡不出來呀!”

“哎喲~我的小祖宗!”

秦媽媽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捉了玉儂的手,以防後者再拿未出世的侯府公子或千金出氣,同時哄勸道:“玉儂肚子裡這娃娃有靈氣,說不定是想要等到爹爹回來了才肯出世”

玉儂一聽,覺得有些道理,不由伸指頭再次在肚皮上輕戳兩下,批評道:“你倒是會賣乖、會討好你爹爹,卻要孃親跟著受苦”

玉儂孩子氣的舉動的秦媽媽不由一樂,感嘆道:“玉儂是個有福氣的,都快要當娘了,還被侯爺寵的像個孩子一般.”

這話說的玉儂忍不住彎了眉眼,笑的一臉甜蜜嘚瑟,隨後目光卻又轉向了已閉上的窗子,不由呢喃道:“公子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呀”

玉儂大概自帶了某種錦鯉屬性,她話音剛落,卻聽後宅一陣輕微騷動,緊接便聽人喊道:“侯爺回來了,快去知會令人一聲!”

“.”

如同卡通人物一般的純真大眼中猛然間迸發出一抹驚喜神采,下一刻,懷胎十月的玉儂像只大熊貓似的,一個轉身出溜著下了床。

那動作,既敏捷又笨拙。

接著,便不管不顧的拉開房門沿著樓梯跑了下來。

秦媽媽登時魂飛魄散,趕忙追了上去,同時喊道:“祖宗誒!小祖宗,跑不得,不能跑”

不知是秦媽媽的提醒起了作用,還是玉儂自己反應了過來,只見她突然在樓梯轉角的地方一個急剎車,緊接便做了一個撩開裙襬向內檢視的動作,可能察覺這樣太不雅觀,不由又鬆了手。

秦媽媽此時才追到玉儂身旁,連忙攙了她的胳膊,氣道:“不曉得自己身子重麼?”

玉儂這才抬起了頭,卻見純欲鵝蛋臉上一片羞恥窘迫紅暈,秦媽媽不禁一驚,忙問道:“怎了?”

玉儂傻呆呆站在原地,感受著順腿蜿蜒的溫熱液體,哭喪著臉道:“我我尿褲子了.”

秦媽媽差點嚇得原當場去世,再顧不得許多,俯身便掀開了裙襬低頭一看.沒見紅!

已經離竅的七魂六魄這才歸位,秦媽媽終究有些經驗,細細檢視後卻又是一驚,轉頭便向院外忙著迎接侯爺回府的丫鬟們喊道:“快來人!快請王女醫,陳姨娘要生了,羊水已破”

正帶頭往前宅迎接官人的貓兒,原地一個轉彎.帶著幾名麻利婆子便衝進瞭望鄉園。

認識玉儂的人,對她的評價三字可概括.‘有福氣’。

像她這般從小被轉賣數手,被當做取悅男子工具來培養的女子,大抵都沒甚好結局。

若運氣好,在風月場賣笑數年攢下些錢財後,被商賈贖買做個妾室。

若運氣不好,連這一天也撐不到,便是有人幫贖身,事後被騙了錢財、或再被轉賣也算不得稀奇。

但如今的玉儂,在采薇閣那些姐妹口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傳奇。

要心機沒心機,要手段沒手段,可就是她偏偏做了侯府姨娘、朝廷孺人.

除了‘傻人有傻福’,還有甚好解釋的?

在女人臨盆這樁兇險之事中,同樣突出一個福氣.

臘月二十七午時初,破了羊水,僅僅兩刻鐘之後,路安侯府內的第一名子嗣、一個重六斤的健康女嬰便呱呱墜地。

玉儂原本準備好許多生離死別的話、以及那句‘保小’根本沒機會說出口,便稀裡糊塗的結束了。

這.讓她有點不過癮。

說好的鬼門關呢?

臨時變作產房的閨房內,力氣沒使完的玉儂側頭看著皺巴巴的小傢伙,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在小肉團臉蛋上輕輕摁了一下,裹在襁褓中的小傢伙哇哇哇哭聲更大了。

玉儂卻沒心沒肺的咯咯笑了起來。

剛剛進來的貓兒,沒出息的趴在床邊羨慕地看著別人的娃娃,最終沒忍住小心抱了起來。

旁邊的秦媽媽有些緊張,卻也不敢開口阻攔,還好貓兒早年間有過抱虎頭的經驗,知道一手託著娃娃的臀、一手託著頸背。

看令人抱的有模有樣,唯恐不小心摔了孩子的秦媽媽放下心來。

不成想,剛出生的小傢伙許是餓了,覓食的本能讓她抻著小腦袋拱向了貓兒的胸口。

貓兒不由小臉一紅,低聲罵道:“和你娘一樣貪吃.”

王女醫、李翠蓮、秦媽媽等人辛苦的將笑聲憋了回去。

一刻鐘後,進家後急急忙忙換衣、簡單洗漱以防將細菌帶入產房的陳初,終於上得樓來。

他的腳步聲又重又急,僅憑聲音,也能想到他此時急迫。

進屋後,貓兒迎上前,想讓陳初抱抱小傢伙。

但生於新時代的陳小哥從網上看過,講到新爸爸若一上來注意力全放在孩子身上,會讓剛剛經歷過分娩痛楚的新媽媽心中失落。

所以他強忍看向小傢伙的目光,直直盯著玉儂,兩步走到床邊蹲下,握了玉儂的手,柔聲道:“玉儂辛苦了”

“公子~”

剛剛還神采奕奕的玉儂卻已變幻了一副虛弱模樣,甚至,眼裡都嗑上淚花,氣若游絲道:“方才,奴奴疼的厲害,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公子了呢,嗚嗚嗚.”

啊?

貓兒眨巴著桃花眼,望向已進入狀態的玉儂我一家子都是戲精!

不過,貓兒肯定不會煞風景的拆穿玉儂,畢竟人家誕下了陳家第一個孩兒,便是邀功也屬應當。

這邊,陳初安撫玉儂幾句,後者見他只顧和自己說話,卻不去抱小傢伙,心中不由忐忑起來,替自家娃娃解釋道:“公子,穩婆說剛生下的娃娃都是皺巴巴的,不是她生的醜呢。

過幾天就變好看了.”

陳初知道自己演過了,這才起身從貓兒手裡接過了小傢伙。

剛出生的小東西的確不好看,只會閉著眼張著嘴娃娃大哭,可陳初將小肉團抱進懷裡那一瞬,心底深處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奇怪感覺。

大概像是發現了一件珍寶,又像是在海上漂泊許久後重新踏上陸地的踏實感.

這種感覺是出現的突然,甚至在玉儂懷有身孕的數月中,都沒產生這般情緒。

竟引得他的鼻子微酸、眼眶泛紅。

如果說,這方陌生世界因貓兒的存在讓他有了歸屬感,那麼此時抱在懷中的弱小卻蓬勃的生命力才真正讓他在此間生了根、發了芽

陳初嘿嘿傻笑一聲,低頭在小傢伙的腦門上啪嘰親了一口。

陳小哥,當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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