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願天下同此月圓

八月十三,黃昏。

臨時調來押運糧草的武衛軍老孟帶了一伍弟兄,連同百餘名民壯,趕著百多頭滿載糧食的牲口車,停在了一處名為娘娘廟的地方,預備今晚在此過夜。

奔波一日,便是牲口也得歇歇腳,老孟吩咐民壯為牛馬卸下轡頭套包,見有幾人笨手笨腳、動作粗暴,當兵前是名農人的老孟不由心疼牲口,大聲斥道:“誒!你們兄弟幾個,手上留意勁頭,莫弄傷牲口!看你們吃飯時挺能吃,卻連這點活都做不好!”

“恁娘!”

被斥那人,正是真陽縣史家兄弟中的五郎,丟了手中轡頭,就要上前與老孟‘理論’。

卻被史大一把拽住了,“小五,莫惹事!忘了咱娘怎交待的了?”

大哥這話有用,史小五桀驁的往老孟那邊看了一眼,腳步總算停了下來,口中卻道:“當初咱跟陳小哥去往蔡州時,以為是去當兵。

不想,卻被編入了民壯,整日裡盡做些搬卸的活計,早知如此,還不如回家鄉守著老孃過活!”

聽出兄弟怨念頗深,史小三悶聲道:“五郎,娘讓咱跟著都統報恩,做兵也好、做民壯也好,總之是給他做事。

都統救了咱一家,救了咱娘,做人需知恩圖報”

“我自然知曉!還用你教?”

史小五微惱。

也是,當初兄弟幾人離家時,想的都是靠一身本事建功立業,如今卻做著些粗苯氣力活,難免生出些明珠暗投的挫敗感。

眼看幾位兄長沮喪,機靈的史小七忙道:“上月,咱們在蔡州城南校場整訓時,我聽那範廣漢範大哥無意中說,如今蔡州留守司編制已滿,陳大哥便是有心擴軍,手中也沒了員額”

“小七,範大哥的意思是說,咱們往後只能幹這些粗活了麼?”史小五對能否參軍一事相當看重。

史小七卻道:“範大哥講,若民壯中有表現突出的、或立了功的,便會被選進軍中”

‘表現突出’又沒個量化標準,靠這個被選中,誰心裡都沒底。

‘立功’倒是條捷徑,只不過.

天色黑了下來,兄弟七人圍著篝火團團而坐,手裡拿著前兩個月怎也吃不夠的麵餅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撕下一角塞進嘴裡。

“咱們整日做這些粗苯活,戰場在哪兒都不知曉,哪裡有立功的機會啊.”

史小五衰頹道,引的兄弟幾人同時一嘆。

是啊,立功這事.哪有那麼容易喲。

三百步外。

一夜加一日,狂奔出七十里的李魁撥開面前青黃斑駁的草叢,看向遠處那群在野外過夜的隊伍。

身旁一精悍嘍囉,似乎聞到了遙遙飄來的烤麵餅子的麥香味,腹肚中不由一陣轟鳴。

卻又見對方人多勢眾,擔心道:“大哥,這夥人可算不得少啊,咱只有二十幾位兄弟了”

“怕個囊求,人多有卵用。

沒見麼,兵士只有七八人,剩下的都是些泥腿子”

李魁輕蔑道。

這幾個月來,他見過太多膽怯流民了那些百姓再多,也不過是一群溫順、就知道逃的膽小兔子。

肖家嶺戰敗後,他是怎樣一人重新聚攏了上萬人?

就靠一個狠字!

他既可以單槍匹馬懾住十餘人,也可以帶著這十來個人殺進某村後,駭的全村無一人敢反抗,任由他劫掠姦淫。

再者,此時還跟在他身旁的兒郎,無一不是兇悍狡猾之輩,不然也不會在吃了敗仗後還能隨他突圍流竄至此。

在李魁眼裡,他和兒郎是虎,百姓是羊。

羊再多,也不會讓虎害怕。

“兒郎們,抓緊歇息片刻。

待子時他們熟睡,咱們便摸過去殺了狗官軍。

這麼多糧食、牲口,足夠咱們再找個山頭立寨了!”

“好,聽大哥的!”

子時初。

萬籟俱寂,偶有三兩聲半死不活的秋蟲鳴叫。

運送糧草小隊中的民壯大多已進入夢鄉,老孟和屬下則分成兩撥,輪流守夜。

篝火已暗淡,微風吹拂下,燒成炭塊的木柴忽明忽暗。

瑩瑩照亮方圓一兩尺

史小五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睜著眼睛仰望漫天星斗,毫無睡意。

他們兄弟七人,大的已三十,小的才十八,卻一個成了婚的都沒有。

把老孃急得整日茶飯不思,水患後,陰差陰錯跟了陳都統,本以為憑一身本事能闖出個富貴。

不想,卻依舊作了牛馬使喚。

這救命的恩情得報,史小五想,兄弟幾人給陳小哥使喚幾年,待還了恩情、再等老孃百年之後,大不了上山落草,這窮苦日子,他算是過夠了。

陳小哥是蔡州的官,往後俺們兄弟幾人大不了不在蔡州地界落草便是了。

“老五東邊,水漫了.”

正胡思亂想間,忽聽大哥輕喚一聲,史小五頓時一警。

以前,史家兄弟業餘時間兼職做過淮水上的沒本買賣,‘水漫了’這句切口,意為:有人殺過來了。

史小五不動聲色,仿似睡熟一般翻了個身,臉的朝向剛好是大哥說的水漫了的‘東邊’。

果然,月色中,一群人手提朴刀、正貓腰往這邊摸來。

對方非常機警,一旦看到有巡邏軍士,便會矮身藏進草叢中。

側身躺著的史小五眼睜睜看著對方猶如捉迷藏一般,不禁一樂,伸腳輕輕在身旁的史小七屁股上踢了踢,“老七,醒醒,有朋友來了.”

“五哥,我早醒了.”

史小七閉著眼,仰面朝天,嘴唇翕合道。

來人已靠近至二三十步,似乎是準備先對老孟等官軍下手。

幾息後,藉著糧車的掩護,終於摸進了臨時營地內部.

史大郎還想等對方再深入一些再示警,史小五卻忍不住了,只見他悄然起身,抓起梢棒便矮身跟了上去。

“兄弟.”

“噓!”

一嘍囉聽見有人開口,趕忙扭頭瞪了一眼同樣貓著腰的同伴,示意噤聲。

可下一刻,嘍囉卻一愣,這近在咫尺的漢子好面生。

“你是誰!”

“嘿嘿,我是你爺爺.”

話音未落,史小五已笑嘻嘻掃出一棒,梢棒攔腰擊在嘍囉身上,只聽先後咔嚓兩聲。

脆的那聲是梢棒斷裂,悶的那聲是骨頭折斷。

倒黴嘍囉還沒搞清是怎回事,已橫飛出兩三丈,砸在一輛糧車上,登時氣絕。

‘蒼啷~’

“誰!”

這番動靜不小,營地內隨即響起了拔刀聲和老孟的喊聲。

走在前頭的李魁及二十多名嘍囉齊刷刷回過頭,看向了史小五.

他們還沒搞明白,明明本方是偷襲,怎有人摸到自己後頭了?

那史小五卻第一時間丟了只剩半截的梢棒,緊走幾步來到方才被一棍打殺了的嘍囉身旁,撿起了那把朴刀,隨後朝李魁等人和善一笑,感激道:“嘿嘿,老天爺真靈,方才我還求他給我們兄弟一個立功的機會你們就來了.”

不遠處,老孟等人已提刀跑了過來。

其餘被驚醒的民壯,先稍稍驚慌了一下,隨後卻馬上鎮定了下來。

他們不但沒跑,反而雙眼發光,像是看到了寶貝一般.

方才臨敵時不慌不亂的史小五這才急了,忙朝還在慢悠悠走過來的幾位兄弟喊道:“你們能不能快點!再慢,這大功便要被人搶去了!”

“大哥,怎辦!”

偷襲不成,想象中民壯驚慌逃竄的景象也沒有出現,這次變成李魁等人慌了。

“殺出去!”李魁一咬牙,帶眾嘍囉調頭往回殺了過來。

可那名最先出現的漢子,卻手持朴刀定定攔死在他們的去路上。

甫一接手,李魁便吃了一驚,這名其貌不揚的漢子,好強的身手.

緊接,史家其餘六人也殺入了戰團。

手下嘍囉竟無一合之力,史家兄弟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輕鬆,隨後團團把李魁圍在了中間。

李魁勉力擋了史小五一刀,只覺手腕發麻、胸口發悶,連退四五步,才被身後一人扶腰穩住了身形,“別慫,繼續上啊!”

身後那人雙手在李魁後背一推,把他重新推到史小五面前。

李魁急忙剎住腳步,堪堪停在了史小五身前幾步外,史小五也不借機進攻,反而笑嘻嘻的看著李魁。

李魁環視四周,只見這群漢子有一個算一個,像看猴戲一般在自己身上打量。

李魁不由暗暗罵娘:麻痺,這是民壯?

同在此日。

靳太平在李騾子等人掩護下,趁那位‘獨孤求敗君子劍’兄襲殺官軍軍將的混亂之際,偷了一條小船渡過潁河。

再次回到壽州地界。

不過,進入壽州後,李騾子並沒有第一時間帶他北上前去投泰寧軍,反而在左近轉悠了一整日。

壽州先後經歷水患兵災,說十室九空也不為過。

但一府之地,何止百里,總會有些幸運村莊在大災之後倖存。

李騾子找到就是這些村子。

十三日午時,五十多人來到一個名叫七星店的莊子外。

莊子寨牆頗高,莊牆上的人見了這幫賊人,不由大為緊張。

李騾子赤手上前,站在莊牆下高喊道:“諸位,我們原是開天大將軍麾下,如今戰事不利,我等欲北去投泰寧軍,途經貴寶地,想借點糧食果腹好趕路.”

這麼禮貌的賊軍,七星店的百姓倒是第一次見。

不過,近日已有訊息傳到此處,說是蔡州留守司官軍在潁州大敗亂軍,結合眼下客氣求糧的賊人,這訊息怕是真的!

不然他們怎會這般客氣,肯定是沒能力打破咱莊子,才如此低三下四。

這麼一想,莊內百姓底氣足了,莊內周員外趕來後,壯著膽子道:“我莊內糧食尚不夠本村百姓果肚,好漢還是去別處找一找吧.”

莊下的李騾子一臉焦急,忙指著後方穿著軍中制式軍將甲冑的靳太平道:“老丈,我們真的是去投軍,看清那人了,那便是前廣效軍指揮使靳太平靳將軍!靳將軍與泰寧軍酈瓊將軍有久,待我們入了泰寧軍便將糧食還與貴莊.”

莊下的李騾子一臉焦急,忙指著後方穿著軍中制式軍將甲冑的靳太平道:“老丈,我們真的是去投軍,看清那人了,那便是前廣效軍指揮使靳太平靳將軍!靳將軍與泰寧軍酈瓊將軍有久,待我們入了泰寧軍便將糧食還與貴莊.”

一番口舌,七星莊總算從莊內吊下幾鬥糧食。

可這還不算完。

當日下午,李騾子便尋到另一處莊子,故技重施

總之,糧食借到借不到先不說,至少沿途幾個尚有活人的莊子,都知曉了有一股亂軍帶著原廣效軍指揮使靳太平前去投靠泰寧軍了。

兩天後,逐漸覺著不對勁的靳太平突然緊張起來。

十五日,眾人已距離泰寧軍駐在壽州城外的大營不足四十里,但這日晨間,李騾子等人忽然帶著他轉頭往東南去了

靳太平久在壽州任職,自然知曉這麼走會距離泰寧軍越來越遠。

一路上,靳太平強忍不問,卻開始伺機想要逃脫

但身旁的五十餘人,同時加強了對他的‘照顧’。

就連他要大解,那羅洪也要帶十餘名兄弟將他團團圍住,來上一場菊花展。

至此,李騾子等人的意圖已不加掩飾。

申時,眾人進入壽州路安縣地界。

當初此縣受水患最為嚴重,同時又是亂軍最早起事的數縣之一,遭受的破壞最為嚴重。

一路行了二十餘里,竟沒見一個活人。

目力所及,盡是荒蕪田地,殘垣斷壁。

路旁倒斃的屍體早已白骨化,森森白骨上遍佈野犬齒痕。

經過一處名叫嶺下村的村子時,日頭已偏西。

村子上空盤旋著數只烏鴉,昏黃晚陽映入空無一人的村內,讓人憑空想起‘森森鬼氣’幾個字。

羅洪或許是走累了,看了李騾子一眼,低聲道:“就此處吧.”

李騾子點點頭,旁邊的李科卻主動走到了靳太平身旁,環顧四周,嘆了一聲道:“靳將軍,你說,眼前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拜”

聽出李科口吻不善,靳太平乾脆不再回答,反而看向了李騾子,凝聲道:“李兄弟,你們到底是哪路神仙?”

“神仙不敢當。

在下鎮淮軍資料統計局特別行動科李騾子”

“.,鎮淮軍?陳都統的手下?”

被帶到了這方圓幾十裡不見人煙的地方,本已有些絕望的靳太平聞聽對方是官軍,不由重新燃起了希望,忙道:“李兄弟!麻煩你給陳都統傳個話,我靳太平願投都統,往後以都統馬首是瞻,刀槍不避.”

“真的麼?你真的以我家大人馬首是瞻?”李科卻笑著問了一句。

“自然!往後我這條命便是都統的!”靳太平聽出這事有的談,趕緊表起了忠心。

李科聞言卻淡淡一笑,道:“如此便好,我家大人想.讓你去死”

“你我.我不能死!我能幫都統大人做許多事,我還有許多財貨藏在壽州城外,我可以幫都統練兵.”

不理會靳太平語無倫次的求饒,李科只一個眼神,數名好手便上前扒了靳太平的甲冑,接著把人捆了。

“我能為都統大人效命,我活著對大人有用,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眼看羅洪已經磨刀霍霍,被捆作一團的靳太平極其失態的在地上扭動起來。

李科再次上前,蹲在靳太平身旁低聲道:“我家大人說,靳指揮使還是有些本事的,卻缺了軍人最重要的骨氣,從你從賊那刻起,已經是死人了”

“李先生,你和都統大人說說,我不能死,我有用啊.”

已瀕臨崩潰的靳太平反覆重複著這句話,李科卻道:“你死了,對大人更有用。

你死的也不虧,想來你的名聲還會在左近流傳好一陣子”

靳太平完全不明白李科在說什麼。

反正他要死了,李科乾脆讓他做個明白鬼,仔細解釋道:“朝廷為了讓我家大人剿賊,允了他擅專之權,你若死了,賊沒了,我家大人還怎擅專?”

“都統大人不殺我!”靳太平再次看到了希望。

李科卻看著滿臉泥土的靳太平,搖搖頭,道:“你也是一軍指揮使,怎這般笨哩?你死了,我可以是靳太平,他.”李科指了指李騾子,笑道:“他可以是靳太平他.”

又指向了羅洪,“他也可以是靳太平。

總之,你的大名還會傳揚,安心上路吧.”

李科起身,隨即一名刀手上前。

情知此次再無活命可能,靳太平突然瘋狂叫喊道:“皇上,皇上,你看看吧,陳初此子欲養賊自重!他才是國之大盜,大齊江山早晚毀於此子之手,皇~”

咔嚓一聲,靳太平的吶喊戛然而止。

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出去老遠,頸腔中的鮮血噴出一丈.

血腥味彌散在荒村內。

戌時。

天色已黑透。

一處門戶洞開的宅院前,李騾子獨自坐在臺階上,望著幽森森恍若鬼蜮的村莊,沉默不語。

不久後,羅洪和李科一前一後走過來在李騾子左右坐了下來。

三人帶著幾十名兄弟,歷經三月有餘,終於完成了所有任務,此時心中自是生出些感慨。

“羅洪兄弟,此事過罷,有何打算?”李騾子先問了一句。

“趁壽州元氣大傷,趕緊和林大哥多佔些碼頭,讓漕幫勢力遍佈運河沿岸.”

大事剛成,羅洪自信心爆棚。

李騾子卻疲憊的笑了笑,道:“漕幫有甚好的,不如來我們軍統吧,都統大人很看重咱們軍統.”

“嘿,騾子哥,我這人最不喜約束,你們軍統規矩又多,到時免不了犯錯被人去都統面前打我小報告.”

羅洪說話時,故意瞥了李科一眼。

李騾子唯恐兩人再拌嘴,趕忙問向李科,“李先生,接下來準備作甚?”

李科被問,收回看向羅洪的目光,稍稍沉默後,悠悠道:“回去後,找個女子成婚.這幾個月見了太多人間慘事,需去溫柔鄉療愈一番.”

這番話,說的李騾子和羅洪也沉默了。

的確,三個多月裡,身旁盡是無序混亂、殘忍殺戮,以至於讓他們都產生了命如草芥的感覺。

是需要過過正常生活了。

“三個多月沒有音訊,我那婆娘不知擔心成甚了。

去年,因為桐山一事,我也是幾個月沒信跟著我,淨讓她提心吊膽了.”

李騾子愧疚嘆道,忽然之間很想妻兒。

李科卻道:“此間事已了,騾子哥回去後可帶著嫂嫂去桐山休假,我帶你們看看鷺留圩,說不定還能趕上我成婚.”

“如此倒好!”李騾子一聽,便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他早聽婆娘說,三娘子和趙令人在桐山縣有間‘蕙質蘭心’女子會所。

裡面有各種秘法,能養秀髮,美容顏.自己那憨粗婆娘雖不說,但言語間的羨慕卻是藏不住。

李騾子想帶婆娘也去試一試。

旁邊,半天沒說話的羅洪卻忽然以半熱不冷的口吻道:“那個誰,若成婚,莫忘給老子說一聲.”

李科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說笑道:“羅大哥,好說,你莫忘隨份子錢就好.”

“份子錢自是少不了,你那席面若不好,可別怨我埋怨.”

“哈哈哈,好.”

此次淮北之亂,眼瞧已接近尾聲。

三人各有各的崗位,往後只怕再難有並肩戰鬥的日子。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分別在即,竟有一絲難言情愫。

遠處,一眾漕幫弟兄圍火而坐,因任務已成,心情放鬆之下,哼唱起了家鄉歌謠

“編,編,編花籃,編個花籃上南山,南山開滿了紅杜鵑.”

寂幽荒村,歡快曲調,分外違和。

頭頂一盤碩大皎月,高掛中天,俯瞰大地。

李騾子抬頭看了好一陣,忽道:“今日,仲秋”

李科和羅洪同時抬頭,二人都是得了提醒才想起今日是這般重要的節日。

中秋月明,闔家團圓.李科卻止不住又想起三月以來見過的種種慘劇,不禁嘆道:“願天下同此月圓”

“願天下同此月圓”李騾子和羅霍跟著輕聲重複了一遍。

數百里外的桐山十字坡,一年一度的中秋燈展業已開幕。

燈火通明的鷺留圩又是一個不夜天。

此時此處的路安縣嶺下村,只有一群意外至此的不速之客哼唱著家鄉歌謠。

把村子襯托的愈加孤寂幽冷。

原本,這個村子也生活著二三百口人,雖比不上鷺留圩的繁華,卻也有屬於她的溫馨。

那年,村裡的王二春和徐寡婦暗生情愫,卻難成眷屬。

那月,淮水潰堤,村子遭災,全村老少在族老帶領下外出逃荒。

那日,他們途徑獲丘縣,不幸遇賊

王二春和徐寡婦先後客死異鄉。

不想,亂軍頭目靳太平卻殞命於此。

這一切,李騾子等人自不知曉。

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數因果循壞,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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