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來者不善

‘歡迎陳縣尊及諸位大人蒞臨鷺留圩視察’

八月十六,申時。

鷺留圩村口再次撐起紅綢布,學童們再次手舉花環夾道歡迎

為表示隆重,一眾孩童還在臉蛋上塗了紅胭脂,額頭上點了紅點點。

虎頭、吳君如這些小妞妞這般打扮倒還說的過去。

但身高已接近成人的楊二郎也畫成這幅鬼樣子,讓陳初不得不懷疑,是不是玉老師藉此機會公報私仇。

畢竟楊二郎老和她作對.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在學童們的呼喊聲中,面帶和善笑容的陳景彥率縣丞、教諭,一邊向路邊鄉親頷首致意,一邊走進了村子。

“陳馬快,本官此來只為看望義民一家,何故再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本官生平唯‘求真、求實’四字!”

一見面,陳景彥便批評道,陳初拱手躬身,道:“縣尊大人,這並非屬下授意,實乃鄉親們聽聞縣尊親來,自發組織起的歡迎儀式”

“哦”陳景彥面色和善不少,“既如此,陳馬快便帶本官在村子裡轉轉吧.”

“陳縣尊,縣丞大人、教諭大人,請.”

這鷺留圩村內屋舍和其他村落並無太大不同,但勝在乾淨,不似旁的村子汙水橫流、穢物亂堆。

幾位大人對鷺留圩印象還不錯,但視察到藍翔學堂時,那老教諭考了畫著紅臉蛋的楊二郎幾道問題。

楊二郎屁也答不上,教諭在得知學堂不既不習《千字文》也不讀《百家姓》,只教識字、算學.並且學堂先生是個女子時,氣的直瞪眼.

把玉儂嚇的待在西跨院不敢出來。

陳景彥卻攔住了不停逼逼賴賴的教諭,讓陳初領著去了大牛二虎家。

他此行目的便為此樁事,才沒心思管農家學堂這點芝麻大的事。

白毛女下半部已經刊印發行,近期在桐山縣的熱度直逼《西遊釋厄傳》。

張貴既然被頒發了天字一號大反派的角色卡,那劉氏兄弟必須是英雄啊。

為了體現自己順應民意,只釋放義民還不行,還要親自去探望一番,才能為他在這則故事中樹立起一個偉光正的形象。

去劉家的過程沒啥可說,陳景彥象徵性的和腿腳直打哆嗦的劉伯聊了幾句,就轉去了蔡宅西跨院。

接下來才是正戲。

陳初拿出了早就寫好的通訊稿,雙手奉上,陳景彥細細看了起來。

‘八月十六日,桐山縣陳縣尊百忙之中探望了‘張貴案’中擊殺兇頑的劉氏兄弟極其父母。

陳縣尊表示,危急時刻有義民挺身而出,說明我朝教化已深入民心,便是尋常村夫,也常懷一顆報效國家、扶危救困的拳拳之心。

同時,此次事件又表明,本縣潑皮無賴橫行,治安狀況已經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

百姓欲要安居不成、樂業不得,深受其害!

說至動情處,縣尊一度哽咽.

陳縣尊決定,為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自本月二十日起開展為期百日的嚴打活動!務必把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的蛀蟲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還百姓一處桃源治世、還桐山一個郎朗青天!為此,將義無反顧、不惜肝腦塗地!’

陳景彥看罷,眼皮微垂,“陳馬快,這篇通.通.”

“通訊.”

“嗯,這篇通訊將刊印在何處啊?”

“刊印在頭版頭條”

“嗯,你不錯.”

“謝縣尊大人誇讚.”

作秀完畢,陳景彥想要的目的達到了,再不多做停留。

陳初將來去如風的陳縣尊送出莊外。

臨別之際,陳景彥一臉親切笑容,“陳都頭,此次嚴打要做出些成績,莫要讓本官失望,莫要讓廣大桐山百姓失望.”

都頭?

都頭是幹啥的?

月俸幾何?能摸魚翹班麼?去采薇閣能免單麼?

嗐,管那麼多幹啥,我是大齊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像是商量好似的,陳景彥前腳剛走,今日邀請的眾同僚便後腳趕了過來。

陳初站院門迎接,貓兒和玉儂得了訊息也連忙走了出來。

貓兒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素白百迭裙,頭梳同心髻,簪了陳初送她那支花蝶紋銀簪。

小臉略施粉黛,纖薄嘴唇上也塗了口紅,紅瑩瑩、水潤潤。

站她旁邊的玉儂則穿了一身櫻紅滾邊六幅裙,青絲梳作朝天髻,同樣瞄了眉眼,塗了口紅。

兩人一白一紅,俏生生站在一起,交相輝映。

第一個到來的是帶著夫人、一雙兒女的西門恭,甫一見面,西門恭便是爽朗一笑,“兄弟,你這莊子打理的不錯,是個好去處.”

“哥哥又說笑,明知這莊子是我佃來的.”

陳初笑呵呵前迎一步。

“呵呵,跟哥哥還裝糊塗.佃來的,不早晚也是你的麼?”西門恭意味深長道。

這黑絲神神叨叨的,啥意思?

不過門前不是說話的地方,遠處西門髮帶著一眾捕房同僚、家眷鬧哄哄的走了過來。

西門恭這才笑眯眯的帶著夫人入內,等在一旁的貓兒和玉儂趕忙和西門夫人互相見禮,由翠鳶引入院內。

這迎來送往的活計也不輕鬆,申時末,三人腿都站酸了,賓客名單中的最後一家.蔡家的馬車終於緩緩駛了過來。

馬車停穩,先下車的蔡二頗有紳士風度的抬手扶了自家娘子下車,不待陳初開口招呼,馬車上卻又跳下一名胸肌發達的白衫士子

噫,這不是桐山縣著名惡毒女子、玉儂實際擁有人、小紅的岳母、cosplay愛好者,大凶之人蔡三娘子麼?

見到蔡嫿,陳初的確有點意外。

前幾日,去采薇閣邀請蔡家兄妹時,只蔡二在,當時他說了,蔡三應該來不了。

說不來又來,俺家貓兒沒給伱準備回禮咋辦!

這邊,貓兒和玉儂已對蔡二娘子尤氏屈身行了禮,尤氏卻只微微頷首回禮倨傲神色毫不掩飾。

陳初背對她們,沒看到這些細節,先對蔡嫿拱了拱手道:“蔡三娘子,多日不見”

正輕搖摺扇四下打量的蔡嫿聞言轉頭,盯著陳初看了片刻,忽然媚目一眯看向了還站在臺階上的貓兒,張口嘆氣道:“八月初三傍晚,在那白玉堂裡,公子喊奴家心肝寶貝、寶貝心肝.現下,見面卻喊人家蔡三娘子.哎,人性涼薄,人性涼薄啊”

尼瑪,飯能亂吃,話可別亂講!還當著俺老婆的面亂講!這不是破壞別人家庭和諧麼!

俺啥時候叫你心肝寶貝、寶貝心肝了!

我告你毀謗啊!

這邊,蔡嫿根本不給陳初辯駁的機會,唰一聲瀟灑地合上摺扇往後頸衣領裡一插,拾步邁上臺階,以男子見禮的方式抱拳道:“陳娘子,近來可好,嘻嘻”

好個屁!本來心情挺好,卻被這條菜花蛇一句話亂了心境。

站在原地的貓兒稍微有些失神.

玉儂遇到了天敵,耷眉臊眼,屁都不敢放一個,只想做一個安靜的透明美人兒。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玉儂心中默唸。

嗯,蔡嫿的確看都沒看她一眼。

見貓兒忘記回禮,蔡嫿也不在乎,翹起嘴角壞壞一笑,把上二嫂尤氏的胳膊進了院內。

走出十數步後,尤氏撇嘴道:“沒得一點規矩,哪有讓小的站在院門迎客的大婦的不像大婦,小的不像小的果然是皂吏之家.”

蔡嫿聽了卻眉頭一皺,放開了尤氏的胳膊,“二嫂,莫忘了你夫家的公爹、兄長都是吏人,咱一家吃嚼靠的不是那身吏皮?”

“哎喲,我是這個意思麼,說一句你就不樂意啦?”尤氏回頭看了一眼,又笑眯眯挽上了蔡嫿的胳膊,悄聲道:“三兒,莫非衙門裡傳言為真?你果真看上那馬快了”

“管你屁事~”

“喲喲喲看你火氣大的.”

眼看到了一進正堂前,內裡鬧哄哄的全是婦人,這尤氏似乎有些看不上這些皂吏夫人,拉著蔡嫿拐去了二進,直到左近沒了人,才又笑嘻嘻道:“和二嫂有甚不能說的?若你真有意,我和你二哥向爹孃說,把他招來咱家入贅.”

蔡嫿斜了二嫂一眼,嗤笑道:“莫說我沒看上他。

若是我蔡嫿看上的男人,定不會讓他做那被世人輕看的贅婿.”

“二嫂不是替你著想麼,贅了咱家,公爹才會使全力助他.”

“那又如何?便是爹爹不助他,我也可助他在桐山縣創出一份家業.”

“說那麼多,你到底看上他沒有?”

“沒有!”

院門外。

一臉問號的陳初,拉著蔡坤不鬆手。

奶奶滴,你家妹子當面擺了我一刀,總得給我個解釋吧!

“你妹的,她今日莫不是來砸我場子的?我怎感覺她來者不善啊!”

“你真不知道?”蔡二盯著陳初,也有一丟丟不爽。

“知道什麼?近幾日我一直待在鷺留圩,縣城都沒去過,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陳初迷茫道。

“哎”蔡坤嘆了口氣,雙手一背,仰臉看天,幽幽道:“八月初五,縣衙裡來了一幫鄉賢幫你那佃戶說情。

是嫿兒偷偷用了爹爹的名義把人請來的,憑白讓爹爹欠了人情不說!還鬧的沸沸揚揚,現下衙門裡都說嫿兒與你有私!”

“.”

以蔡嫿的心竅肯定知曉這事瞞不住,她也挺莽啊!

隨即,蔡坤又道:“嫿兒慣會哄爹爹開心,若只此一事,爹爹也不會那般生氣.”

“還有旁的事?”陳初奇怪道。

“嗯!”蔡坤盯著陳初,似乎考慮了一下才道:“上個月,她自作主張從當鋪裡支取了大筆銀錢隱瞞不報.前些日子爹爹才知曉,問她花哪了,她卻不肯說.兩罪並罰,爹爹把她關在家祠禁足十日。

今日,方才放出來.兄弟,你知道這筆錢花哪去了麼?”

“.”

陳初瞬間猜到了這筆錢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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