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我幫忙去了

朗山縣,清風嶺。

抱風寨。

說是一個寨子,不過七、八條漢子,帶著十幾口婦孺而已。

在曹飛、郭梁的熱情相邀下,陳初等人上了山。

陳初終歸是吏人官身,卻和這些強人交道蔡嫿若有所思權衡一番。

樸素到簡陋的聚義廳,陳初與曹飛幾人把酒言歡,相談得宜。

透過交談得知,曹飛家裡原也是擁有良田百多畝的小地主,前幾年被鄭家強佔了田產,曹飛父子四處求告,曹爹爹卻被鄭家六郎當街打殺。

曹飛因會些拳腳功夫,隻身逃脫後落草。

其餘幾人經歷大多類似,只有結義兄弟中老八郭梁是外鄉人,流落於此後和幾人不打不相識,脾性頗為相投,便一起上了山。

只是,這山寨和陳初的刻板印象大為不同。

陳初以為的山寨,該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稱分金銀的地方。

可這抱風寨茅屋七八間,便是這四處漏風的聚義廳也只有十餘步寬窄,逼仄狹小。

見陳初打量,曹飛不由慚愧道:“好教陳鐵戟知曉,我兄弟幾人平日有三不取,是以日子過的窘迫了些.”

“哦?何謂三不取?”陳初好奇道。

“一、落單之人不取。

二、不取女眷。

三、不取窮苦人”

曹飛說起此三樁頗有些自得神情。

“盜亦有道.”

陳初笑呵呵讚了一句。

接著,曹飛卻又是一嘆,道:“除此之外,我寨子上過的艱難,也和玉泉山張人屠離不了干係!”

“張人屠?”

嘖嘖嘖,這諢號霸氣!

陳初不由想起一個叫做‘血手人屠’的贅婿

見陳初有興趣,曹飛當即繪聲繪色講述起來,說是清風嶺東北五十里有一玉泉山,上面聚了三四十名惡漢,為首之人因嗜殺被道上兄弟喚作張人屠,這幫人做事沒有半點規矩,經常洗劫商旅之後還要把人滅口,便是對曹飛這些同行也欺壓盤剝。

曹飛的抱風寨每年都要上繳一定錢財,不然那張人屠便會越界來闖他清風嶺的地盤。

去年,曹飛一名結義兄弟氣不過,卻被張人屠害了性命。

一直陪在陳初身旁的蔡嫿此時才品出些味道來,這曹飛把自己這邊講的義薄雲天、世間少有,卻又把欺壓他們的張人屠形容的令人咬牙切齒。

蔡嫿眯著媚目,心道:這曹飛怕不是早已知曉我這小冤家有官身,既知小狗有‘急公好義’的名號,卻又欺他年少好勝,想以此激起小狗義氣,來幫自己除掉那張人屠

這桐山縣的都頭能斬朗山縣的匪寇麼?

先不說跨境執法的難度,只說,我這小冤家憑甚幫你?就因今夜這頓酒肉,便要冒險去捉那幫窮兇極惡之徒?

呸~拿我家小狗當槍使麼!

活該你做民被鄭家欺,做匪被那人屠欺!

蔡嫿心下不悅,正想開口說幾句,陳初卻在桌下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蔡嫿側頭一看,陳初雖一副側耳傾聽模樣,卻始終不吐口,心知他心中有數,便放下心來。

隨即起身出了門,懶得聽這幾人再羅唣。

外間。

大寶劍支了陶鍋,鍋內煮著泡麵,麵條煮軟後,又摸出兩個小瓷罐。

一罐裡裝著豬油加香料熬製的醬料,一罐裡是鹽、辣椒粉混合的調料。

小心翼翼各挖了一勺放進陶鍋後,面香融合醬料的香味撲鼻而來,張伯似乎想蹭飯又不好意思說,去林子裡轉了一圈帶回幾顆鳥蛋。

也不和大寶劍商量,直接磕爛蛋殼打進了陶鍋中。

嗯,這下他就有吃泡麵的理由了,我的蛋在鍋裡,一會盛蛋時不小心盛出一些麵條,很合理吧?

大不了給你留兩顆蛋就是了。

便是從小錦衣玉食的蔡嫿也聞著味道摸了過來。

今夜留宿清風嶺,該有的戒心還是要有的,方才郭梁請大寶劍和張伯進屋吃酒,張伯笑呵呵婉拒,大寶劍卻木著一張臉只道:不吃。

很沒有禮貌。

出門在外,只吃自己帶的吃食,是對這世道的基本尊重。

只不過今日出門是臨時起意,茹兒來不及準備吃食,可‘識食物為俊傑’的大寶劍卻不忘帶上鷺留圩農墾集團出差專屬食品:泡麵。

泡麵製作一點也不難,無非就是把麵條弄成想要的形狀後炸制定型。

當初陳初是準備把它當做商品單獨出售的,後來卻發現這東西的定位很尷尬。

以現下生產力,精細麵粉製作的麵條經過油炸,再配上醬料、粉料瓶,成本並不低。

若賣的貴了,商旅們不會帶這種既貴又佔空間的方便食物。

若賣的便宜了,又虧本

當晚。

郭梁特意把屋子讓了出來,換了一床乾淨被褥給陳初和蔡嫿歇息。

大寶劍和張伯雖沒有商量,但兩人很有默契的一人前半夜未睡、一人後半夜無眠。

一夜無話。

第二日分別時,陳初留了兩錠銀子。

郭梁連聲推讓,陳初卻道:“江湖兒女,莫要矯情昨夜那床被褥我們便帶走了,路上禦寒.”

“一床被褥值幾個錢,陳鐵戟太過客氣了。

莫不是看不上我等!”郭梁有些激動。

“新年近了,只當給山上的嫂嫂侄兒侄女添身新衣。

郭大哥再推讓,可是不想與陳某再交道了?”

聽他如此說,郭梁才嘆了一聲,”陳鐵戟,往後若有用的著在下之處,只管言語一聲,某在所不辭!”

“好說,青山不改,流水長流,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離了清風嶺,行出不遠,蔡嫿便找個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把帶出來那床被褥丟了出去。

“如此這般,往後家裡要買多少床褥子啊!不能忍忍麼?”

馬車車廂裡,陳初嘆道。

“滾!”

便如蔡嫿,也沒臉討論忍不忍得住這個問題.

“伱對他們幾人有意?”蔡嫿岔開了話題。

“暫時談不上,先結個善緣.”

“你莊子上那麼多人,還缺這幾個蟊賊?”

生在官吏家,蔡嫿天生自帶對土匪蟊賊的職業歧視,頗為看不上。

但陳初昨日先答應了上山,上山後又與幾人相談甚歡,臨別還贈了銀子,所以她才有此一問。

“往後,若遇到不方便出手的事,總需要有人來做吧.”

經歷過采薇閣大火,陳初對蔡嫿坦誠許多。

“無產者無恆心!與他們交道小心反噬.”

蔡嫿提醒道。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

若我有意用他們,也需先派兩名能說會道的指導員上山和他們生活一段時日.眼下只是一步閒棋罷了,日後再說.”

“嘻嘻,還來?”

“.,我是說以後再說!”

巳時。

陳初幾人抵達朗山縣城。

雖街面不如桐山縣繁華,但該有的商鋪倒不缺。

一間綢莊內,蔡嫿翻看幾床嶄新被子,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側頭低聲詢問了幾句陳初的意見。

往常店內的綢面被子需要提前預定製作,但年關將至,成婚新人頗多,正是被褥寢具熱銷之時,是以店家提前做好了一批,供客人挑選。

守在店內的老闆娘眼光毒辣,僅從蔡嫿的穿著打扮便看出她出身富貴,不由笑吟吟迎了上去,“這位娘子,這幾床蘇錦被面才配的上賢夫婦”

她推銷的自然是店內最貴的,大紅被面,上繡鴛鴦戲水圖案。

蔡嫿自小恭維的話聽多了,卻被這老闆娘一句‘賢夫婦’說開心了,不由彎起媚目望著了陳初,嘻嘻笑道:“良人,這兩床鴛鴦戲水的被子怎樣?”

“呃蠻好.”

陳初點點頭,卻又看向了老闆娘,認真道:“老闆娘,有沒有那種防水的嘶,嫿兒掐我作甚!”

其實,便是昨日不方便去桐山縣城,跑來朗山縣的必要性也不高。

與其說是來採購,不如說是換個地方散心。

畢竟蔡嫿剛被關了一個月。

也誠如她期望的那樣,在此沒人知曉她是‘惡毒、放蕩’的蔡三娘子,也沒人認識‘風流、急公好義’的陳都頭。

兩人牽手走在街面上,便如那尋常小夫妻一般。

就算偶有目光看來,也是豔羨眼神,而不是桐山縣那般鄙夷注視之後的竊竊私語。

午時。

“咱們回返吧?此時回去,天黑前能到家.”

該買的東西都買了,陳初提議道。

蔡嫿一手挽著陳初,一手拿了根竹籤,頂端裹了團飴糖,邊吮邊道:“慌什麼,城外有間上清觀,據說靈驗非凡,既來了,便要去拜一拜.”

說去便去,一行人直奔城外。

上清觀三清殿。

蔡嫿跪在蒲團上,螓首微垂,雙手合十,脈脈對泥塑三清許了甚心願。

冬日午後的日光慵懶祥和,潑灑了一身,氤氳起一團迷濛光暈。

此時蔡嫿眉目間沒了騷媚妖冶,瓜子臉上只餘虔誠,竟有幾分聖潔之意。

冷冷清清的道觀內,主持真人見蔡嫿衣著華貴,早早伺立在了一旁。

蔡嫿許願後,看了眼緊緊跟在身側囉嗦個不停地主持真人,心下洞悉其意,不由笑嘻嘻的摸出三枚銅錢.作了香火。

那主持真人一陣錯愕後,臉色變得頗為難看,拂袖而去。

站在殿外臺階上等候的陳初親眼目睹了蔡嫿方才如同惡作劇的一幕,笑道:“嫿兒許了甚心願?”

蔡嫿自然無比的挽上了陳初的胳膊,笑嘻嘻道:“我向三清祖師許願,明年讓我掙得萬貫家財.”

“哈哈哈,三文錢的香火要換萬貫家財,如此高的槓桿,便是三清祖師也難辦啊.”

“嘻嘻.”

有了上清觀一行,耽誤了回程時辰,此時再走怕是要夜宿野外了。

只能在城內找了間客棧再住一晚。

某人食髓知味,又菜又愛玩。

臘月初五。

辰時出發,至午時初,十字坡國際大酒店高高飄在空中的旗幡已遙遙可見。

蔡嫿坐在車轅上,眯眼看了看,忽幽幽道:“小狗,我們別回去了”

“不回去,去哪?”

“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我不管爹爹了,你也別管你那小野貓了,我們走吧,去個他們都找不到的地方.”

“.”

“嘻嘻,與你說笑呢,呆瓜.”

十字坡前,兩人暫別,陳初和大寶劍一同返回莊子。

正在湖邊清淤的楊大郎遠遠看見陳初,笑眯眯的走了過來。

莊口的堤牆上,一幫孩童正在玩耍,劉蘭芝的女兒大丫看見大寶劍,一聲歡快呼喊便跑了下來

“阿叔阿叔,昨日孃親蒸了豆包,我給阿叔留了一個呢.”

大丫還未跑近,已從口袋裡抓出一隻豆包,高舉著衝了過來。

陳初好一陣欣慰,差點老淚縱橫孩子們的感情最真摯,看來,俺對鷺留圩的付出沒有白費!

陳初駐足原地伸出了手,面帶親切且和善的笑容。

大丫真懂事!

卻不想.

大丫嗖一下從他身邊跑了過去,直撲進落後幾步的大寶劍,“阿叔阿叔,哈哈哈.”

陳初還保持著伸手接物的姿勢,臉上的笑容逐漸被寒風凝固。

大寶劍卻順勢抄起了小人,萬年不變的黑臉上,竟露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

他笑了,他笑了誒!

笑容果然是會轉移的。

可迅哥兒說過,人類的感情並不相通。

尷尬一批的陳初只覺大丫吵鬧

哎,終究是錯付了麼?

堤牆上的另一道小人影也看到了陳初,卻沒有像大丫那般飛撲過來,反而轉身往莊內跑去,“阿姐阿姐,哥哥回來了.”

“.”如果陳初是孫大聖,一定會喊一聲‘定’!

把小丫頭定在原地。

從遠處而來的大郎也終於走到了身旁,上下打量兩眼後,賤兮兮笑道:“初哥兒,俺也想墜入愛河”

“河裡不能亂丟垃圾.”

心情些許忐忑的陳初張嘴就沒甚好話。

“跟你說真哩,你讓弟媳給我牽個線唄.”

大郎也不氣惱。

“你想要找什麼樣的?”陳初邊往莊內走邊問道。

“嗯,我的要求也不高。

只要能和弟媳差不多賢惠,和小弟媳差不多美貌,和蔡三娘子差不多有錢,就行了.”

楊大郎謙遜道。

“.”

陳初側目,道:“大郎,你這要求比姚美麗的個子都高!”

蔡宅門前。

貓兒款款站在臺階上。

心裡有鬼的陳初走到近前,還未開口,貓兒反倒先抿嘴笑了招呼道:“官人,外出辦差兩日,累壞了吧?”

“呃還好.”

貓兒的話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只是一句平常問候。

是我想多了呢,還是我想多了呢?

貓兒不疾不徐步下臺階,挽上陳初,往宅內走去,又道:“官人這般操勞,好不容易歸家,想吃些甚?”

不待陳初回答,貓兒又自言自語道:“家裡有鮮韭,前日,婉兒姐姐贈了我幾斤牛肉和一副牛腎,昨日,莊內殺了一口豬,我討了一幅豬腰。

官人是想吃韭菜雞卵,還是想吃燉牛腎,或是炒豬腰?”

“呵呵.”

陳初訕笑。

出趟差,用得著這麼補麼?

見陳初不答,貓兒忽然以小手掩了嘴,像是剛剛想起一件大事,彎起好看的桃花眼望向陳初,軟綿綿道:“對了,昨日劉伯挖淤時,挖出一窩冬蜇的長蟲我向他討了一條的菜花蛇,已剝皮殺淨,我給官人煮道蛇羹吃吧!”

話已至此,再遮遮掩掩豈是男兒本色?

於是陳初開誠佈公道:“娘子.其實吧,這兩日蔡家漏水,我幫忙修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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