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不瘋魔不成活

秋風秋雨愁煞人。

酉時。

陳初坐在都統制衙門大堂內,心情煩躁。

他自然不是因為殺了一個李癩頭而心煩。

到了如今,莫說是殺李癩頭一個,便是把那幾名鄭家餘孽全殺了也不礙事。

‘破家縣令,滅門府尹’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陳初煩的是明明沒作惡,卻要背鍋.

今日之事也給他提了個醒,現在他這個團伙.呃,團隊的人員越來越龐雜,往後真說不定有人會借他名義做些齷齪之事。

需有個內部監察機構了,陳初默默想到。

不過,這種機構的負責人歷來難選。

一來不能和現有體系內的人員關係太過親密,以免徇私。

二來需讓體系內的人對此人有一定的畏懼,能起到震懾作用。

三還不能用那種根基雄厚、威望過高的人,以免尾大不掉。

可陳初夾袋裡這些人,要麼出身逃戶,要麼出身鷺留圩,關係親密無間.嗯,陳初忽然想起一個人。

賀北!

他既遊離於體系外,又必須依附陳初。

且因為活取人卵一事,不管是逃戶和鷺留圩眾人都不願和他親近。

陳初認真想了想,越發覺得賀北合適。

除了這件事,蔡州這邊田莊的事,陳初一時也沒想到好辦法解決。

當初他能順利帶著鷺留圩步入正軌,少不了大郎、長子他們一群人的幫忙。

再想複製那種做法不現實,一來他現在沒有精力再事無鉅細的盯著一個莊子,二來也抽不出那麼多人去打理莊子瑣事。

便是指派一兩個人去管理一個村子,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李癩頭這種情況。

不然學現代那套?村民民選村長,村民自治?

只是這種法子同樣問題一大堆。

初期的話,也許還好,村民之間互相熟悉,且沒有階級差異,可能能選出一批德高望重、口碑良好的村官。

但村官也是官,總有經手的利益分配,日積月累下出現一家獨大、繼而把持村中資源、壟斷競選的案例,並不稀奇。

後世村霸家族的滋生多來源於此。

再者,當下的村莊環境相對閉塞,一旦出現村霸欺下瞞上魚肉鄉親的情況,外界通常難以察覺。

基層治理的難點,陳初一個不太懂政治的農學生著實想不到甚好法子,似乎只能從發展生產力的角度來解決了。

陳初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噫!咋不點燈?”

楊大郎走進昏黑堂內,仔細看了一眼才發現坐在案後的陳初,不由奇怪道。

陳初這才發現天都黑了,喚寶喜點了燈,隨後道:“怎了?不在營裡吃飯,跑我這兒來作甚?”

“.”

大郎無語的看了陳初一眼,“今日我休沐!再說了,是你讓毛蛋喊我來的!”

“呃”陳初一拍腦袋,尷尬一笑,道:“昨晚我與你說的事,明日去辦吧.”

“昨晚?甚事?”

“神銳軍俘虜的事。

明日先把這些人都帶來蔡州,願意加入咱們的,咱們甄別一番。

不願的,發放路費回家.”

“啊?昨日說的不是選出忠厚青壯編入咱們鎮淮軍麼?今日怎又成發放路費回家了?”

“或許有不願繼續參軍的,咱們就不來抓壯丁的那一套了.”

“好吧,明日我親自去桐山帶人.”

“嗯,幫我打聽一個人,叫武同.”

“武同?”

“嗯.”

“知道了,還有事麼?沒事我走了.”

“你不是休沐麼?陪我喝一杯.”

“今晚不行,我和百花樓的花嬈姑娘約好了!”

“操!重色輕友啊!”

“呵呵,不是你當初去采薇閣找小弟媳時,讓我和長子在太陽底下等你一個時辰的時候了!”

大郎往後擺擺手,瀟灑的走出了大堂。

堂內再次剩了陳初一人。

他忽然有些懷念在朗山縣處理鄭家田產的陳景安,或許今日這些頭疼事,陳景安能出出主意?

若是岳丈哥哥在,也好些.

陡然間擴大了地盤,陳初不免有些力不從心之感。

俺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穿越者啊

陳初幽幽嘆了口氣。

無意抬眼間,卻瞅見大堂外探進來一顆小腦袋,髮髻上的鳳頭金步搖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噫~堂上的俊俏小郎,為何嘆氣呀,咯咯.”

本來想逗別人,玉儂反倒自己先笑了起來。

“本官大堂是可以亂闖的麼!小心我喊人打你板子”陳初陰森森道。

“咯咯~”

玉儂自然不怕,拎著食盒徑直走到公案後,擠坐在了陳初的虎皮大椅上,隨後附耳悄聲道:“夜裡回去了,公子儘管打。

若奴奴喊一聲,便不是好漢.”

“你哪回不喊?”

“咯咯,所以奴奴不是好漢呀!”

“沒毛病”

“公子~”

沒毛病到底是不是病?反正玉儂每回聽陳初這麼說,總會嬌嗔一聲。

“你好端端的跑這邊作甚?”陳初笑著道。

“方才翠鳶喊你回家吃飯,你不回,奴奴只能把飯菜帶來啦.”

“我不餓.”

“不餓也需吃呀!”玉儂說著開啟了食盒,夾了一筷伸到陳初嘴邊,學著貓兒的模樣哄道:“哦~張嘴來前姐姐專門交待奴奴要看好公子吃飯呢.”

“她還交待了啥?”陳初張口接了,邊嚼邊道。

“姐姐還讓我看好你穿衣,不要著涼.”

“還有麼?”

“呃”玉儂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看了看才小聲道:“還讓奴奴看著公子,不許你亂找女人。

不過,我與公子站一撥,你便是偷偷找了我也不告狀,但是.”

玉儂嘟了嘟肉乎乎的嘴唇,伸出兩根手指,糾結了一下又收回一根,這才接著道:“但是,每月只允公子找一次.”

“哈哈哈”

酉時末。

十字坡。

天色黑透。

十字坡大酒店內,四海商行第一次股東大會剛剛結束。

會議中,以臨安苗奎、潁州常德昌為代表的幾名商人,獲得了和商行在各自家鄉合作開辦直營店的資格。

會後,貓兒和蔡嫿先後步出酒店,裡面還有場招待酒宴,但肯定沒人敢勉強她二人作陪,由蔡坤留下支應。

酒店外的避雨廊簷下,在此等待丈夫的尤氏見了蔡嫿,笑吟吟走上前,不待開口講話,卻又見貓兒走了出來。

尤氏忙斂了笑容,主動上前屈身見禮,口稱:“見過安人.”

貓兒抿嘴淺笑回了一禮,與之寒暄兩句,隨後寒露上前打了傘,兩人走進了迷濛雨霧中。

蔡嫿看了看二嫂,又看了看貓兒的背影,撇撇嘴,從茹兒手中接了油紙傘,朝貓兒那邊追了過去。

貓兒聽見踩水的‘pia~pia’聲,回頭看見蔡嫿正小跑而來,便對寒露道:“你去店裡等我吧.”

寒露應了,走回十字坡酒店。

站在原地的貓兒眼看蔡嫿跑來時踩的水花四濺,連忙大聲道:“慢些慢些.”

可蔡嫿偏不減速,徑直跑到貓兒身旁,最後還重重頓了一下腳炸起的水滴濺了貓兒衣裳下襬一片。

這件衣裳,藍底繡著硃紅纏校花紋,很顯端莊.

正是她的八品安人命婦服。

今日股東大會算是一個隆重場合,貓兒才穿了一回。

“嘻嘻,對不住啦,陳娘子.”

蔡嫿笑彎了眉眼,又道:“說起來,你這身皮還真頂用呢,我二嫂那般眼高於頂的人,見了趙安人都老實了.”

貓兒彎腰,心疼的拍打掉衣襟上的水滴,蹙眉道:“怪不得官人常說蔡三娘子家裡漏水,你果然招水!”

“嘻嘻~”

便是聽懂貓兒說的是甚意思,蔡嫿也不羞不惱,嬌笑一聲才道:“我與你有正事說.”

“說.”

“你家那作坊裡產出的賽魚翅、口脂、香皂,給咱商行做獨家經銷吧?”

四海商行是幾家合辦的,但鷺留圩農墾集團卻是陳家自己的。

商行預備在外地開辦的直營店中就包括農墾集團這些稀缺商品,當然了,前者需向後者以真金白銀進貨。

貓兒只略微一想便拒絕了蔡嫿的提議。

蔡嫿隨即不滿道:“商行也有你家股份,我們又不少給你銀子,你賣誰不是賣?”

貓兒卻抿嘴一笑,道:“若給了你們獨家經銷,若哪天你們嫌價高了壓價時,我家連銷售渠道都沒了。

若是三娘子換作是我,你會答應麼?”

“我能坑你不成?你現下還看不懂他布的局麼?他就是想讓更多人靠咱們掙錢.”

“憑你說破天,我也不會應允的.”

話不投機,兩人就此沉默下來,各自撐傘站在雨幕中望向了東方夜空。

良久,貓兒無意識間嘆了一口氣。

卻不想,蔡嫿和她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二人對視一眼,再撇開頭。

又是一陣沉默,蔡嫿忽然淡淡道:“想他便去蔡州一趟唄,又沒多遠,站在這兒唉聲嘆氣像個怨婦似的.”

“他不在,我再走,鷺留圩這麼多事誰來管呢?”

貓兒說罷,斜了桃花眼,“方才你比我嘆氣聲還大好不啦?也不知誰像怨婦!”

夜深。

子時的梆子都敲過了。

蔡嫿側躺在大床上,雙腿絞著被子,嫵媚狐眼望向黑暗。

窗外雨聲潺潺。

秋雨好入眠,可蔡嫿此刻卻心煩意亂,養不出一絲睡意。

再靜躺片刻。

“你奶奶個腿兒.”

黑暗中,蔡嫿莫名其妙罵了一句,隨後從床上坐起,摸黑穿衣。

俄頃,衣裳穿好,蔡嫿摸到外間,輕推茹兒,“茹兒,茹兒”

“啊?三娘子怎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茹兒迷茫道。

“起床,去喊張伯套車!”

“啊?套車?三娘子要出門麼?”

“嗯,去蔡州!”

“嚇!去蔡州?現下甚時辰呀?”

“子時.”

“.”

茹兒以為三娘子發癔症,忙哄道:“哪有半夜三更出遠門的,三娘子去睡吧,我們明日天亮再去.”

“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

“三娘子,你怕不是瘋了吧!”

“我就是瘋了!想他想的要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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