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義師

八月三十。

未時初。

“.戰至卯時末,神銳軍大潰!棄屍三百,餘者遁散,被俘無算”

唐州府衙,尤推官念完剛剛收到的戰報,堂內靜可聞針。

眾官員面面相覷。

兵部郎中左國恩尤不相信似的一把從尤推官手中搶過戰報,逐字逐句看完,呆坐椅上久久未發一言。

“左大人,我們現下還去不去桐山了”殿前太監曹小健遲疑道。

“去去個屁!”

他們此行是來安撫鄭乙的,為了安撫鄭乙自然少不了幫他出口氣,呵斥、懲處幾名桐山官吏。

這也是抱著息事寧人態度的朝堂諸公的意思。

但現下神銳軍都被打散了,他們若再去懲處狹大勝之威的桐山官吏,那不是找死麼!

這幫人敢跟神銳軍火併,能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物麼?

“那咱們現下怎辦?”初次領了出宮差事的曹小健六神無主道。

左國恩稍稍思索後,沉聲道:“情況有變,需趕快上奏。

至於咱們.就先待在唐州吧.”

這是要暫且觀望事態發展了

酉時黃昏。

身邊僅剩兩名親隨的鄭乙猶如驚弓之鳥,一氣狂奔百里逃進蔡州城。

入城後,當即命四門緊閉,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子時。

蔡州城西,緩緩升起一盞紅色孔明燈。

‘邦~邦~’

書院街芝麻巷,打更人敲著竹邦不疾不徐喊道:“平安無事.”

待更夫走過巷口,貼牆站在陰影裡的大郎向身後招了招手,隨即,一群黑衣漢子魚貫而出。

蔡州作為府城,自然要比桐山縣規模大的多。

不過,因前幾日留守司都統制鄭乙帶走了神銳軍,城中只餘五百老卒。

守在西門門洞內的一伍白髮廂軍昏昏欲睡.

子時二刻。

蔡州城西一片松林中,陳初看見西門外的夜色裡亮起了紅燈籠,隨即轉身,肅容面對林中的四五百名漢子道:“拿下蔡州城,我自然不會虧待大家!但若進城後,誰敢劫掠姦淫,莫怪我不顧兄弟情分!”

這支隊伍成分複雜,有棲鳳嶺、鷺留圩等人,也有八山九寨逃戶,還有蔡、徐、西門家的精銳。

在桐山時,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關係,這幫人做事還有些分寸。

此刻他們作為客軍來了蔡州,不但和當地百姓沒有任何情感聯絡,甚至還可能因神銳軍的關係恨屋及烏。

所以陳初不得不先給他們打個預防針。

眾人鬨然應諾後,陳初翻身上馬,“進城!”

便是留守蔡州的廂軍不堪戰,也不至於發現不了這麼大規模的隊伍。

距離西門還有百十步時,蔡州城頭的守軍已有所察覺。

但大郎等人已控制了西門,陳初這邊幾乎沒有遇到抵抗便快速入了城。

子時午夜。

蔡州城內登時大亂。

“鐵膽,你帶人控制廂軍大營!楊大叔、姚大叔帶人控制府衙。

大寶劍你和良哥兒帶烏合軍在城內巡邏,若有人趁亂縱火、劫掠、姦淫,可當即格殺!長子、大郎、二虎帶各部,隨我去都統制衙門,賀北帶路!”

城門下,陳初簡單佈置了任務,眾人四散離去。

隨後,城內喊殺聲漸漸大了起來。

都統制衙門是一座前衙後院,內外五進深的宅子。

因親兵都折在了桐山,官衙內同樣沒遇到什麼抵抗,出奇的順利。

甚至找到鄭乙的過程也很順利.寶喜和毛蛋兩人在後宅圍牆下發現鄭乙時,想要逃出去的鄭統制卡在狗洞中動彈不得。

鄭乙不是沒想過桐山會報復,只是沒想到對方竟來的如此迅疾。

雖神銳軍折了,他麾下卻還有三軍,雖然此三軍沒有他起家的神銳軍那般唯命是從,但只要許下重利,鄭乙未必沒有殊死一搏的本錢。

不過,現下他被捉了,唯一的想法便是如何活命。

都統制衙門大堂。

正中掛有一塊‘威嚴壁壘’的牌匾,下方是花梨木大案,案後是一把鋪了張虎皮的大椅。

陳初背手在堂內轉了一圈,隨後走至大案後,坐在大椅上試了試。

“你還挺會享受.”

陳初笑呵呵看著堂下被綁成肉粽子一般的鄭乙。

“陳都頭,若喜歡,某送與伱.”

鄭乙便是跪著,依舊上身筆直,想要維持些體面。

“我若喜歡,自取便是,何須你送?”陳初笑道。

“成王敗寇。

陳都頭要怎樣才能放我一回?”

“這話說的,鄭統制,若我落在你手裡,你會放過我麼?”陳初似笑非笑反問道。

鄭乙一滯,卻嘆了一口氣,道:“陳都頭,咱們只是誤會一場。

都是那朗山縣令誤導我,讓我誤認為陳都頭等人害了我四位兄弟。

說起來,你我之間並非甚解不開的大仇大怨.”

“哈哈哈”

陳初這一笑,大郎和劉二虎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看,當咱佔優時,就連敵人都主動替咱洗白。

陳初笑夠了,忽而悠悠道:“鄭統制,其實咱們之間沒甚誤會.你家四兄弟的確是我殺的.”

“.”鄭乙頓時臉色一變。

此時他倒不是恨,而是怕.陳初肯親口承認,那便說明沒打算留鄭乙活口。

陳初緩緩從虎皮大椅上起身,邊往外走邊認真解釋道:“鄭統制,你莫怨我害你家。

此事說起來是你家有錯在先。

無端在官道設卡索要重稅,斷我桐山財路是為一錯。

後又指示玉泉山匪人夜襲我莊子,欲要置我全家死地,是為二錯.”

陳初路過鄭乙身旁,拍了拍後者肩膀,又道:“都說禍不及家人,既然你家先對我家動手,便不能怪我要了你家幾兄弟的性命。

打是你們先打的,不過,打到什麼程度、打到何時才停,就由不得你了”

說罷,陳初往堂外走去,“送鄭統制上路吧.”

“不,不你們不能殺我!我是大齊蔡州留守司都統制,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大齊官不害大齊官啊.”

陳初轉向後院,鄭乙淒厲的喊聲漸不可聞。

後院,幾十名鷺留圩聯防隊隊員忙碌異常,穿梭在人群中的唐敬安手持賬本,不時勾勾寫寫。

“敬安,可統計出來了?”陳初走近問道。

“東主.”眼神中閃爍著興奮光芒的唐敬安忙低聲回道:“方才粗略算了一下,鄭乙這銀窖中共貯銀一十五萬七千二百兩,另銅錢無算,珍玩尚在統計造冊”

陳初聞言眉頭一皺,“那鄭乙不過是一個都統制,怎會有這般多的家產?敬安怕是算錯了吧!”

“呃”

唐敬安正想罵兩句鄭乙強取豪奪、再喝兵血,多年攢下這些家當也不算稀奇,卻瞅見東家不虞臉色,突然間明白了點啥,忙改口道:“確是小可看錯了,該是五萬七千二百兩”

不想,陳初又搖了搖頭,“再算算”

“呃方才光線昏暗,看不真切。

這次看清了,是七千二百兩.”

“嗯.”

陳初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如今國事艱難,咱們作為大齊子民,切不可學那鄭乙中飽私囊啊。

這查抄來的家產,一定要一文不少的交於朝廷”

“是!都頭高風亮節,敬安佩服!”唐敬安‘感動’的連連作揖。

“誒~”陳初擺擺手,大咧咧道:“本官雖是小吏,卻也知奉公守法。

對了,你方才說,銀窖裡還有銅錢和珍玩?”

“呃東主聽錯了吧?那銀窖中除了登記造冊的七千二百兩銀子,並無旁物.”

唐敬安一臉認真道。

“呵呵,我知曉了。

對了,天亮你再去朗山飲馬莊鄭家老宅盤點一番.”

今夜這麼多兄弟跟著他追擊百里,總不好叫人白跑一趟。

家人們,初哥兒給你們謀福利啦。

“是.”

唐敬安應下,又小聲道:“東主,方才還抄出.呃,還撿了許多房契.”

“哦?說來.”

“只蔡州城便有大小商鋪十三間。

此外,城內還有一套前後六進深私宅,三進宅院兩座,兩進宅院兩座”

“靠,這麼多房子他住的完麼!”

“呃”唐敬安瞄了陳初一眼,壓低聲音道:“我們捉了鄭乙的管家,據他說,除了那座六進大宅,其餘幾座宅子鄭乙都用來養了外室.東主,要不要去看看.”

看啥?

大半夜當然不會是去看宅子,看別有洞天?看旁門左道?

陳初想了想,卻道:“明日給她們些錢,將她們打發了吧.”

“東主潔身自好,著實令人佩服啊!”滿臉欽佩的唐敬安又是一揖。

“敬安啊,我以前咋沒發現你是個馬屁精哩?”

“嘿嘿,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呵呵.”

和鄭乙做同道中人,陳初有點膈應。

再說了,家裡還有三張小嘴嗷嗷待哺呢。

三家姓奴不好當啊

九月初一。

秋已深,晨昏時分已有八分寒涼。

卯時末。

戰戰兢兢了一整晚的蔡州百姓們,隔著門縫往外看了半天。

昨夜子時,城內忽然殺聲震天,鐵刃交擊之聲直到丑時方止。

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但百姓們卻不缺乏‘大難臨頭’的覺悟。

‘兵災’可是比‘水、火’還兇猛的災禍。

輕則家財被劫掠一空,重則妻女被淫,便是全家被屠戮也不算稀罕。

可城內這場動亂只持續了一個時辰左右,後半夜竟重新平靜下來。

一時讓人摸不著頭腦。

天光微亮時,終於有膽大居民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卻看到永生難忘的一幕。

只見彌散著薄霧的城內,一夥不知從哪來的軍士,沿著街道睡了一排。

濃濃秋意中,便是人人冷的縮著身子、抱著雙臂,竟無一人擾民借宿

這是蔡州百姓和‘陳家軍’的初次相遇。

‘義師’,也成了大多數蔡州百姓對陳家軍的初印象。

當然了,鄭乙對此有不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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