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二。

這一天大寧周邊下了一場大雪,將士們儘管半夜就起來防備雪災,但在早晨多數將士起床時,大雪已經將整個營地所覆蓋,很多帳篷都塌陷,很多人都在清掃積雪。

而馬匹也因為這場雪,顯得病懨懨的,軍中各處的軍需官和將領,都在清點各自營中的人馬和物資。

崔元親自到營地周圍檢視了這次的損失情況,隨後他回去找朱鳳。

本來作為副帥的朱鳳,更應該親力親為,但顯然朱鳳在後勤補給這件事上,沒有崔元那麼有耐心,也沒有崔元看起來那麼平易近人。

“知節,如今的態勢不妙,弄不好的話,我們也只能打道回府。這算是……無功而返。”

崔元到底沒王守仁那種魄力。

作為軍中傳言,最像新建伯的男人,崔元一直頂著的是新建伯二號的光環而存在,別人也會覺得,他帶兵打仗很勇猛,二百人就敢打韃子一萬人,甚至比之新建伯也不遑多讓。

但崔元實際的情況,是個明事理的讀書人……或者說,他用謹慎作為理智,他也知道自己的前途是靠聯姻所獲得,這種時候保住命比什麼都重要。

朱鳳面帶自責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提議帶兵到大寧,就不會錯過戰機,這下什麼機會都沒了。”

朱鳳抬頭看著外面茫茫的雪地,臉上滿是自責。

崔元將手放到朱鳳肩膀上,輕嘆道:“這不能怪你,我們只是不想讓韃子在大寧生事,就算是陛下知曉,料想也不會太怪責我們。再說,軍令是我所下達的,如果要承擔責任,那也是我來。”

“崔兄,你可真有擔當,我……很佩服你。”

朱鳳用感激的眼神望著崔元。

大有一種找到知己的感覺,可能是崔元最近對他朱鳳的提點很多,至少在朱鳳眼裡,崔元沒有張周那種“高冷”,好像什麼事都會跟他商議,這就讓他覺得很親近。

而張周……

在朱鳳的心目中,那更好像是個神秘莫測的半仙。

崔元道:“我們過大寧已經三百多里,如果再繼續走下去,難保不會遇到什麼特殊情況,以我想來,不如我們直接折道往遼東去。從遼東再回薊州。”

“這樣不行。”朱鳳道,“如果走遼東,我們的兵馬跟他們不是一路人,他們會在通關等事上,給我們找麻煩。到時我們可能連關口都進不去……耽誤了行程,朝廷問責的時候,可是我們來擔著的。”

崔元點點頭,道:“還是你比較瞭解其中的關節。如果不走遼東的話,我們也沒法直接再從大寧走,一路艱辛不說……算了,我們再往東走走,這樣避免韃子來犯,我們再南下往薊州方向走。”

“嗯,可以。”朱鳳這次就沒意見了。

崔元道:“由你來帶路。”

朱鳳一臉懵逼道:“我以為……崔兄你認識路的……軍中應該有能帶路的。”

“這……”

崔元也顯得有幾分尷尬。

但好在崔元是個誠懇的人,有什麼事也不藏著掖著,他解釋道:“最初都是按著輿圖走,但從三天前開始,我們走的已經不是正式的道路,連古道都不算,問過嚮導,說這裡乃是韃子的地界,除非是在北征的時候,否則……可能大明將士一輩子都不會來。有夜不收給探路,說是周邊的地勢起伏落差很大,為防止雪崩和路不好走,我們最好是選擇一條大路。”

朱鳳問道:“大路在哪?”

“呃……”崔元顯得很為難道,“還在找。”

朱鳳也顯得很無語。

搞了半天,大軍行到現在,已經“迷路”了?!

難怪你崔元力主要往東走,感情是怕落進韃靼人的圈套中,就選一條最穩妥的道路……

朱鳳道:“之前路還好找,下了這場雪,情況可能就不妙了。”

“誰說不是呢?如果按原路返回,路上崇山峻嶺的……下雪之後,路根本沒法走,可要是不走原路,我們只能自己去探路……可能情況更糟糕。”

崔元也發愁。

朱鳳這才知道,找一個也是第一次作為主帥領兵的當自己的上司,是有多糟糕。

什麼都是在探索,連打仗的路都是要靠自己去尋。

朱鳳問道:“那我們先在這裡駐紮幾日嗎?”

“不可。”崔元道,“也只能……邊走邊探了。”

“嗯。”

朱鳳點點頭。

眼前對他來說,似乎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

……

張永到了三屯營,三天都沒走。

每天他都會去拜訪張周,說是想從張周處學習,但其實就是想在張周面前混個臉熟,以便下次有重大任務時候,能再給他張永機會。

這天張永到張周所住的別院內相見時,見張周正在研究地形圖,還是大寧周邊的。

張永本能感覺到可能是崔元和朱鳳那一路會有戰事發生,他問道:“張先生,聽說北邊下雪了,雪下得還不小,不會影響到您的戰略計劃吧?”

張周道:“張公公,我能說,其實我對於北邊的情況近乎無所知,甚至京山伯和安邊侯已經有多日未曾派人傳信回來了嗎?”

“那……他們……”

張永也整不明白了。

大軍出征,居然跟邊境失去聯絡了?

這要換了以前,就要做好這路人馬全軍覆沒的準備了。

張周嘆道:“他們並沒有按照既定的計劃行軍,路是他們臨時決定改的,不過從大寧往北,倒也並不是說無路可走,再下一場雪的話,他們就要避免被韃靼人偷襲了。”

張永道:“那是挺令人捉急的。要不……派人去增援?”

張周笑著問道:“去哪裡增援?”

“這……”

張永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對方迷路了,我們派兵去增援,別到最後連我們自己也迷路了,然後可就有意思了……

張周道:“不過以我分析,他們只要往東走,而不是往西走的話,要順利撤回來,並不難。但估計他們就沒法跟韃靼人正面交戰了。”

“張先生,這路人馬……就等於是無所建樹了?”張永問道。

張周搖搖頭道:“事也不一定。現在韃靼人明顯是把主要的作戰力量,都給藏了起來,也是他們知道我們大明的人馬沒法在草原上久留……就以地形的熟悉來跟我們做周旋。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他們必定會將兵馬打散,並駐紮在一些他們認為很安全的地方。”

“哪裡安全?”

張永心情很激動。

他很靼人在哪,如果能帶一路人馬去突襲的話,不就等於是功勞到手了?

目前大明火器對比韃靼人的優勢,那是落在張永眼中的。

張永並不懼戰。

張周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道:“要麼他們駐紮在很靠北的地方,要麼就分散在一些進退方便的區域,並且能以地形的優勢隨時察覺我們兵馬的動向,並按照他們對地形的熟悉,做迴避,以保證大明的兵馬追不上他們。”

“哪裡?”

張永瞪大眼,都快把地圖給翻過來打量了,就是不知道所謂的好地方在哪。

張周笑道:“如果我知道在哪,我就親自帶兵去了。”

“這……也是,也是。”

張永也略顯尷尬。

不過在張永看來,這可能是張周不願意把功勞讓給他,故意藏著不說而已,但這也只是一種可能性。

張永為了表現自己是懂兵的,也跟著分析道:“先生,你看咱家說得對不對。如果按照之前的架式,韃子往北,或者是藏起來,都是有可能的。但隨著天轉涼,到現在大雪漫天,他們其實已經不太方便繼續往北走,您看說得是吧?”

“嗯。”張周點頭。

張永道:“以咱家所知,現在除了東邊薊鎮的人馬在找尋韃子,連新建伯也在找,但韃子的主力,更接近於寧夏才對。畢竟他們才剛從寧夏寇邊,這狼煙都還沒消弭呢。”

張周笑道:“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在寧夏,草原這麼大,他們也會分兵在不同的地方,何況韃靼人跟我們的構成不同,他們是以部族為單位,就好像朵顏三衛一樣,他們也是在逐漸遷徙和適應之中。”

張永道:“這東邊,有機會找到韃子的主力嗎?”

“有可能。我只說有可能,因為我並不是韃靼人肚子裡的蛔蟲,我也回答不了張公公你這個問題。”

張周顯得很淡然。

不知道,我在探究,但也沒法去求證,那我還跟你說什麼?

張永急道:“那崔駙馬和成國公府那位小公爺……”

張周聳聳肩道:“那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如果真被韃靼人埋伏了,其實他們就賺了。”

“啊?”

張永想了想,隨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笑道;“韃子是不會主動去跟他們作戰的。”

“也不一定。張公公也該知道,這火器在冬天,很容易卡殼,尤其是冰天雪地的時候,而韃靼人似乎很擅長冬天打仗,或許他們就有這種魄力呢?”

“呵呵,先生您說笑了,現在韃子都知道大明的軍威是有多強勢,如果他們還想等到來年開春去打獵,他們就不敢來橫的,所以……新建伯才敢長驅直入,但要是崔駙馬和那位小公爺,可能沒那種魄力,只要他們撤回來,這軍威也就體現了。”

張永試著去恭維崔元和朱鳳。

但張永很清楚這兩人,都不是打硬仗的材料,就連二人的軍功更多也是碰運氣。

張周道:“那我也只能等他們傳回的訊息了。這要是再不回來,或許只能派人去找找他們……唉!就好像出去玩迷路的孩子,讓家長免不了擔心啊。”

張永一聽,還能這麼比喻的?

他隨即笑道:“說得是,說得是。先生您多費心。”

張永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

你在一個太監面前說孩子和家長……你這不是誠心讓我不痛快,勾起我的傷心事嗎?

……

……

張周在等崔元和朱鳳的訊息,而朱祐樘則在等各路人馬的訊息。

可綜合看來……情況並不樂觀。

朱祐樘這天早晨起來,已是日上三竿,還在養病的他,最近也不用上朝,卻是每天早晨都會讓陳寬把前一日的戰報給整理一下,拿到乾清宮來告訴他。

這天又是毫無斬獲的一天。

朱祐樘皺眉道:“英國公沒找到韃子就算了,怎麼連王瓊、王守仁和知節那邊,也都毫無訊息?韃子憑空都飛走了嗎?”

陳寬道:“陛下,都在說,韃子知道咱大明的厲害,不敢來犯,咱就好像獵人一樣……當他們提著火器出去的時候,韃子就藏在深山中,等獵人走了他們再放肆。”

朱祐樘怒道:“感情就是把邊疆當成他們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是吧?難道就不能將他們根除嗎?”

陳寬低下頭道:“可能……各路的將帥,也都在找尋韃子所在,只是……韃子有意要避開,他們想贏我們機會很小,但要在茫茫草原上藏起來,似乎……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就要靠秉寬了……”

朱祐樘又想起張周來,神色似就沒那麼焦慮。

陳寬道:“蔡國公這兩日,也仍舊在三屯營,據說是要去港口,但一直都沒走。還有就是說……安邊侯和京山伯那邊……似乎斷了訊息。”

“是打起來了嗎?”朱祐樘期待起來,“他們是靠秉寬直接授意出兵的,如果順利的話,他們也該遭遇韃靼人,並取勝了。”

陳寬卻顯得很沮喪道:“回陛下,他們因為行軍耽擱,並從大寧繞了一圈,其實已錯過了最初的途徑,也錯過……機會了吧。他們也可能是……並沒有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也可能是……”

“行了,你就說他們戰略失當就行了!朕不會怪他們!他們去大寧的目的,是並不清楚朵顏三衛的動向,既是要幫秉寬,也是想震懾朵顏三衛,這點他們就做得很好,將在外總該有自己的主見,朕甚至覺得應該嘉獎他們。”

“陛下,話雖如此,可就是……”

“不必說。”朱祐樘伸手打斷陳寬的話道,“有訊息你帶給朕,沒訊息,也不見得就是壞訊息。或許下一個就是好訊息了呢?軍政之事有秉寬把著,朕放心。這次不行……總歸還有下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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