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

崔元和朱鳳的人馬,進兵較為緩慢,再加上折道回大寧,嚴重耽誤了行軍北上的程序。

卻是兵馬尚未到大寧,就得知朵顏三衛的兵馬已經倉惶北撤。

朱鳳得悉訊息後也很鬱悶,不過也讓他稍微慶幸,那就是張周並沒有出現在大寧。

“崔兄,上午我親自領兵去大寧舊城看過,已經空無一人,朵顏三衛的人馬的確曾在裡面駐紮過,還有他們慌亂撤退留下的東西,沒抓到任何一個韃子……不過張兄沒在這裡,倒也是好事,看來是我們多心了。”

朱鳳說到這裡,眼神也帶著幾分失望。

崔元問道:“安邊侯,你希望蔡國公在此?”

這也讓崔元不理解,我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韃靼人把張周抓走,現在確定張周不在,不是好事嗎?

朱鳳坐下來,語氣帶著幾分懊惱道:“如果張兄在,他能指點我們一二,或許軍功就有著落了。眼下我們行軍遲緩,甚至還自作主張到大寧舊址走了一遭,再這麼北上,必定延誤行軍的期限。眼下似乎……我們已經不可能有所斬獲了。”

崔元點點頭。

他似乎理解朱鳳的苦衷。

崔元道:“眼下看來,我們的確是要為回去後怎麼跟朝廷交差而發愁了。我們已經打草驚蛇,韃靼人不可能無所防備,這次的戰事雖然各路出兵,但估計只能指望新建伯在草原上有大的收穫。”

朱鳳緊張得好似個孩子,道:“難道我們沒機會建功立業嗎?看著別人建功……總歸……唉!”

看到朱鳳面露苦色,崔元走過去拍拍他肩膀道:“朱兄弟,別灰心。以後總會有機會的,今日先做休整,明日我們繼續北上,就算不能殺敵破敵,只要也要把大明的威風打出來。”

“嗯。”

朱鳳點點頭。

他沒多少主意,這會他似乎也只能寄希望於崔元能帶他幹一番大事。

……

……

皇宮,西暖閣。

朱佑樘在檢視各處傳來的戰報,由御馬監太監,提督京營的楊鵬幫他做分析。

“……陛下,剛得到新建伯從草原上的回報,他在四天之前,就已經深入草原數百里,但到目前仍舊未發現韃靼的主力所在。韃靼就好像是從草原消失了一樣,到目前都沒有發現他們的主要部族所在。”

朱佑樘聞言皺眉道:“什麼意思?韃靼人都躲起來了?”

楊鵬道:“目前看來……或許是的。”

朱佑樘聽著就非常上火,以前是不敢出兵,現在出兵之後卻找不到敵人,好像韃靼人連自己的地盤都可以不去鎮守,任由大明的兵馬在草原上馳騁。

天時地利人和,韃靼人似乎都佔了,可就是不打。

朱佑樘厲聲道:“此番戰事,全因韃靼人挑釁寧夏邊事而起,現在卻說他們消失無蹤?那寧夏地方上可有奏報?”

楊鵬不敢回答什麼,只能側目望向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

陳寬顯得很謹慎,聲音也很輕微和緩道:“陛下您要注重躬體,韃子不敢與我們正面交戰,這也是好事。”

“什麼好事?”朱佑樘聽了非常不滿道,“我們出兵數萬,各路兵馬都已經深入草原,卻連個韃子的影子沒瞧見……不對,英國公倒是在偏關之外發現韃子,還取得一點戰績。難道這就是最終的勝果了嗎?”

陳寬道:“若韃子就是要躲,草原那麼大,我們也很難發現他的蹤跡。”

這就讓朱佑樘很是著惱。

“咳咳咳……”

著急之下,朱佑樘劇烈咳嗽起來。

“陛下,是不是要找太醫來為您問診?”陳寬請示道。

朱佑樘抬手拒絕道:“朕身體沒事,回頭會找人看看。那些太醫……還是算了吧。”

楊鵬道:“陛下,新建伯於草原上,也在極力找尋韃靼人所在,若是一切順利,或是能在幾日內有勝果傳來。”

“這種不確定的話,還是少在朕面前提。”朱佑樘厲聲道,“朕要的是結果!現在沒有一路人馬說他們遇到韃靼主力人馬,難道韃子能從草原上憑空消失嗎?”

陳寬試著分析道:“陛下,您看是不是這樣,韃子明知道我大明兵鋒強盛,故意避開咱的鋒芒,有意避戰?他們熟悉地形,自然是能往西邊或者北邊遷徙,等來年開春之後再南下……以前草原上分為漠南和漠北,他們會不會已經遷徙到漠北去了?”

朱佑樘道:“你是在跟朕扯閒篇是嗎?都什麼時候,你覺得韃靼人連他們的草場和牛羊都不要了,就這麼全體北遷?越往北,氣候越是苦寒,難道他們想自尋死路嗎?”

楊鵬聽出皇帝話語中的意思,急忙順杆往上爬,道:“陛下,奴婢也認為,韃子必定是躲在某處,或是在避戰,也可能是在伺機而動。目前最重要是查出他們到底藏身於何處。”

“咳咳咳……”

朱佑樘只是繼續咳嗽。

楊鵬繼續道:“這種料敵先機的事,似乎只有蔡國公一人能做到。”

“對,還有秉寬。”朱佑樘也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快派人去問問。讓秉寬來參謀一番……朕要戰果!只要能給韃靼人痛擊,就算是將戰期再延長一些時日,也是無妨。但就是……咳咳咳……”

“陛下,保重龍體。”陳寬一臉心疼的模樣。

朱佑樘道:“給朕送碗熱茶過來。熱奶茶也行……朕這兩日,就先不上朝了,有事再跟朕說。朕還要休養。”

“是。”

陳寬趕緊過去扶朱佑樘起身。

朱佑樘正要往內殿走,還不忘提醒道:“趕緊跟秉寬說,讓秉寬把韃靼人給找出來。此戰刻不容緩。”

……

……

三屯營。

入夜,張周在別院內繼續處理手頭上的公文案牘。

作為兵部尚書,他並不是不管事,只是皇帝允許他不用在衙門,很多事情,尤其是在邊疆有戰事時,他作為兵部尚書會很繁忙,不得不抽出大把的時間來把朝廷的公務先完成。

繁文縟節他不在意,只是要把該調的糧草,該調撥的兵馬,還有各處的需要做一番總結。

很多時候調撥錢糧都不需要從戶部過賬,直接從內府調撥錢糧就可以,而皇帝現在也很富裕,也得益於之前出海所得的那一百多萬兩銀子。

“今年入冬之後,北方的糧食價格,倒也是漲了不少。”

張周語氣帶著幾分感慨。

旁邊只有王明珊能跟他交談,但王明珊似乎也不在意這些。

王明珊於旁邊做一些伺候筆墨的時候,她的心思也單純,基本上張周需要她做什麼,稍微招呼她一聲就可,以王明珊對張周的唯命是從,莫說是反對,內心上絲毫的牴觸都沒有,甚至很是欣然。

這就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一樣。

“明珊,你父親已經跟著王守仁進到草原腹地,到現在還沒遇到韃靼人的主力,以我估量,韃靼人這次是有意等我們撤兵的時候,再行襲擾,但正面的戰事他們是絕對不會接的。”

“嗯。”

“如果讓你去領兵,你想去哪裡領?”

王明珊抬頭看了看張周,然後很自然搖搖頭。

張周道:“可惜你身為女兒身,目前還沒有在疆場領兵殺敵的資格,如果真有一天讓你在我身邊,讓你作為先鋒……算了。你是我孩子的母親,我一人去犯險就好。”

王明珊急忙道:“打仗,我可以。”

似乎對王明珊來說,家族的使命就是以武來獲得爵位,就算是女兒身的她,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砰砰砰……”門口傳來敲門聲。

隨即傳來孫上器的聲音:“公爺,朝廷派人來傳話了。”

“嗯。進來。”

張周讓王明珊起身立在一邊,而自己則繼續處理手上的公文案牘。

孫上器走進來,立在屏風之後,恭謹道:“公爺,朝廷派特使來,說是要轉交一些各處的戰情。陛下也想問問,到底韃靼人躲藏於何處,想讓您給算算。”

張周道:“人心難測。”

孫上器道:“使者還在等您的回信。”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

現在皇帝把打仗等事,一切都交給張周,甚至深信張周還能測算出韃靼人的具體位置,需要張周來推算。

君臣的相處,雖然看似和睦,也會帶來很多不好的結果……這時候張周其實也很難分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給大明朝廷做事,還是在給皇帝一人當顧問。

身為臣子,但其實更多,只充當皇帝一人的幕僚。

從歷史的角度來說,這不就是權臣和佞臣嗎?

“讓我再思量思量,你先做你的事。”張周道。

“是。”孫上器領命退出。

等房間內又只剩下張周和王明珊二人,張周才微微感慨道:“好像陛下對我的期許,過於深了。”

王明珊眼神中帶著一些費解,她不理解張周為什麼要說這些。

張周讓她重新坐回到自己身邊,似乎只有當張周望著王明珊這樣單純的眼眸時,內心才能不那麼功利。

“現在或許只能碰運氣了,但運氣不一定每次都站在我這邊。如果我只能靠疆場的不斷獲勝,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那似乎只有將決戰的日期提前,才可以。”

……

……

清晨。

大臣都各司其職,一早就到各自的衙門去,也是因為他們知道,皇帝會繼續輟朝。

至於皇帝是不是裝病,對他們來說,似乎也不重要了。

這天一早,御醫劉文泰便過去給朱佑樘診病,出來時,朱佑樘還在安睡,而陳寬則趕緊上前問詢情況。

劉文泰搖搖頭道:“看症狀,也不過乃是風寒,或是有些重了。”

“風寒嗎?還好,還好。”陳寬也總算放心下來。

劉文泰道:“三位太醫都已經給陛下診治過,也查閱過典籍,料想並不差錯。眼下能做的,就是讓陛下逐步去改善病情,還是不宜勞累,有時候心病……陳公公,在下問一句,陛下最近是否為什麼事而煩憂?”

當太醫的,自然是要做好“萬全”準備。

萬一皇帝病情真的惡化了,那就說是皇帝因為心事煩憂而導致的。

陳寬嘆道:“軍情的事,讓陛下牽腸掛肚,再是蔡國公如今不在京師。若蔡國公在的話,陛下或也就能安心許多。”

劉文泰問道:“那為何不趕緊召蔡國公回京呢?”

“這……”

陳寬突然瞅了劉文泰一眼,那眼神就不算和氣了。

大概是在質問,給你臉別不要臉。

皇帝有什麼安排,還要聽你一個太醫的安排不成?

劉文泰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低下頭道:“在下回去之後,也會繼續跟王院使商談治病的方案,可就怕陛下那邊……”

陳寬明白劉文泰的意思。

這兩年,宮廷內主要的人物生病,皇帝更多選擇採納張周的意見,就算是張周不在,也會找醫女寧彤,太醫院這兩年的存在感很低。

“趕緊去商談,若只是風寒,難道你們太醫院也不能治嗎?要用溫和的藥,切記,陛下的龍體經不起折騰。”陳寬道。

“是,是。”

……

……

陳寬見過劉文泰,隨即去到坤寧宮,去給張皇后彙報皇帝的病情。

當張皇后得知丈夫的病只是風寒,好似是沒有大礙後,也是鬆口氣道:“還好,不然只能讓秉寬回來了。”

陳寬覺得很彆扭。

連以前對張周意見很大的張皇后,現在都把張周當成自己人,這事情就顯得很蹊蹺。

難道說皇帝納妃,跟張周背後的運作,就絲毫關係都沒有?

陳寬道:“陛下這兩日的精神還好,用膳上只是口味寡淡了些許,食量略減。每日陛下也會用一些滋補之藥……”

張皇后道:“本宮聽人非議,說是陛下的風寒,乃因溼氣太重而起,說的是西暖閣所用的取暖方式,不同於尋常。陛下本就身體偏弱,似乎經不起水汽的燻蒸。”

陳寬一愣。

他心中似乎還有些釋然,果然皇后還是暗地裡跟張周較勁的。

不然為什麼能把皇帝的病,歸咎於張周所發明的暖氣呢?

陳寬道:“奴婢不懂。”

張皇后嘆道:“不過本宮這裡也佈置了,好像就沒事。可能一個人一個體質吧。如果再有人嚼舌根,也讓人去查查。陛下正在病中,最聽不得這些。平時的公務,你多留心一些……本宮不懂朝務,要仰仗於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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