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周舊宅內,李璋親自帶著案卷,與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北鎮撫司鎮撫使郭昂,一起過來跟張周商討案情。

說是商討,但其實就是來聽張周號令的。

連李璋自己都知道,身為東廠提督,做什麼事還不如張周吹口氣管用,李璋把案宗呈遞上去之後,也就在等張周看完,給他指示。

“永平府地方豪紳大戶的處置,顯得很果決,就是不知跟地方官府之間……溝通得如何?先前襲擊礦場,甚至是暗中襲擾錦衣衛的,只是幾個大戶的家主所決定的?沒有官府從中參與?”

張周看完之後,將案宗放下,笑對李璋說道。

李璋道:“拿下一個永平府的同知,連帶衙門裡不少人,據說都是跟此案有關的。

但因查的是通番的案子,所以在襲擾錦衣衛這件事上,查得不夠徹底。

蔡國公您應該知道,陛下定的基調,是定通番……如此罪名更大一些.”

“哦.”

張周點頭。

卻沒進一步評論,給人的印象,就是他張周對最後的處置結果並不滿意。

李璋往牟斌那邊瞥一眼,意思再明確不過,現在蔡國公對此不滿意,你們倆出來收拾爛攤子。

牟斌道:“蔡國公明鑑,此事跟地方官府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連,但因一直未查到具體是誰行刺孫千戶,以至於到現在都沒把罪魁禍首捉出,已派錦衣衛數十人,將永平府地方能查的三教九流之所,都查了一圈,也未發現線索.”

李璋皺眉。

讓你們出來收拾爛攤子,結果你們卻是出來製造爛攤子的?

“沒查出線索,還說什麼?這就是你們錦衣衛辦事的效率?”李璋氣呼呼朝牟斌呼喝。

張周道:“既還沒查出來,也不適宜再將事鬧大了,就如此收場,讓各方都有口氣喘,也就罷了.”

李璋回過頭望著張周,語氣很和緩問道:“那蔡國公您的意思,案子就依照……此來辦理?”

張周笑道:“不是應該請示於陛下嗎?”

李璋嘆道:“也要您先點頭了,才好請示於陛下。

且您也該清楚,陛下更在意您的意見,您說什麼都比咱家這些人說話好使.”

“既然都是東廠和錦衣衛定的案子,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要刑部和大理寺不反對就好.”

張周道。

“那是不會.”

李璋這次終於鬆口氣,好似是了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顯得很放鬆道,“如蔡國公您所言,定要讓各方滿意,現在旁人明知此事跟通番有關,怎還會出來說三道四?主要還是您在朝上定的調子好,涉及到了大明最先進火器技術的外洩,誰敢怠慢呢?就算對您再有成見的人,也該知道,這乃是大明未來幾十上百年最重要的離奇,能平四海的。

豈能與外夷知曉?”

張周道:“先進是先進,但就怕外人有更先進的.”

“不會吧?”

李璋笑了笑。

你蔡國公還挺謙虛的,你搞這麼先進的武器,居然認為外夷有更先進的?

張周就沒好意思說,雖然在黃火藥上,目前還沒人能製造出來,但就說一個子母炮,或者佛郎機炮,那可是歐洲人研究發明出來的玩意,如果他們看到我們的火炮,得到啟發之後,用一群成熟的工匠去改進,或許在幾年內就能造出更好的火炮。

而火炮可是改變戰場格局的一項重要武器,到時歐洲文明程序推進,東西方文明就要提前碰撞了。

“蔡國公您沒意見的話,那東廠就先照準往上呈遞了.”

李璋道。

“好.”

張周點頭。

李璋鬆口氣道:“牟指揮使,聽到沒有?就按這個推進了,如果陛下再有新的旨意下來,再做更變。

這幾家,就當是永平府不存,剩下的人家……能提供給朝廷修造船廠的,一概讓他們出錢出力,以後永平府……呵呵,就是蔡國公您的後花園了.”

“不敢啊.”

張周感慨道,“我只是在那邊開礦,做點利國利民的事,永平府又不涉及到私人之事,怎能稱之為與我有深切聯絡呢?”

“哈哈,一樣的一樣的,以後錦衣衛在永平府辦事也容易一些。

永平府既有山海關,又有薊鎮的鎮所所在,以後薊鎮的巡撫,也應當安排您的人去……是咱家失言,以後這京畿的防務之事,還要您蔡國公多加費心了.”

李璋對張周很是恭維。

也是李璋看出來。

皇帝就是打算把永平府“送”給張周。

除了因為永平府有張周改造大明的礦產資源之外,還因為永平府緊鄰京師,是京城的防務重點所在,在皇帝無限信任張周的情況下,只要張周把永平府的軍權、民政等都控制在手裡,那以後大明等於是不用擔心京城東邊的威脅。

……

……

見過張周,李璋帶著牟斌走在回去的路上。

因為張周的舊宅就在東安門外,這裡距離宮門也只是一步之遙,李璋要馬上入宮去找朱祐樘,告知有關案子的情況,他也要回司禮監去處理公務。

“李公公,未曾想今日之事如此順利,只要蔡國公這邊點頭,那此案想來是沒有阻力了.”

牟斌顯得很寬慰,跟李璋說這番話,既像是在恭維李璋會辦事,也有邀功之意。

看。

我們錦衣衛做事多牢靠?處理好了之後,蔡國公都沒什麼挑剔。

李璋道:“你當蔡國公為何會首肯?除了給咱面子,還因為,他不想跟任何人交惡。

如果他再想把案子鬧大一些,跟朝中人的關係更僵持一些,也不是不可,但可能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做,沒必要去將案子牽連了.”

“李公公您的意思是?”牟斌聽出來,李璋好像對此案有些不太滿意。

李璋冷冷道:“先打點好蔡國公,再想別的。

既然蔡國公不想把案子牽連擴大,咱這些人也要識趣,就適可而止。

但永平府既已是蔡國公的囊中物,他不好親自出手的地方,難道我們不該把事做得更漂亮一些?”

牟斌有些苦惱。

他也在琢磨,是不是這大人物說話,都是這麼隱晦的?

你就說清楚一點不好?難道讓我去猜?怎麼才能把事做得更漂亮?

“還不明白?”李璋有些惱火了。

牟斌顯得也不是什麼文化人,他也不懂得那麼多拐彎抹角的事情,虛心道:“還請李公公賜教.”

“哼!”李璋輕哼道,“說白了,蔡國公在永平府開礦缺什麼,你就給他供什麼!現在場地不缺,是他自己親自去選址,現在地方上也不敢反對他,佔了個人和的優勢,不用管這人和到底是心甘情願的還是不情不願的.”

牟斌道:“蔡國公缺的是銀子,還有人手上的相助.”

“那就是了.”

李璋道,“各家該交的銀子,相當於是花錢買路子,銀子誰來收?不是你們去收?各家要不要出人手?要不要把各家的佃戶供一些過來?跟地方上溝通一下,招募人手的事,也是不是由錦衣衛去號召一下?”

“是,是.”

牟斌聽明白了,心說,就是給蔡國公當打下手的啊。

“再就是,各家查抄的銀子,什麼酒色財氣的東西,該給蔡國公奉上的,一樣不能少!”李璋道。

牟斌急忙提醒:“李公公,您或許不知,蔡國公一向不好這些東西,給他送,也會被退回來.”

“彼一時此一時,再說了,送禮是講求門道的,你就這麼直挺挺去送,蔡國公莫說是笑納,沒一巴掌甩在你臉上就好!你也不想想!”李璋氣惱道。

“還請李公公示下.”

牟斌也有些著急,直言道,“卑職早就想打點好蔡國公這邊,但苦於……沒有機會.”

李璋道:“是不是平時給你送禮的,都是直接抬著箱子往你府上送?一點彎彎繞繞的都沒有?蔡國公經常出外當差,走到哪裡歇宿的時候可有打點好一切?各地的菜餚,被褥什麼的都是否給換了新的?暖被窩的女人有沒有?想那蔡國公走到哪裡,經過一天的跋涉,累了想喝口水,那清澈的山泉水沖泡的茶茗是否給安排好?一整天勞累之後,有人給安排好衣食住行的一切……難道蔡國公還能把東西給你退出來不成?”

“是,是.”

牟斌覺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極大的啟發。

“做人做事還是有點腦子,總想著把禮物準備好,一次給送到什麼地方去,那是徒勞的。

你牟斌也該想想,以後還想不想把著錦衣衛這一畝三分地,如果你覺得無所謂,那是否把蔡國公的衣食起居給打理好,也跟沒什麼關係。

但你要想有點建樹,非把事做妥當了不可!”

正說著,李璋已經到了宮門口。

牟斌本要跟李璋一起入宮,卻被李璋一甩袖道:“不是聽明白了嗎?還不去辦?”

牟斌道:“可是,最近未聽聞蔡國公有出行的計劃.”

李璋翻個白眼道:“咱家只是打個比方,你還真以為非要等蔡國公出行在外,這日常的打理才需要人去費心?難道蔡國公在京城裡,就不需要了?牟斌啊牟斌,看來你這錦衣衛指揮使真要當到頭了!榆木疙瘩一塊啊!”

……

……

牟斌很是鬱悶。

以為張周應允了東廠錦衣衛提報的案宗,自己算是大功一件,但聽了李璋的話才感覺到,原來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很可能連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都難保。

“大人.”

郭昂已早早在北鎮撫司等牟斌回來。

“嗯.”

牟斌只是點頭。

他得到的啟發,可不打算提醒郭昂。

如果自己不是錦衣衛指揮使了,退下來了,那誰最有可能接替他?還不是郭昂?

當然郭昂也有這種危機意識,也跟他們並不是張周嫡系人馬有關,都想給張周鞍前馬後做事,但整個錦衣衛上下,好像誰都沒有孫上器那種得天獨厚的條件。

“指揮使大人,剛得個訊息,說是陛下很可能會安排一名掌刑千戶,以後負責東廠的事務.”

郭昂道。

“聽誰說的?”牟斌皺眉。

郭昂道:“聽誰說的不重要,您知道傳聞中的那個人,是誰嗎?”

牟斌眉頭緊鎖,卻不應話。

你個當下屬的,還開始賣關子了?

“或是王家中人.”

郭昂道。

“哪個王家?”牟斌問道。

“自然是威寧侯那個王家,雖然王家出了威寧侯,但支脈那邊,還有一位錦衣衛指揮僉事,就是……”

郭昂也不用點得太透徹。

牟斌吸口氣道:“就是蔡國公那位如夫人的父親?”

“正是.”

郭昂道,“錦衣衛指揮僉事王時,話說之前有傳聞說,他或到都督府供職,先前還調了軍職,但最近被調回京來,一邊在研武堂內負責軍務中事,還可能會過來兼顧錦衣衛中事.”

牟斌突然有種悲切心理。

本以為是手下人拔擢上來,替代自己,現在看來,張周的老丈人之一,王明珊的父親王時,是更有可能替代自己那個。

王時怎麼說也跟張周有親戚關係,且還是勳貴之後,如今也算是深得皇帝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王時那是張周的“自己人”,算是嫡系,這種聯姻關係在大家族之中是非常重要的。

牟斌道:“案情你也知曉了,各家怎麼發配,知道嗎?”

郭昂點頭道:“這是自然,該怎麼論罪就怎麼論罪.”

“你還是不明白.”

牟斌道,“涉案的趙氏被定為首犯,項氏也沒有脫罪,這兩家嫁出去的女眷,不也都被各家掃地出門了?”

“是.”

郭昂沒明白牟斌的意思。

“各家的女眷,還有那些落罪的男丁,都發配到永平府的礦場去做事,也不必發往西北邊陲了。

還有蔡國公於永平府修造船廠的事……聽說還要造一座港口,以後負責從南往北運送貨物.”

郭昂問道:“指揮使大人,海運……不太方便.”

“那是以前,沒有大船,且沒有好的港口,也沒那麼多需要如此運的貨物。

但以後就有了!”牟斌語氣不善道,“剩下的女眷,都給圈起來,也都留在永平府.”

“這……是要作何安排嗎?”郭昂再問詢。

“以後那就是蔡國公的封地,從這件事之後,陛下就將永平府正式賜給蔡國公了,明面上不如此說,但你我明白就可。

那一畝三分地,無論是財貨人畜,哪樣不是蔡國公的?任何想要送給蔡國公的,要打點的,只管往那邊送。

蔡國公每年都會過去幾趟。

到時蔡國公就知道咱錦衣衛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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