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妻離子散

弘治時期的東廠和錦衣衛,一直都很低調,甚至可說是有明以來,存在感最差的一屆。

可自從李璋主事之後,廠衛便開始橫行起來,而朱祐樘似乎對於廠衛的權力擴張也保持默許的態度,似乎朱祐樘也看出來,想要讓朝中大臣聽自己的,就必須要有點非常規的手段才行,而廠衛是讓文官聽話最好的武器。

寒冬臘月。

謝遷被下了死牢,且不再保持不用刑,有關謝遷的案情也從一個言官言事不當,變成禍國殃民,而東廠和錦衣衛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讓謝遷招供出來到底誰在背後主使。

這天李東陽得知一些訊息,不方便在旁的地方說,趁著劉健剛到內閣值房時,他急忙走過去道:“刑部這兩日派人去北鎮撫司問詢於喬的案子,被暗示於喬的境況不太好,以他的身子骨就怕撐不住.”

劉健問道:“你擔心什麼?”

李東陽沒好意思說。

其實李東陽最擔心的,自然是謝遷熬不住酷刑,然後把他們屬意去找言官的事暴出來,雖然朝中由內閣主持政務,在弘治朝已經成為慣例,但畢竟內閣是沒有直接命令六部權力的。

或者說,現在內閣把顧問的許可權當成是領導的許可權,這就導致他們的權力擴張。

而皇帝眼下似乎就是想扼制這種擴張,如果只抓一個謝遷,好像這種效果還遠不能達到。

年底之前,崔元就要帶兵過海,幾天的訓練下來,多數計程車兵已經適應了行船,只等將這批人馬運送過海到遼東。

劉健搖搖頭道:“伱不會,但朝中那些人會,為了他們著想,也是為了自己,也該有所顧慮了.”

“中堂?”李東陽問道。

這就是在提醒李東陽,朝中那群人會因為這件事,變得不再敢像以前那樣死諫直諫,等於說以前文臣把皇帝當軟柿子,覺得太好欺負了,以後再怎麼樣,皇帝也不會再如以前那樣容易拿捏。

張周不想過多去解釋。

李東陽道:“哪怕陛下針對的是我們,也不至於會瞻前顧後.”

朱鳳嘆息道:“之前我也聽說過,他們對於謝閣老的事都很關心,畢竟謝閣老在朝那麼多年,還是有很多人覺得他乃是朝廷棟樑。

可惜,我沒法提供援手,我的話,也沒人會聽.”

李東陽很明白,之前刑不上士大夫,或者是不上他們這些閣老,但現在皇帝好像已經打破了這種慣例,他們這群人的護身符已經消失了……下獄本來是他們不可接受的,現在看起來下獄都是好的,要被詔獄裡刑罰伺候,那滋味可不好受。

這種話,要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朱鳳道:“謝閣老?他不是太傅嗎?怎麼會……”

港口。

李東陽也知道劉健只是在無端抱怨。

“張兄,是京城有事嗎?”朱鳳見張周手裡拿著一份剛從京師過來的公文,不由好奇問道。

張周將公文放下,笑了笑道:“是謝閣老,可能要被定死罪,人在詔獄內,這個年大概不好過了.”

……

……

“劍已經懸在頭上,賓之,現在我們做事恐怕也要瞻前顧後了!”劉健道。

劉健沒多說什麼,只是抬抬手錶示無須李東陽幫忙,而後他帶著幾分遺憾擺擺手,好像已經不想多提了。

劉健道:“如果陛下非要將這把刀插在你我身上,你我是躲不掉的,如果連內閣中都無一股清流,那這朝堂跟一潭死水有何區別?我們在,至少朝中的奸佞還有所顧忌,若我們也退了,那大明朝……或就真的完了!”

劉健站起身,似乎人都站不穩,整個人都往後傾斜,好在李東陽就在近前,上前一把扶住。

入夜之後,張周吃完晚飯,正在跟朱鳳閒談。

“你的意思,我的話,就有人聽了?”張周問道。

“嗯.”

朱鳳很認真點頭道,“只要張兄你說句話,比誰都好使,連崔兄也是這麼說的。

他自己也不想去遼東,但只要是你說的,他就不得不遵從。

其實我也一樣,如果是家裡讓我做什麼事,我一般不會去做的,但要是張兄你讓我去做,我義不容辭.”

張周嘆道:“別給我戴高帽了,在謝閣老的事情上,陛下從始至終都希望我能避嫌,有關廷鞠的事從來就沒人來問我的意見,我非要主動去求情,看起來是賣了謝閣老面子,但根本也起不到緩和矛盾的作用,反而會讓人覺得我是在惺惺作態。

覺得我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去嘲笑他們.”

朱鳳道:“朝廷的人做事,有時候的確是難以理喻.”

“知道就好.”

張周道,“明天崔駙馬就要走了,去送送,我就不去了.”

“嗯.”

朱鳳目光突然有些踟躇,就好像不願意離開一般。

“怎麼,還有別的事?”張周先前的意思,其實已經是下了逐客令。

朱鳳一臉為難之色道:“張兄,是這樣,之前我給京師去了一封信,都發去半個多月了,是給彤兒的,可她沒給我回信,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樣,你知道嗎?”

“我上哪知道去?”張周笑道,“怎麼,你還惦記著?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有夫人的.”

朱鳳羞慚低下頭道:“之前她就跟我求助,說是京城裡日子不好過,希望透過我來……找到你。

這次我還特地告訴她,我很快就會跟你見面,以及要跟你來這裡,還派了人去,幫忙給送信什麼的,但到現在一點訊息都沒有.”

張周道:“那可能是被什麼事耽擱,再或者,她不需要你的相助了.”

朱鳳點頭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真是求之不得,就是怕她遇到什麼事,她一介女流,在京師那麼複雜的地方,她的家裡又幫不上忙,能倚重的也只有你我……不對,也只有張兄你了.”

這話聽起來有瑕疵,但張周也不會跟朱鳳辯解什麼。

“張兄,我的意思,你還是早些把她給納了吧.”

朱鳳道,“我知道你是重情重義的,現在你跟她最多是朋友,可只要納了她,你就會幫她脫離苦海,我也覺得她一介女流不適合出來拋頭露面,也是以前她在南京時,讓她多接觸到了這方面的事,她心性收不回來。

只有你,能讓她收心.”

張周道:“知節,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朱鳳笑了笑道:“因為連我祖母都說,除非是她出了成國公府的門,能直接到你府上去,當初才同意她離開。

現在你不納她,連我祖母那邊我都沒法交代,如果回去,祖母問及,我也只能搪塞.”

“你祖母還跟你說這個?”張周皺眉。

朱鳳笑得天真爛漫道:“是啊,其實以祖母的意思,就是因為知道彤兒離開公府之後,沒地方可去,只能進你的門,所以才會成人之美。

這是祖母的話,我只是轉述。

相當於……唉!有些話不太好聽,我就不說了.”

其實朱鳳不說,張周大概也明白。

寧彤相當於是成國公府送給他的“禮物”,本來成國公府以為寧彤跟他張周有染,又因為張周跟朱鳳是朋友,不好意思奪人所好,所以才會有“成人之美”的說辭,把寧彤趕出來,正好寧彤無家可歸,到張周那邊。

成國公府當了回好人,張周也會對朱鳳更提攜。

畢竟誰都知道朱鳳的秉性如何,也知道朱鳳跟寧彤之間是沒什麼真感情的。

張周道:“如果只是為了成人之美,而要犧牲你們成國公府的名聲,那我就真成罪人了。

我也跟她說過,她現在斗的不單單是太醫院的人,也不僅僅是利益紛爭,還可能捲入到朝堂紛爭中去。

她是賢妃的人,跟皇后之間無論再詳和,那也是有極大芥蒂的。

朱鳳一臉嚴肅點頭道:“這也正是我擔心的.”

張周道:“那我回頭找人去問問,看她是否真有什麼事給耽擱了.”

“那我就放心了.”

朱鳳很歡欣,起身就行禮道,“那張兄,我就先告辭了,明日等我送走崔兄之後,再來與你把酒言歡.”

說完,朱鳳也不等張周反對,近乎是一路小跑而去。

……

……

這頭朱鳳剛走,張周本還要到就近的工地視察一下,看看晚上的做工進度。

尤其是港口這邊已經開始修建火車站,同時開始準備生產鐵軌,這都需要他親自把關……卻還沒等出發,這邊孫上器就進來在他耳邊說了一番:“……保國夫人託人傳話,說是想見您,人已在行館後門之外.”

張周道:“她想幹什麼?”

孫上器道:“好像是為保國公的事,最近她或是知曉,保國公也被髮配到此處來。

若是公爺見她不便的話,讓卑職給傳個話就行。

不過……”

“不過什麼?”張周道,“有話就直說.”

“公爺其實也不用避嫌,現在很多罪眷都被髮配到這裡來,而此處又是公爺您主事,說起來,他們都是給您做事的奴僕,您見誰都正常,再者也絕對不會有人往外傳揚.”

孫上器還在那認真分析。

張周白他一眼道:“見個保國夫人而已,還有人傳閒話,以為我是英國公?再或是有人覺得我別有企圖?你啊你.”

孫上器慚愧一笑道:“是卑職失禮,那到底是見不見?”

“見吧.”

張周道,“在本地的罪臣家眷中,以她地位最高,就當是先安撫一下她,讓她可以回去傳達陛下的意思.”

“是.”

……

……

孫上器離開不多時,就帶了保國夫人出現在張周面前。

這已是二人第二次相見,跟之前不同的是,這次保國夫人看上去更加憔悴衰老,之前保國公府剛被查抄,保國夫人身上還帶著一點富態和雍容,但僅僅幾個月之後,隨著她經歷過很多辛苦的事,她本來的年歲所應該有的皺紋和衰老跡象,近乎全都顯現出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也再難保持青春芳華。

“妾身給公爺請安.”

保國夫人倒也識趣,見面先下跪。

張周道:“這是作何?夫人起來.”

張周端坐在那,也無須起身相迎,冷漠一點,反而會讓身在苦楚中的女人,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禮數尊卑,會少心理負擔。

保國夫人因為被皇帝利用打壓張懋有功,即便人到了港口,也沒做太重的活,最多是在廚房當幫工,甚至還能指揮別人做事,身邊還有個兒子和兒媳婦幫忙,算是皇帝特別給的待遇了。

“有事,就直說吧.”

張周見人已經站起來,不由道。

一旁的孫上器還小心盯著此婦人,也怕她突然竄出來對張周不利。

保國夫人道:“妾身知悉,家夫從邊關被調來沿海之處,就在這城塞之內,妾身想去探望,還希望公爺能體諒我們一家人的辛苦,畢竟我們朱家也是為大明流過血的,我們想……一家團聚.”

張周問一旁的孫上器道:“朱暉人在此處嗎?”

孫上器道:“剛調來.”

“嗯.”

張周點頭道,“見一面可以,但你們想一家團聚,目前來說還需要一段時間。

尤其是你的子女家人等,現在流落於各處,想聚攏起來也不容易.”

保國夫人急忙道:“有公爺出面,也不行嗎?我們不求能免罪,只求能一家團聚。

家夫和妾身都願意為朝廷做事,實在不該忍受一家分離,況且……”

孫上器打斷她的話道:“休要造次!”

隨即保國夫人也就不敢說什麼了。

張周問道:“保國公府,如今在城裡的,有多少人?”

孫上器道:“之前被髮配的家眷有四十幾口,目前在城內的,有近三十人,如果算上家僕等,人會更多。

不過那些人無法追查去處.”

“刨除之前已經同意跟你團聚的,現在最多在城裡的人,允許你們每隔一段時間見面.”

張周道,“想要真正一家團聚,還要多做事。

在這裡做事,除了能拿到工錢,還會有一些額外的獎勵,只有你們積累多了,才能贖為平民,到時就沒人能干涉你們的自由了.”

保國夫人道:“妾身不明白.”

“會有人讓你明白的.”

張周道,“孫僉事,你跟她解釋解釋那積分制。

做得好,以後你們可以在這裡升遷,就算是復爵,也未必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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