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厚照正在接受老父親的考校,一旁立著東宮首席講官、身為詹事府詹事的王鏊,皇帝身旁則立著陳寬。

一連幾個問題下來,都是按照朱厚照的課業大綱出的題目,朱厚照也算是對答如流,但顯然對朱祐樘來說,他的期待遠不止如此,隨後超綱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朱厚照一概都啞火了。

“連這都不會嗎?”朱祐樘厲聲喝問道。

朱厚照一臉不耐煩道:“父皇所問的,好像兒臣還沒學到,沒學到的怎麼會呢?沒人教,要兒臣無師自通嗎?”

“你……咳咳……”朱祐樘氣得直咳嗽。

王鏊在旁邊看了,也不好隨便說什麼,畢竟太子課業沒達到皇帝的預期,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終於對付了兩篇文章,其實也根本沒用多久,一個時辰不到就寫完了。

朱祐樘道:“接下來,你或會入閣,東宮的事情,就交給旁人,走之前把該交接的都辦好,尤其是太子的課業,先把規矩擬定好,一切都不能亂!”

高鳳迎過來,先看了看兩篇文章,雖然不能通讀,但大概也瞧出朱厚照並沒有應付了事,兩篇文章至少還是能看的……

朱厚照的文章交了上去。

那先入閣的人,就可能會成為鋪路者,也會成為炮灰。

王鏊覺得這話題有點扯淡。

“好聽的話,本宮一個字都不想聽.”

朱厚照道,“現在給父皇送去,他必定以為本宮實力遠不止如此,現在還只是讓寫一篇,以後不定每天給我加到五篇……天黑之後再送。

去送的時候,還要跟他們說,本宮殫精竭慮好不容易才寫完,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且肚子餓的咕咕叫……算了,這句不說,父皇不會相信,他也不會體諒我的.”

“他……不合適吧?”

已經把傳統文臣勢力給壓服,這會升張周大概是最好時機,讓張周為兵部尚書兼禮部尚書,等於說通知兼任了軍政大權和輿論之權,對朝堂的把持進一步加強……

如上次他不想入閣的理由一樣,現在入閣,其實是有點“早”,因為入閣之後,回頭就要遇到個很麻煩的事情,就是張周入閣的問題,皇帝會在短時間內讓張周成為首輔。

“不知道.”

劉瑾道,“大概……都跟著蔡國公做事吧.”

朱厚照道,“你以為誰都稀罕跟你一樣,當個死太監?當本宮沒說!這樣,你先在城裡準備好馬車,從京師到海邊一共就幾百里路吧?每隔幾十里路,就安排一輛馬車,直到本宮出宮之後,一路換乘……有的地方你準備兩輛,我就怕父皇提前探知訊息,我跟他來個虛虛實實……他以為掌握了我的出行計劃,但其實我還留著一手.”

陳寬笑道:“是王學士覺得入閣的時機不對吧?”

張周從兵部尚書升吏部尚書都合適,可唯獨升禮部尚書,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意思。

王鏊知道,下一把火就該燒到自己身上,他趕緊上前一步道:“臣在.”

大概就告訴陳寬,自己聽懂了就行,更多的都是廢話。

“太子,莫要說氣話了。

您才是大明的儲君.”

高鳳還是小心翼翼去提醒。

王鏊感覺出,皇帝是打算直接提拔張周,而不打算藏著掖著了。

王鏊只是點點頭,臉上無喜無悲。

“兒臣說,可以,但請父皇不要每次都如此嚇唬兒臣,兒臣把該學會的也都學會了,如果每次是為了讓兒臣有自卑心理,實在沒什麼必要。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朱厚照是很講個性的,他當然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

最好是等張周入閣之後,王鏊再入閣,如此就沒了這層擔憂。

陳寬道:“看來,王學士對於入閣之事,似乎並不太熱衷.”

也沒人評價好或者壞,甚至在朱厚照看來,老父親最近可能都沒時間檢查他的作業,所謂每天都交,不過是給他這個當兒子的找事,當父親的完全沒把這件事當回事。

“啊?”

文華殿。

……

王鏊沒想到,自己入閣的訊息,會是以如此的方式傳達給他。

劉瑾這會似乎也明白了,原來在小主人心中,自己也不過只是個工具人,而他最大的功用,就是掩護太子出京,找機會去見張周……

果然這宮裡最難當的差事,就在東宮,這每天過得都是什麼鬼日子?

朱祐樘道:“學點東西,都要按部就班,莫說是溫故知新,就連曾經學的,怕你也沒記住多少。

之後要多寫幾篇文章,哪怕寫得不好,每天都要交一篇上來,朕親自給你檢查.”

“等我當了皇帝……”朱厚照發呆半晌,似乎在想未來自己當皇帝后應該做什麼,嘴上又在嘟噥著。

這是他真實心態的流露,他可沒有說瞎話,他是真的想見到這位小主人,因為這關乎到他的前途和未來。

朱厚照氣勢洶洶道:“我當夠太子了,是不是不當太子,就不用這麼費心了?大不了,讓我弟弟當太子得了!哼!”

你欣賞人家,就要把人閹了送到宮裡來?

“想什麼呢?本宮準備讓他們偶爾進宮,陪本宮玩玩.”

王鏊似是聽明白一點……陳寬這是在提醒他,有些事不是他自己想說的,而是皇帝囑咐讓他說的。

老父親不講武德。

高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招來太子的厭惡。

“陳公公提醒的是.”

王鏊道,“在下一定要盡心竭力為朝廷辦事,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當兒子的,最厭煩的就是老子對自己的課業指手劃腳,他巴不得每天都只玩不幹別的。

因為朱厚照既不吃軟也不吃硬。

“哼,你是在推脫吧?本宮當年出京,往江南去,一路都那麼順利,現在居然還有那麼多麻煩事?對了,最近本宮一直記得,南下的時候遇到幾個人,跟本宮還聊得來的,他們人在何處?”朱厚照想到了孫澈、公冶平和胡峰這三個他微服出巡時認識的人物。

不管是不是你,都是你,除非要跳過你選旁人入閣……至於跟張周先後的問題,似乎也不用顧慮什麼,因為他好歹也是張周的“座師”,當老師的還沒入閣,直接讓自己的學生先入閣,以後在閣部之中,這禮數尊卑就是個大問題。

……

朱厚照見到劉瑾如此熱情,顯然不是單純想念。

……

陳寬道:“王學士德高望重,如今謝閣老因事而被奪職,您不入閣,誰更有這般的資歷和威望呢?”

……

王鏊問道:“也就是說,是由林尚書遷為吏部?”

這讓王鏊一時無法應答。

在他寫完之前,沒有任何一名東宮侍從敢上前,因為皇帝有言在先,若是他不能把文章寫好,連以後伺候的人都要靠邊站,把他一個人關到小黑屋,自己獨立生存。

大概就是想試探一下他王鏊的反應,若是試探不出來,也可能是想暗示讓他王鏊心裡有數,這方便讓他站隊。

王鏊道:“沒有,能為朝廷效命,任何差事都是可以的。

只是東宮或有些事,還放不下.”

……

“是嗎?”朱厚照道,“這三個傢伙,辦事能力一般,但嘴是真的甜,南下時候有他們在,就能無憂無慮。

你出去幫本宮找找,本宮打算把他們帶進宮裡來.”

“回去讀書!”朱祐樘道,“把今天的文章交上來,每天都要交,交不來的話……就關起來,身邊不留任何侍奉之人,也該讓你多自立了!”

總不能皇帝讓他王鏊入閣,而他王鏊卻一頭扎到劉健陣營中去吧?

這種提醒,就會顯得有必要。

非要考他沒學過的,這不是典型的故意找他麻煩?

“混賬!自己課業不精,還在這裡找藉口?罰今天寫兩篇文章,滾!”朱祐樘想當個嚴父。

題目還是朱祐樘自己出的。

“有些話,咱家不該說,但陛下那邊,也沒讓咱家隱晦。

說得有不對的地方,還望王學士見諒.”

陳寬笑著說道。

“是.”

陳寬回答也很直接,“禮部中事,很多不能拿常理來揣度,其實王學士升禮部尚書,也未嘗不可。

但也有人認為,應該由那位張尚書,升為禮部尚書.”

等於是讓兒子參加科舉考試,上來就要以四書文來寫文章,題目也都很規範,就是想讓朱厚照早早成材。

劉瑾嚇了一跳。

“你有病啊?”朱厚照當頭便罵。

一句話,也讓王鏊認清現實。

“殿下……”高鳳嚇得腿都軟了。

“殿下,奴婢這就讓人給陛下送過去。

殿下的才學與日俱增,讓奴婢佩服啊.”

高鳳笑著恭維道。

高鳳眼見丘聚等人在豎著耳朵聽,一擺手道:“太子殿下還在奮筆疾書,都到外面去等。

放心,天黑之前,太子殿下一定能寫完.”

“什麼?父皇,一天一篇,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兒臣寫一篇文章就要花一兩個時辰,寫完之後……還哪有時間去學別的?”朱厚照當然不滿意。

陳寬再道:“雖然最近未有廷議,但接下來……陛下在朝中,或會把朝中大事拿出來商議。

禮部尚書這職位,也不知是由何人來接替.”

“等我當了皇帝……哼哼!把蹴鞠拿來……算了,蹴鞠陣仗太大,就拿點小玩意來,我自己玩,你們都一邊靠著,就當不知道我寫完了,如果有人來催促,就說我還在奮筆疾書就行了.”

但其實王鏊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是什麼……也很清楚,自己現在是無法融入到劉健派系的。

翌日朱厚照還在文華殿內讀書,就見到一個老熟人早早立在了文華殿之前。

“好你個狗東西,這麼久才回來見本宮?想沒想本宮?”朱厚照樂呵呵道。

“王學士,在這裡先說聲恭喜了,您馬上要入閣,以後在朝中可要多照應.”

陳寬笑著道。

“怎樣?西北好玩嗎?起來都說說……還有,本宮想出京一趟,你給安排安排.”

他臉上帶著幾分憂愁,卻還是趕緊應聲道:“臣遵旨.”

高鳳道:“殿下為何要如此想?”

“不太……容易.”

劉瑾道。

朱厚照神色有些疲倦,大概是因為今天耗費心神太大。

皇帝也不會拿具體的事來與他隔空商議……而他王鏊現在也只需要表態,而無須表達自己在施政上的思想。

“想,天天都在想.”

劉瑾臉上繼續堆著笑容,雙目中還有淚水在打轉。

畢竟弘治朝的文臣是要臉面的。

高鳳一看這架勢,瞬間感覺到眼前這孩子好像是受到什麼重大打擊,本還想安慰兩句,但又覺得自己只是個伺候人的,言多必失,還是乖乖聽命到後面等著。

朱厚照被人送回東宮,找人監督寫文章去了。

人趴在桌上,無精打采,開始發呆。

……

朱厚照回來之後,就要悶頭寫功課。

“我還能怎麼想?都不把我當兒子了!有他這麼當老子的嗎?”朱厚照差點想破口大罵。

朱祐樘道:“你說什麼?”

但顯然這不符合他平時的做事風格,看起來是把自己氣得夠嗆,但對兒子來說,影響微乎其微。

陳寬則負責送王鏊出宮。

陳寬道:“陛下息怒.”

“嚇唬誰呢?”朱厚照小聲嘟囔。

朱厚照幾次想把人喊過來,但都忍住了,一直到中午放飯,朱厚照才趕緊把劉瑾叫到跟前來。

劉瑾瞪大眼,心說,您還挺有智謀的。

陳寬笑道:“張尚書好歹也是侍讀學士不是?雖然他許久未在翰林院內供職,但之前《會典》的功績,陛下一直都未加賞賜,升禮部尚書……或者是同時兼任,也不是不可。

還有那位戶部尚書……最近也一直都在生病,陛下對此或也會有所考量的.”

“奴婢參見殿下.”

劉瑾一臉喜出望外的模樣。

朱祐樘氣憤道:“朕在你這年歲時,不用先生督促,每天都會去讀書,甚至讀書到深夜。

每當遇到不會的,殫精竭慮也要搞明白,而你呢?王學士.”

“看啥?缺錢嗎?沒錢的話,找我兩個舅舅要.”

朱厚照道。

“殿下,兩位國舅都去港口了,聽說已經走了一段日子,估摸著也快到港口了吧.”

劉瑾道,“遼東在用兵.”

“是嗎?那更好了,本宮也要去打仗!本宮滿腹韜略,就等實戰一把!這次誰都別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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