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黃河南岸,夏家堡以北。

一場大戰在天明時分已經開啟。

楊一清麾下七千騎兵,加上李鄌、鄭英各兩千兵馬,與韃靼人展開了周旋……之所以是周旋,是因為目前大明麾下將士的彈丸數量嚴重不足,加上兵馬數量和中近距離作戰的劣勢,也只能採取周旋的態勢。

「大人,***從我們左翼殺過來四千多騎兵,衝散了前面的火炮陣,有十幾門炮都落到***手中。」

楊一清身處在中軍之中,負責指揮這場戰事,所得知的訊息看起來並不太樂觀。

還沒等楊一清問詢,旁邊的張僩急忙問道:「炮彈也被搶走了嗎?」

來傳話的副總兵高丕道:「炮彈已經用完了,本來在後面埋了不少的天火藥,但蒙古***並未進入埋伏圈。炮已經被他們給馱走了。這一戰我們損失了至少三四十個弟兄,***那邊被炸死至少有六七十,但首級沒拿回來。」

「唉!可惜啊。」張僩聽著戰報,一拍大腿在感慨。

楊一清道:「能殺傷敵寇,將賊人逼退,就是最好的結局,沒有炮彈的火炮就算損失幾門也沒什麼。」

張僩道:「不能把人頭拿出來,就不算功勞,空口無憑啊。」

楊一清則搖頭道:「以後戰場上論功行賞,不能再像以往一般,非要把首級帶回來,且此戰我們沒有細究首功的資格,能將韃靼人擊敗,讓他們放棄渡河劫掠的計劃,就算是不負朝廷所託。」

「呵呵,楊軍門您可真是想得開。」

張僩雖然現在跟楊一清站在一道了,但他還是沒法跟楊一清完全共情,聽楊一清的也將意味著將他鎮守太監的許可權交出去,他自然是有心不甘的。

「報!從躍馬臺探知,韃靼有人馬於清早渡河,正在河對岸結陣,且河面上有船隻,協助韃靼人渡河。」

當此戰報傳來的時候,讓楊一清頗為著惱。

楊一清怒視著高丕道:「不是說,沿河的船隻都已經焚燬?韃靼人從何得來渡河的船隻?」

高丕為難道:「末將不知。」

張僩也氣惱道:「是沒燒乾淨,還是有人想暗中協助***?如果***過了河,我們大部人馬如何渡河?到那時,他們只需要派人在河邊守著,剩下大部的人馬就可以在寧夏各處騷擾百姓,這可是大事!」

高丕低著頭,心裡也在嘀咕。

還用你們來提醒我這是大事?關鍵是情況如何,我也不知道,或許韃靼人是臨時砍伐樹木造船呢?

楊一清眼神中也帶著幾分急切道:「不能再被動等***來犯了,他們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以兵馬牽制我們,協助其大部過河,如果以兵馬劣勢而被動迎戰,只會被韃靼人所挾。非要主動炊具不可!」

張僩問道:「不是說,襄城伯的人馬已經渡河了?他們在對岸……沒有阻截嗎?」

高丕看了看不遠處的一陣騷亂,抱拳道:「張公公,目前沒法跟襄城伯的人馬取得聯絡,***有兩路人已經隔斷在我們與襄城伯人馬之間,***騎兵數量眾多,且來去如風,看到我們用火器,他們也不正面作戰,都是在各處繞著周旋。」

張僩氣惱道:「那就派人舉著火銃,就這麼殺過去,不就能取得跟襄城伯所部的聯絡了?」

高丕驚訝道:「這怎麼可以?」

「為何不可?」張僩也很生氣,「你不說***怕火器,怎麼,前面的將士不敢往前衝還是怎麼著?」

楊一清伸手阻止了張僩對高丕的指責,道:「張公公,是本官不允許貿然出擊的,先不論很多將士手上的火銃早已經沒了火彈,再者韃靼人在我們之間派出數千騎兵阻隔,要想逼韃靼人讓開一條缺口,至少

要派出兩千騎兵以上,勢必會令我南線中軍空虛。」

張僩這才聽明白。

去的人少了,韃靼人不理會,可以生吃。

去得人多,韃靼是畏懼火銃讓開一條缺口,但楊一清這邊一共才七千人,調個兩三千隻為打通一條跟李鄌之間聯絡的缺口,在楊一清看來是不智的。

「襄城伯和武安侯到底能否在對岸阻截韃靼人,也看其本事,不過昨夜崔駙馬也表明,此番上游渡河,也不會帶去太多的馬匹,只希望他們剩下的火彈會多一些,至少能把渡河的韃靼人給震懾住!」

楊一清似乎也不指望李鄌和鄭英能有什麼超常發揮,因為他知道這兩路人馬的槍炮彈損失也是極大的。

張僩嘆道:「這要是火彈充足,給韃靼人來個半渡而擊,估計能把黃河的水給染紅,能讓他們留下幾萬具屍體。」

楊一清道:「能打退他們就是好的,不要做無望的揣度,韃靼人正是知曉我們火器不足,才會如此佈置戰術。韃靼小王子也不會束手就擒的。」

話剛說完,馬上又有傳令兵在傳報:「……報,韃靼從北方正面來襲,人馬數量在萬數之上。」

「來了!來了!」

張僩很緊張。

韃靼人一下來一萬,火器不足的話,那就只能是硬拼了。

楊一清隨即下令道:「將我中軍頂上去,列開陣勢,有火彈和沒火彈的並列而站,不到二百步之內不發射,設絆馬索……」

在韃靼人試探進攻時,楊一清深知必須要穩住己方的陣腳,拿出一種明明我火銃和火炮是空的,但其實還能發射不少次的假象,逼著韃靼人不敢跟大明將士正面決戰。

等高丕和傳令兵等都下去,各軍也開始如楊一清所吩咐往前壓。

張僩才低聲提醒了楊一清一句:「楊軍門,不是咱家說,咱這三板斧怕是頂不住了,韃靼現在或會有所忌憚,但等其多試探幾次,必定能察覺端倪。正可謂是黔驢技窮,情況就大大不妙了。」

楊一清冷冷道:「照張公公如此說,以往沒有火器和火彈時,韃靼來犯就不用迎戰了?」

「呵呵。」張僩繼續苦笑著道,「以前就算火器不行,始終還是有的,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指望咱七千騎兵跟***數萬騎兵作戰。就算這是大明疆土之內,怕也沒法讓咱佔據天時地利之勢,形勢不妙,楊軍門,咱還是想想若是拖不住***,他們非渡河了,該怎辦才好。」

就在楊一清苦於跟韃靼人正面周旋時,戰場周邊兩外兩路兵馬,李鄌和鄭英兩路,境遇則有所不同。

如楊一清所料,這兩路其實在槍炮彈的損耗上,並沒有寧夏本地兵馬那麼重,損耗大的,其實也只是崔元帶出去的那四百人,剩下的人很多都還沒機會正面跟韃靼人交鋒。

但因為其本身沒有帶重火器,基本全是靠火銃,射程也不如火炮那麼遠,實際上這兩路人馬也只適合跟韃靼人做中距離的作戰,而不具備遠端作戰的實力。

李鄌這一路,現在基本上是以崔元為主導,由崔元親自領兵七百多人,從上游渡河,且在黎明之前,七百人都已經順利渡河,並將馬匹也帶過河。

本來可以不運馬匹,只以士兵渡河,可能會將兩千人多運過去,但始終大明將士這邊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必死的決心,都認為強行渡河的危險太大。

且在沒有馬匹的情況下,韃靼人殺過來基本就只有死路一條,連逃跑都沒辦法。

將士們能騎馬,至少還有逃的資本,所以無論是李鄌,還是麾下的很多將士,都主張運馬過去,哪怕運的人少點……做周旋也不至於連後路都沒有。

李鄌沒有隨軍渡河,他帶剩下的一千二百多兵馬留守

在南岸,說是隨時增援,但其實在天亮之後,他們已經失去了渡河的條件。

至於鄭英一路,則完全沒有渡河的打算,他們距離李鄌這邊還有十幾裡的路程,且在戰事開啟之後,進兵也相對緩慢,他們甚至繞過了寧夏中軍所在,往黃河下游,也就是寧夏所部右翼的方向挺進,似乎是想等李鄌和寧夏所部把韃靼人給逼著只能沿著黃河南岸北撤時,他們趁機跳出來截殺。

戰事的重點,還在於崔元能否利用手頭上不到八百將士,將韃靼阻隔在黃河南岸。

天亮之前,崔元就與徐甚帶著七百多將士往下游趕路,因為中間要跨過幾道山坳,隊伍並不是沿著河邊走,而且沿途要防備韃靼人的哨探。

「崔駙馬,已有***出沒,哨騎未能將***擒獲,往東北邊去了,估摸著***很快就會知道咱來了。」

徐甚出現在崔元馬匹之側。

崔元只是勉強擺擺手道:「無妨,早就料到了。」

對於徐甚這些當兵的來說,騎馬疾行趕路還算是適應,崔元雖然騎馬水平也還行,但到底沒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有點吃不消。

隊伍甚至要遷就崔元一人,讓行軍速度不至於太快,不然把主帥給丟下,那就沒意思了。

崔元靠著石溝城一戰,已經成為這路人馬心中的牛逼人物,這群人肯跟著一起渡河,很多都是看在崔元的面子上,也是他們知道,崔元事後一定會被朝廷大肆賞賜,而跟著崔元來犯險,即便戰敗逃走了,回到大明的關隘也不會被追責。

反倒是留守在黃河南岸的那群人,即便他們能全身而退,也會被當成是孬種。

徐甚看崔元那虛弱,但卻在堅持的樣子,感慨道:「崔駙馬是末將生平僅見的英雄人物,您本可以安守在後方,軍功賞賜一樣也不少,卻肯身先士卒,這般的胸襟真是無人可比。」

崔元聽了這話,到底還是有些受用的,這代表自己得到了認可。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徐甚不過是在拍馬屁,因為徐甚不止一次說過,想跟他到京城去混,甚至還想跟他崔元一起進研武堂。

崔元是個實在人,他道:「我不知別人怎樣,我是別無選擇。」

「您……沒有選擇?」徐甚不解。

你都是大明的皇親國戚了,居然還身不由己呢?如果你想當縮頭烏龜,誰還能攔著不成?是皇帝讓你不要命往前衝的?追究責任,也都追究朱暉和李鄌之流去了。

「唉!」崔元嘆口氣,突然抬頭對著前方東邊的天空。

對他而言,那就好像是美好的過往,是曾經的天真無邪,是他曾經無憂無慮的人生,可現在……

徐甚見到崔元這般神色,也就識相住口不言。

崔元到底覺得徐甚是自己人,便解釋道:「是公主讓我到研武堂,是戶部的王侍郎欣賞我,給我兵法韜略,讓我進步。陛下賞識,讓我隨軍……保國公讓我隨前軍而行,襄城伯讓我隨先鋒軍而戰……只有今日這一戰,大概是我自己所選的。但選不選,結果也就那樣了。」

徐甚這才知道,原來崔元在戰場上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被趕鴨子上架。

這更不好置評了。

崔元道:「如果***北上過河,寧夏周邊數百里良田、十數萬百姓將會遭殃,那是軍人的失職,但也有人告訴我,去年韃靼人沒有過黃河南下,只是在寧夏,也將這裡折騰到不輕,那時候是安邊侯帶兵跟韃靼人苦戰,最後將韃靼人逼退。」

徐甚愣了愣,這位臨時主帥,關鍵時候怎麼還恭維起別人來,關鍵是這個人他也不在寧夏,甚至都不在西北啊。

徐甚略顯尷尬道:「安邊侯,的確是英雄人物,都推崇不已的。」

崔元點頭道:「也是他告訴我,***並不是不可戰勝的,只要聽蔡國公的,那韃靼人將會如風吹紙殼散。我是這麼想的,既然這次韃靼人的一舉一動都在蔡國公的算計之後,那我們在黃河北岸伏擊,也一定能出其不意,將其挫敗,保一方百姓的安寧。」

「崔駙馬,您是說……您也不太有信心,只是因為……蔡國公這麼說的?」徐甚有點慌。

眼前崔元這位主帥關鍵時候有點掉鏈子,嚇著他了。

「嗯。」

崔元卻很淡然點頭,「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對於黃河這一戰是如何安排的,但既然連寧夏巡撫楊中丞都認為我應該領兵渡河,那想來這就是正確的選擇,我既相信蔡國公,也相信楊中丞。所以我們必勝。」

徐甚差點都無語了。

心裡早高呼。

娘啊,能選擇的話,讓我回南岸去,先前的功勞夠了,我這是豬油蒙了心,被人坑著來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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