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公主府。

永康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頭疼欲裂之下,她根本就記不起來昨晚拼酒的過程,但隱約卻知道自己好像是輸了。

“您是被人送回來的,這一夜都有人照顧著,公主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乳孃在旁給端茶遞水。

永康心中自然氣不過,咬著牙道:“他一定是用了什麼障眼法,否則喝了幾斤的酒怎可能會醉不倒?”

這邊永康去沐浴更衣,費了好大的力氣還是沒把一身的酒氣給衝散,卻是她尚未收拾完畢,這邊乳孃又過來告知她,說是宮裡派人來。

“李公公?”

永康換好衣服走出來,卻見李榮手裡拿著御旨,正含笑望著她。

李榮笑道:“陛下有旨意傳達,是有關崔駙馬的。”

永康收拾心情,恭敬道:“不知皇兄是何意?是要給駙馬封爵嗎?”

“沒有。”李榮道,“陛下傳旨,讓崔駙馬留在寧夏鎮,充任臨時的參將副總兵,協助寧夏巡撫楊一清處置地方軍務等事。”

“什麼?”

永康一聽瞪起眼來,“還是留在西北?張秉寬言而無信。”

李榮搖頭道:“殿下您是不是有何誤會?昨夜您去赴宴,說好了比試喝酒,您好像是先醉倒回來的吧?”

永康登時愣在當場,呢喃道:“皇兄也知曉了?”

她本來還想去朱佑樘那告狀,說張周故意讓她一個長公主在公開場合喝酒,敗壞大明皇室的名聲,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張周做的什麼事,都沒有瞞過朱佑樘。

或者還是她那位皇兄故意讓她在人前喝酒,甚至是出醜的。

李榮道:“長公主殿下,崔駙馬留在西北軍中,對於他的威望提升是有助益的,現如今他回京城又能做什麼呢?京營裡當差,真就會有大的出路嗎?”

“爵位呢?”永康最痛惜的,自然是丈夫本來唾手可得的爵位。

李榮笑道:“留在西北還有繼續立功的機會,至於此番的軍功,陛下也會論功行賞,也沒說不賜爵,只是要看時機。戰事剛休,韃靼下一步的動向不明,此時就給賜爵的話,難免會被人說閒話。”

永康道:“有功得賞,他人會有何閒話?”

“崔駙馬到底是皇家中人,宗人府內當差的人,得了爵位,他人怎不會說閒話呢?長公主殿下,這是陛下的手諭,您也不必接旨了,您自己瞧。奴婢這就先回去了。”

李榮不想跟永康多加廢話。

皇帝的旨意就是最終的安排,不管你一個長公主是否接受,或者說你也沒資格反對。

永康心中自然是氣憤不過,連客她都不送。

等乳孃出來之後,安慰道:“駙馬得了將職,是好事。”

永康憤而將御旨甩到桌子上,一臉羞憤之色道:“皇兄現在寧可聽信一個外人,也不肯為他的皇妹做主!副總兵算什麼?冒險不說,讓我們夫妻千里相隔,以後不定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相見呢。”

……

……

內閣。

有關崔元的任命書,由翰林院草擬,也是很快便傳到了內閣三名大臣耳中。

趁著中午休息吃飯的時候,李東陽似有所思道:“說來奇怪,崔懋仁也算是王德華提攜出來的,卻被留在西北沒召回來,該得的爵祿也沒得,透著些希奇。”

謝遷笑著問道:“你是覺得,崔懋仁的軍功,或並不在張秉寬的計劃之列?”

李東陽道:“倒也說明,之前的計劃倒也沒錯,或是可以跟崔懋仁走得近一些。卻是王德輝那邊,最近……談得很不順。”

內閣這三位如今也很頭疼。

之前的計劃,是要把王華和王守仁父子拴在傳統文臣這邊,本來他們認為難點在初出茅廬的王守仁,怕王守仁不識相,所以他們先找更容易下手的王華。

結果卻是……王華好像比他兒子更油鹽不進。

以至於王華好像連自己的前途都不在意,對於內閣等傳統文臣所丟擲的橄欖枝,選擇了置若罔聞的態度,讓去遊說的李東陽碰了一鼻子灰。

收攏王家父子的計劃受阻,他們自然就要把目標對準另一個人,就是剛崛起的崔元。

劉健道:“皇親國戚,在態度和原則上,到底不及進士出身的同僚堅定。”

謝遷卻好像饒有興致道:“我倒聽說,最近永康長公主跟張秉寬之間,好像鬧了很多不愉快,且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倒或是個機會。”

劉健對於跟永康長公主建立關係,並沒多大興致,他反問道:“楊應寧呢?”

總想著拉攏不太容易收攏的,還不如考慮一下仕途更接近傳統文臣的楊一清。

李東陽搖搖頭道:“從奏捷的奏疏呈遞之後,楊應寧甚至未再上過任何的奏疏,私下裡更是沒有任何的書信送往京師,至於他是否暗中跟兵部有過交際,再或是他意向如何,如今是一概不知。”

楊一清雖是“後起之秀”,但論心機城府,可絲毫不比朝中這些老油條差。

知道自己現在是眾矢之的,楊一清雖然很清楚投靠張周才是正途,但他卻保持了一種表面上的中立,不跟朝中任何勢力有直接的牽扯,專心在自己調離寧夏巡撫任之前,把手頭上的差事做好。

謝遷道:“楊應寧倒是很有意思,之前在陝西做過學政,管理過馬政,更早的時候做過陝西的巡按御史,對西北邊政算知悉但絕談不上精通。去年寧夏邊政出了那麼大的亂子,陛下竟都沒把他拿下來,還給他機會立功……他這是想投桃報李嗎?”

李東陽問道:“於喬你是說,他感念張秉寬的提攜之恩?”

“呵呵。”謝遷笑著搖搖頭,“不好說。”

“楊應寧到底是靠資歷起來的,任寧夏巡撫也非一蹴而就,若不靠他,也不能指望王德華、陸勸卿站在我們的立場上。”劉健說著,把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奏疏,從一摞奏疏最上面拿出來,“明日早朝,把這件事跟陛下提一提。”

謝遷拿過來一看:“女真人又有動向?”

李東陽甚至不用看內容,就知道里面說的是什麼,顯然他之前也留意過。

在王守仁被調去大同之後,甚至連遼東巡撫陸完也被調回京城,遼東巡撫變成傳統文臣出身的王憲之後,遼東女真算是獲得了喘息之機,一連串想“收復失地”,很多被安置在遼南等處的女真人,也都在暗中遷徙,跟大明之前安置政策作對。

甚至在撫順等地,發生了小規模的暴動。

雖然事不太大,卻被劉健認為可以借題發揮。

劉健道:“也該讓楊應寧知曉,不是隻有張秉寬才能調動西北將官之職,讓他去奴兒干都司行治軍之事,既是為了撥亂反正,也是給他個歷練的機會。”

奴兒干都司是張周提議重設的,所管理的就是建州、海西女真等。

楊一清如今最風光的時候,肯定在等著皇帝和張周將他調到更重要的位置上,諸如替代秦紘為三邊總制,或者是調去宣府當巡撫,甚至是加官進爵有機會當上六部侍郎調回京城等等。

若是把楊一清調去遼東,對楊一清心理自然是一種磨練,這算是內閣對楊一清的一種敲打。

謝遷笑著問道:“陛下能同意?張秉寬,應該能看出我們的用意吧?”

李東陽道:“此時提及將楊應寧調往遼東,陛下應該不會反對,既然遼東平女真之事乃陛下所定的策略,現在已生變亂,派個有功之臣前去厎定,也乃合情合理。張秉寬跟楊應寧之間似乎本就沒太多往來,他這時候出面反對,卻正好落人口實,料想張秉寬不會這麼貿然去反對的。”

李東陽老謀深算。

把楊一清從寧夏巡撫調去遼東,明擺著就是給楊一清下馬威,卻還讓張周甚至是皇帝無話可說。

“挺好,挺好。”

謝遷似乎聽明白了,還在那笑著感慨。

就好像是耍陰謀詭計一般,讓謝遷覺得心情舒暢,謝遷道:“以前張秉寬在暗處,我們在明面上,有時要猜他怎麼拆招應招。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轉而在暗,感覺靈活多變多了。”

李東陽和劉健同時白了謝遷一眼。

好似在說。

以為陷入暗處,也就是陷入被動,是什麼好事呢?

以前我們可以主動出手,把張秉寬給壓住,但事都沒成,現在讓張秉寬趁勢崛起,反倒讓我們處處陷入到掣肘,甚至要被他牽著鼻子走,就這樣還值得慶幸?

李東陽道:“明日早朝,上奏時要注意口吻,這事還是由於喬你來提,進退也算是有個準備。”

由謝遷去當提議之人,李東陽和劉健先隔岸觀火,利用謝遷口舌上的便利,算是給傳統文臣進退的維度,若皇帝對此事反對意見強烈,也算是留有後路。

“明白。”謝遷知道,自己就是個幹苦差事的,也不反對,反正內閣的分工一向如此。

……

……

劉健三人的計劃既定,他們並不會過分去強調要暗中實施。

為了這件事能保證合法合理,他們首先要在遼東的上奏中擬定票擬,建議皇帝把楊一清調去遼東,如此一來在來日早朝之前,這件事其實已為司禮監所知。

李榮在跟朱佑樘奏稟之後,朱佑樘似乎也沒覺得如何,李榮看出來這是內閣恩威並施收攏楊一清的手段,也不好在皇帝面前揭破。

趁著當晚去跟張週會面,談有關朱暉等勳臣案子時,李榮也就把事明確跟張周說了。

張周府上的書房內。

李榮坐在一旁,看著張周在寫寫畫畫,李榮甚至都不好意思上去看看張周紙上寫的是什麼。

“李公公是擔心,楊應寧離開寧夏之後,韃靼人捲土重來?”張周好似是不明就裡一般,問出個讓李榮很無語的問題。

李榮尷尬道:“先生,您就不擔心這位剛崛起的能臣,跟您就貌合神離了?這以後,應該是平草原時可仰仗之人吧?”

你提拔起來的,什麼花馬池、石溝城的功勞,還是你提前算出來,白送給他的。

把人培養起來,現在說甩手就甩手?

張周道:“同是為朝廷當差,分什麼彼此呢?我反倒覺得,內閣的提議有其合理性,若讓我來挑選去遼東平女真的人選,在新建伯之外,也的確是難找到能人。”

李榮苦笑道:“區區女真而已,何至於如此擔心?反倒是朝鮮人,容易尾大不掉。”

張周搖搖頭道:“李公公說錯了,女真看似人少,但一直是中原王朝的隱患,剿而不滅,會是未來一段時間的常態,非一般人可領如此的差事。我本有計劃,準備讓唐寅跟安邊侯領命前往遼東,他們畢竟有去徵繳過的經驗。”

“這……挺好啊。”

李榮欣然認為,唐寅才是張周的嫡系,而且之前唐寅負責造船什麼的,也不見發揮其才能的餘地,讓唐寅去遼東歷練,比讓已成為大明股肱的楊一清去遼東,強太多了。

張周道:“現在由內閣提出讓楊應寧去,加上安邊侯,不挺好嗎?”

“這……”

李榮不知該怎麼評價了。

張周笑道:“二人在寧夏時,便有通力合作的經驗,如今楊應寧已贏得軍心名望,再讓他去遼東領兵,有迫切想證明自己為家族奮鬥的安邊侯一起去,多好?”

李榮道:“先生,不是咱家故意唱反調,您看此二人,都是能幫上您大忙的,調去遼東……這不是削弱您自己在京的實力嗎?”

“李公公不能如此說啊,為朝廷辦事,可不能想著私利,再說了,我這個人與世無爭的,在京城也不求有什麼大的發展,什麼實力不實力的,那都不在我思考範圍之列。”

張周顯得很灑脫道。

李榮聽了不由苦笑。

你都當上國公、兵部尚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居然好意思說什麼不求大發展?

“安邊侯這邊,也是可以稍微調整的,我倒覺得,再派幾個年輕人去歷練一下,也不是不可。”張周道,“比如說在出徵河套時,表現優異的張侖、周瑭、周瑛,還有一直迫切想表現自己的建昌伯……”

“建昌伯?他……”

李榮想說,這也算是個人物?

張周笑道:“讓他去遼東,總比將他留在京城好吧?”

李榮一怔,心說還真是如此。

張延齡留在京城那是搗亂生事的,最好就一直把他派遣在外,如此京城之人就能獲得安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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