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旁的上聽處殿閣門前。

朱佑樘親自帶張周過來參觀,順帶朱佑樘還將李榮叫過來,通知其有關陝西可能會發生一場大地震的事,讓其通知往陝西方面。

“秉寬,這是為你所設的。”

在張周面前,朱佑樘是一點都不需要遮掩,“你回京之後,先休整幾日,每天到這裡來當差,朕有事會隨時傳召你過去。你有閒暇就過去盯著太子的課業,他出去這一趟,課業上必定耽誤了不少,朕不能隨時提點,就交給你了。”

家長把孩子的課業交給班主任了?

張周想到自己每次都要跑去檢視朱厚照的上課情況,這就真的跟班主任沒什麼區別了。

但張周兩輩子都是從事教育行業的,這對他來說倒也不太陌生。

“還有,朕準備讓你見個人。”

朱佑樘似在打啞謎。

張周在琢磨,到底是見在宮裡給朱厚煊治病的寧彤?還是見賢妃母子?再或是去見周太后時。

但見不遠處,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跑過來,在雪地裡這個裹著跟小肉球一樣的女孩,顯得格外靈動,就如同在雪地裡對映下的一道陽光,有她的地方就會產生這種光彩一般。

張周見過朱秀榮幾次,畢竟跟朱佑樘一家人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再見到朱秀榮時,還是會感覺到這個女孩身上所透出的天真爛漫。

“來了。”

朱佑樘看到女兒來,臉上也洋溢著作為父親特有的慈愛,那跟見到朱厚照時完全不同。

張周想了想,自己見到張君時,差不多也一樣,反而見到女兒穗穗時,會感受到心中有股柔情。

“兒臣給父皇請安。”

朱秀榮的聲音非常清脆,給朱佑樘施禮,雙頰因為雪天出來凍得紅撲撲的,更顯得嬌氣。

朱佑樘道:“這是張先生,過來施禮。”

“學生秀榮,見過張先生。”朱秀榮看樣子老早就知道要拜師,所以給張周施禮時一點都沒覺得扭捏。

張周還禮:“臣見過公主殿下。”

“秉寬,你不必多禮,朕本意是想給她請個女先生回來,但實在難選擇,就想到讓你在教太子的同時,多提點一下她。”朱佑樘面帶慈眉善目道,“她長大了,是你挽救了她的命,讓她可以立在這裡。她現在可調皮得很,深宮內院已經關不住她,就連朕上朝的時候都會跑出來看,以後朕也會充分給她一些空間,讓她可以到上聽處來。”

張周心說。

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朱厚照出個文華殿,被他老爹知道,都要責罰。

現在朱秀榮就可以在皇宮內隨便跑……這兒子和女兒在待遇上的差距果然是非比尋常。

張周道:“小公主尚且年幼,臣怕壞了公主的清譽。”

在這時代,封建禮教還是要規避的,給女孩子請個男先生回來,本身就是不合適的,更何況還讓小公主在宮裡隨便亂跑。

萬一被人攻擊說他張周對小公主圖謀不軌,或是有什麼不尊敬的行為,那他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朱佑樘笑了笑道:“秉寬你多慮了,正因為她年幼,朕想讓她多見識一些東西,她跟朕說想學醫術……你可以指點她,回頭她再有想學的,你也一併提點,等她從你這裡受到一些啟發,回去後可以自行學習。至於女孝等,那些不必你擔憂,宮裡自會有人教的。”

名義上是師生,但其實張周所教的,都是“雜項”。

或者說那些基礎的東西,根本不需要他這個“博學鴻儒”來操心,再說了,他張周真的能教出《女孝經》的內容?他對那東西的領會很深嗎?

“先生,我會好好學習的。”朱秀榮知道自己馬上要有個很“厲害”的先生,顯得很高興,面帶期許望著張周。

眼神中充滿了求知慾。

張周道:“臣只能說盡力而為。”

朱佑樘拍拍張周的肩膀,笑道:“你想怎麼教怎麼教,其實朕想說的,是這孩子跟太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坐不住。但她是個女孩,就顯得很秀氣可愛,不像太子……朕看到就想揍一頓。”

張周心說真是心有同感。

同樣是孩子,同樣也調皮搗蛋,但就是女兒就能獲得比兒子更多的寬容對待。

……

……

上聽處內,準備很齊全。

張周和朱佑樘進到裡面後,連朱秀榮都跟著跑進來。

朱秀榮問道:“父皇,以後兒臣在這裡上課嗎?兒臣坐在哪裡?”

朱佑樘道:“這是上聽處辦差的地方,你的客舍並不在此,朕會讓人在文華殿給你準備一處,你要上課時,就跟你皇兄一起上課,偶爾你也可以去旁聽東宮講官的授課。”

“哦。”

朱秀榮還不明白那麼多的規則。

她現在只想著當個正常的“女學生”,她自然不知道她的皇兄朱厚照,這幾年為了上課,經歷過多少“摧殘”。

對朱秀榮來說,當個學生還是值得期許的事情。

或許等她上了一段時間的課之後,作為一個孩子就會意識到能隨心所欲去玩,是多麼讓人憧憬的事情。

“秉寬,說到東宮講官,朕最近想提拔王鏊王卿家入閣,你意下如何?”朱佑樘坐在為他準備的御座上,跟張周閒話家常一般說道。

張周道:“臣不好隨便議論此事。”

朱佑樘道:“朕正是覺得你應該參與議論,才會與你說……茂春,你先退下,讓朕跟秉寬說話。”

“是。”

李榮也覺得,自己在旁聽到這麼機密的事情,可能是有點不妥。

他得到皇命之後,趕緊退出殿外。

卻是一旁的朱秀榮沒走,仍舊坐在個凳子上,很認真在聽父親跟自己老師的對話。

張周道:“陛下,以臣所見,如今內閣不宜增加閣臣。”

“為何?”朱佑樘問道。

“三位閣老德高望重,有他們的主持,朝中大事基本都可以妥善處置,臣最多是在軍務之事上為陛下出謀劃策,甚至連每日的朝議,以臣所見,都可能會因一些理念上的不合,而與朝中同僚產生一些爭執。”張周道。

朱佑樘道:“若有爭執,閣部中多一個人幫你說話,不好嗎?”

張周道:“陛下,臣實在不想壞了朝堂的安定。這對未來平定草原,也並沒有什麼幫助。”

言外之意,爭來爭去的有什麼意思呢?

現在爭了半天,大臣對我的參劾已經消停了,我當兵部尚書也“名正言順”了,那朝廷上下就各司其職好了,實在沒必要去為了爭而爭,至於增加一名閣臣,外人都會知道是針對內閣,陛下也是為了幫我,那時內閣三人就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針對我這件事上。

朱佑樘嘆道:“其實最近,三位閣老已經多番請辭,朕也曾酌情考慮,打算更換其中一二人。但又不知為何,朕又覺得他們三人不可或缺,所以朕才想增加一人。”

張周心說,你還真沒感覺錯。

正因為內閣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的鐵三角,在你執政中後期對你形成了很大的助益,讓你覺得他們都不可或缺,使得這鐵三角的格局一直持續到你兒子登基。

並不會因為有了我,會讓你覺得他們三個人,誰可以被替換。

這也說明,劉健三人在弘治時期,也的確是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幫你穩定住了朝綱。

但也正是因為他們太穩定了,造成朝堂格局的桎梏,以至於在你兒子登基之後,一次太監跟文臣的爭鬥,就把你苦心經營出來的穩定格局給打破……不是要一直墨守成規,而是要在合適的時候選擇改變。

不是現在罷了。

張周道:“陛下,如今臣身為兵部尚書,想更多把精力放在軍政事務上。”

“嗯。”朱佑樘點頭,“難得你不爭,但朕又覺得,你在朝中還是太過於孤立無援。程敏政其實也可以入閣,但他容易被人非議……總是覺得他欠缺點什麼。”

朱佑樘想用程敏政,但在去年的鬻題案之後,朱佑樘對程敏政其實也失去了信心。

讓程敏政繼續當吏部左侍郎,顯然是想把程敏政往六部尚書上發展,而沒有再打算讓他入閣,反而是之前勤勤懇懇的王鏊更快得到皇帝的欣賞。

“秉寬,以後每日朝議,你可要多費心了。”朱佑樘笑道。

張周道:“臣能請求,多一些私人的時間嗎?”

朱佑樘笑眯眯道:“就知道你不想每日都上朝,這樣,朕給你一定的便利,就以你有其它的公務,允許你隔一日上朝一次。若是其餘臣工問及,朕就說你還有神機火器等需要督造……對了,工部尚書的人選,朕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六部尚書差不多換了個遍,但工部尚書到現在仍舊是徐貫。

都說徐貫當不長久,但眼看就要混到年底了。

張周道:“臣並無意見。”

“唉!你還是太拘謹了啊,朕想多用能幫上你忙的人,可又不知道誰能相助,這才是朕頭疼的。”朱佑樘道,“最近朕要把陸完從遼東調回來,但新任的遼東巡撫又沒定下來。這些都是朕所為難的。秉寬啊,其實很多人事上,他們都以為是你所決定的,但其實都是朕自行決定的。”

“朕並不想因為一些決斷,而壞了大事,更多聽聽你的意見才好,你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也要隨時跟朕舉薦才好。”

張周拱手道:“臣若有好的人選,必定會跟陛下舉薦。”

……

……

張周也看出來,皇帝對他的期許,有點太深了。

大抵有種,朝中上下什麼事都想採納他的意見的意思,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反倒覺得,自己當個三邊總制,甚至是去當個南京兵部尚書,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不用像在京城一樣,當個忙人,在南京時他有大把的時間怡然自得去做自己的事情。

當天張周跟朱佑樘一起吃了飯,沒有去坤寧宮,但卻把朱厚照也一併叫過來,跟朱秀榮一起吃了。

這頓飯,算是朱佑樘正式給兒女引介先生。

吃完飯朱佑樘就讓李榮送張周出宮,順帶也告知了有關李榮要當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的事。

“……蔡國公,還望您將來多加提點。”李榮在張周面前顯得很謙卑,宮裡的老太監中,他比之戴義有一股精明幹練,雖然看上去這些老太監在性格上都很溫和,表面看來沒有任何攻擊性。

但戴義和蕭敬的防禦攻擊體質,張周已經領教過了,自然也知道李榮不好惹。

張周笑道:“應該是李公公多加提點才是。”

李榮道:“聽說蔡國公的家眷還有幾日才能回京,如今府上應該沒什麼親眷,若是蔡國公回府後無人作陪,不妨由咱家替您安排。”

張週一聽倒覺得稀奇。

我家眷不在京,你覺得我回去之後百無聊賴,你居然想替我安排?

安排什麼?

給我找幾個女人?

張周笑著問道:“在下不太明白李公公之意。”

李榮道:“陛下放出風聲,說是待蔡國公回朝之後,研武堂將正式開班授徒,各地上奏疏請旨進入研武堂的武將絡繹不絕,且在京的勳臣也多有想為蔡國公送禮,以保證能進入其間的。他們都是一心為朝廷,也是為個人建功立業。”

張周琢磨了一下,李榮這是想替代楊鵬,當個職業中間人,把別人的禮引送到他手上?

“就算有人想送禮,我也不能收啊。”張周道,“哪怕陛下有心讓我培植一些勢力,但作為臣子的,也不能不懂規矩。”

李榮笑道:“一般臣子所送的,您自然需要避諱一些,但若是皇室中人所送的,就可以收了。”

張周皺眉道:“諸如?”

“永康長公主就想讓其駙馬都尉進入研武堂,跟陛下提出,要送府上的兩名宮婢到您身邊……”李榮道,“另外各地藩主,也有想為國盡忠的,他們也有暗中饋贈之意。”

“等等。”

張周聽到這話,抬手打斷道,“李公公,您不是在言笑吧?我一介外臣,您讓我接納藩主的饋贈?我可是知分寸的。”

李榮笑意盈盈道:“誰讓您是蔡國公呢?陛下正有用您之手,試探那些藩主之意。”

張週一聽就明白了。

皇帝並不擔心他張周協助那些藩王造反……首先,如果他協助那群人造反,能得到什麼好處?得到最無微不至的信任?那現在皇帝和太子父子倆已經能給的東西,張周有必要再去爭一次?

在皇帝都不擔心他跟那些藩主之間有來往的情況下,皇帝就那群人到底誰對皇室是忠誠的,誰又暗藏歹心。

這就大概跟歷代君王都想栽培個奸臣,讓這個奸臣去籠絡和控制朝臣一個道理……當然他張周這個奸臣並不具備貪贓枉法等品質,朱佑樘也僅僅是看中了他權勢上的不可替代性。

張周道:“那我該怎麼試探呢?”

李榮提醒道:“但凡是藩主所進獻的,您照單全收,他們的意圖您也不必回絕,若誰真的想要為大明邊疆戰事出力,也由著他們,他們想進研武堂也可……”

張周道:“可是鍾陵王的事情,立了個很不好的反面典型。”

“有一個鐘陵王就夠了,陛下要敲打,也僅只限於敲打寧藩一家,蔡國公您不妨去想,這天下之間有異心的藩主多呢?還是想為大明做事的藩主多呢?”李榮道。

“那大概是……後者多吧。”張週迴道。

李榮笑道:“若是這些藩主真心為朝廷,他們的子孫也願意到京城來學習,還以您為師,您覺得……有何不可呢?”

以研武堂的名義,讓各家藩王、藩主等把自家的子侄送到京城來當人質……以便皇帝更好拿捏各地的宗藩?

張周突然覺得,朱佑樘的手段,越來越想是個成熟的帝王。

並且能透過一個研武堂,讓各家宗藩之間形成競爭,完成內耗……

……

……

宮門口,張周還沒等上馬車,就見寧彤遠遠立在那,像是在等人。

可當見到他,寧彤又迎面走過來,一副謙卑恭謹的模樣,給人的印象這就是個大家閨秀,或者說是個嫻靜的婦人。

李榮笑道:“蔡國公,咱家便不叨擾您了。”

言外之意,你“盡興”!

張週迴頭瞅了一眼,待回過頭時,寧彤已經立在距離他不到兩米遠的地方。

“民婦見過蔡國公。”寧彤給張周施禮。

張周好奇道:“多日不見,嫁人了?”

“未曾。”寧彤道,“陛下冊以夫人之名,讓民婦可以隨時進出於宮門,但既已曾嫁作人婦,則要克己復禮。況且民婦被掃出成國府門時,已有約在先,除蔡國公府門之外,民婦並無他處可作為依身之所。”

張周皺眉道:“說人話。”

寧彤白了張週一眼,大概有種“我對你客氣你還這般挑剔”的怨惱。

她道:“妾身感謝蔡國公為妾身所做的一切。”

“比如說?”張周道。

寧彤道:“諸如為賢妃娘娘安胎,以及為三皇子殿下診病,也讓妾身有一技之長,可以在這世上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哦。”張周點頭,“沒什麼,我這個人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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