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

四月十八,朱暉仍舊在領兵前進,為了跟各路人馬匯兵一處,此時他行軍速度已經很慢,一天不過走五十里上下。

也就在當天下午,朱暉已經準備早早鑽進帳篷去“研究兵法”,結果這邊有傳令兵匆忙來報,說是發現了大股韃靼人活動的蹤跡,這令朱暉緊張到差點站不穩。

等他見到帶來訊息的人,更是眉頭緊皺,因為回來的正是之前被他派去西邊探查敵情的張侖。

而張侖是負傷而回的。

“小公爺的傷情不輕。”一名校尉過來用帶著緊張的神色望著朱暉。

意思是,如果張侖出了事,回去之後沒法跟張懋交待,可能皇帝那邊也不好說。

你看看,居然讓個從來沒上過戰場的少年郎去探查敵情,還負傷而回,你這是讓他去歷練,還是想要他的命?

軍中一堆有爵位的勳將正圍著張侖,朱暉也走過去。

張侖發現了朱暉,想從躺著的木板上起來給朱暉行禮,朱暉一抬手道:“賢侄啊,不必多禮,你辛苦了。有事直接說。”

旁邊的崔元好奇瞪了朱暉一眼,好似在說,保國公,你稱呼他“賢侄”,好像你倆差輩了吧?

張侖聲音很輕微道:“末將一直帶兵在西北查探敵情,兩天前,韃靼有一股人掩殺了我們,搏殺之後,殺了他們六顆人頭,正要撤退,還有一大股的韃靼人又殺來……”

張侖開始講述他的歷險記。

總的來說,就是張侖先是遇到兩倍於自己的敵軍,但是靠手上的火銃和一門輕炮,把韃靼人給打蒙了,斬殺六個韃靼人,傷了十幾個。

但後面韃靼人看到他們後面沒援軍,登時又派出四倍於他們的人馬,從不同的方向襲擊,直到把他們逼到死路,最後他們只能開始撤退。

“戰果,戰果如何?”

朱暉現在不在意那些韃靼人哪來的,他聽說有首級的功勞,瞪起眼來。

張侖道:“一共斬殺十人,但只帶回來六首級,傷者無法算,我們……死了五六個弟兄,我還……中了一箭,後面我們千辛萬苦才回來……過一條河的時候,還遠遠看到他們大批的騎兵在往西南的方向調,那邊是毛烏素的方向,他們可能是要去寧夏……”

當張侖說完這番話,他已經沒力氣再睜開眼。

在場一堆人面面相覷,最後近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朱暉身上。

張侖這算是立了“大功”,雖然死傷跟對方也相差無幾,而且說是殺了對方十人,但有效殺傷也就六個,自己這邊還死了幾個傷了不少,但張侖帶回了非常有價值的情報,那就是韃靼人正大股往河套西邊的寧夏防區挺進。

“不太可能吧?”朱暉旁邊的幕僚先開口了。

朱暉點頭道:“韃靼人現在不跟我們打,他們往寧夏去,明明可以在他們所擅長的野地跟我們正面交鋒,居然去打有城牆駐守的地方?本帥也對此有所懷疑啊。”

崔元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張侖,想說但又沒說出口。

他其實想提醒朱暉,你覺得張侖是那種“謊報軍情”的人?還是說他身上的傷是自己搞出來的?

“值得商榷,要好好探討一下,這到底是為何。”朱暉道,“把人送到營帳內休息,一定要趕緊治傷,這可馬上要到天熱的時候,可別出什麼事。”

在這年頭,夏天作戰最大的問題,就是受傷化膿的問題。

一旦熬不過去……基本就是個死,哪怕傷口本身並不大。

“諸位都散了吧。”朱暉又補充一句。

一旁的襄城伯李鄌,也算是軍中非常有聲望的將領了,提醒道:“朱老公爺,這有敵情,是否該派人去探查。”

朱暉道:“韃靼人就是在干擾我們的視線,你覺得他們可能從西邊打進寧夏嗎?再說了,就算打過去,也有大明的將士阻擋,我們的差事就是要阻斷他們的後路,韃靼人不往這邊來,說明他們怕了我們!”

“啊?”

李鄌都被朱暉的腦回路給鎮住了。

他隨即明白了朱暉的意思,只要韃靼人不跟我們打,那他們愛跟誰打跟誰打,責任又不在他們這一路,那他們就可以繞道於敵後,用四五萬兵馬去做一點擾亂敵後的事情……

哪怕李鄌本身也不是什麼英明神武的勳臣,聽到這話,也能感受到朱暉的無恥。

你帶著大明的主力人馬,不想著怎麼去殲滅敵人,居然想著怎麼避敵,還想著怎麼投機取巧。

你還真是……

崔元有些著急道:“韃靼人若真要襲擾寧夏,我三軍應該趕緊掩殺過去,截斷其後路,如此方為上策。”

朱暉也沒避諱在場那麼多將領,他道:“懋仁啊,打仗這種事,你還是多學著點,現在是孤證不立,或許只是小股的韃靼人遷徙呢?我們現在各路人馬還沒匯兵呢,著什麼急?等匯兵之後,再行商談。”

“那……”

“夠了!”朱暉惱了,“這軍中到底誰是主帥?遇到關鍵時候該聽誰的?本帥說按部就班,那就要按部就班,誰再提意見,休怪本帥無情!還有,今日之事一定不能對外洩露,防止擾亂軍心!”

中軍營帳的將領又是面面相覷。

他們似乎都感覺到,跟著朱暉出來打仗,好像安全效能或能得到一些保障,因為這傢伙根本不想打硬仗,是個老油條。

但想跟著朱暉建功立業,好像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等朱暉先行帶人離開之後,崔元木訥地站在那,半晌後聽到有將領在抱怨:“張家小公爺是白受傷了,看來英國公府出能人,將門虎孫啊。”

……

……

當夜。

崔元耐不住性子,再是因為他的“梗直”,或者叫沒有軍旅經驗,還是跑去求見朱暉。

崔元道:“……韃靼人如今很可能已往寧夏方向而去,且兵馬必定不在少數,若此時不折道向西,怕韃靼人攻破關口掠邊擾民,到時不可收拾。還請保國公以大局為重,及早調遣兵馬截斷其後路,完成內外夾擊。”

朱暉本還在打量著桌上的一些情報,聞言抬頭,用好似打量怪物的眼神望著崔元。

甚至有點在可憐崔元的意思。

“懋仁,行軍之事,當以主帥之令為先,你是皇親國戚不假,但陛下也沒讓你監督本帥如何行軍吧?”

朱暉沒有直接跟崔元撕破臉,雖然崔元已經一而再挑戰到自己的權威。

換做是那些普通的將領,在軍中都是要仰他鼻息的,畢竟關乎到這群人以後的前途,而大概軍中上下最不用擔心前途的人,就是崔元。

因為崔元本來就“沒前途”,臨時拉到軍旅來充數的。

崔元低下頭道:“在下只是建議如此。”

“你的建議很不妥當。”朱暉語氣變得冰冷道,“你能因為張侖的上報,就說韃靼人在集結南下嗎?如果韃靼人只是虛晃一槍呢?他遇敵已經是兩三天之前的事,還是一二百里之外,你知道現在韃靼人的人馬在何處?”

“我……”崔元感覺自己無言以對。

朱暉更加頤指氣使道:“就算張侖上報不差,且韃靼人果真是有攻打寧夏來圍魏救趙的意思,難道你敢保證他們不會在沿途伏擊我們?如果他們有心攻打寧夏,會這麼輕易就暴露給我大明的夜不收知曉?還這麼明晃晃正面跟我們作戰?或者說,你覺得張侖初上戰場,憑什麼由他來發現敵情?”

崔元這次直接沉默。

朱暉把硬的說完,語氣稍微緩和道:“懋仁啊,你經驗尚淺,需要歷練,很多時候更要聽我的。就好像這次,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咱麾下也不過兩萬精兵,這麼貿然殺過去,萬一是韃子調虎離山之計,到時我五路人馬不能匯兵一處,帶來的後果更嚴重啊。”

崔元道:“我怕最後是南轅北轍。”

朱暉笑道:“這樣,本帥會再派人去探查敵情,一定要先求證,確保韃靼人果真在這邊,然後再調集各路人馬。一定也不能太著急,這就要教給你一點道理了。”

“請賜教。”崔元還是很謙卑的。

朱暉道:“即便韃靼人真在寧夏,也要先讓地方防禦的人馬先去跟他們交兵,先把韃靼人的銳氣給消下去,然後咱再殺過去。正所謂是,要避其鋒芒,韃靼騎兵的實力你或不知,那是相當……咳咳,不容小覷的啊。”

“啊?”

崔元還以為朱暉要教自己什麼人生哲理呢,聽了這話,他大吃一驚。

這是大明的主帥?統調三軍的名將?

送死的讓別人去幹,自己帶兵去撿現成的?還這麼明晃晃的說什麼要“避其鋒芒”?你五萬大軍都不上,你等別人上……你要臉不?

“三軍不可無帥,一定要聽本帥的。”朱暉強調道,“你放心,這次戰事一定給你立功的機會。要麼韃子不來,要麼他們敢來,一定會讓你有機會在沙場建功立業,我很欣賞你啊。”

崔元低下頭,這次他是不屑於跟朱暉對視。

他心裡在琢磨,誰用你來欣賞?

陛下欣賞我,那是我的榮幸。

甚至戶部王侍郎欣賞我,也面目也有光,我甚至都不奢求蔡國公欣賞我……因為我知道自己實力不夠,至於你……你愛欣賞誰欣賞誰去。

“保國公,在下只有一個請求。”崔元道。

“說。”朱暉志得意滿,他覺得自己說服了崔元。

崔元道:“若是真要跟韃靼人交戰,在下不願意留守於後方,請讓在下引一路人馬。即便無經驗,哪怕是……身處險地,也好。”

朱暉稍微不解道:“你這麼做……”

他想問,你這麼做,你妻子同意嗎?最後打了勝仗,把你給栽進去,不會最後算我大過吧?

“好,有志氣。一定給你這個機會。”朱暉隨口敷衍著。

他心裡在琢磨,真遇敵的時候再說吧,到時只要我不想打,就基本上打不起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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