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周帶著他的三千兵馬,離開了三屯營。

劉宇來的時候怎麼迎接,走的時候就是如何歡送的,仍舊是把禮數做足了,他這邊倒沒覺得怎樣,只是跟著他一起出來給張周餞行的人則全數懵逼。

說好了張周帶兵來薊州鎮是打仗的,怎麼呆了兩天就走?

歡迎也就算了,大張旗鼓歡送真的有必要嗎?

張周騎上馬,帶人往遠處行走,連頭都不回。

朱鳳勒轉馬首往張周這邊靠了靠,問道:「張兄不留下,我也不留嗎?」

張週一臉無所謂的神色道:「你要想留下建功立業,我成全你,但你是薊州本地的將帥?既不是總兵,也不是副總兵,你調遣兵馬會有人聽你的?」

「嗯。」朱鳳想了想,還是點頭表示同意。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知道沒有張周協助,自己沒法取得什麼戰果,再加上京營跟薊州本地兵馬之間本來就有一些宿怨,朱鳳也不想留下給自己添麻煩。

張週一行出城才不過一天,剛走出官道,距離最近的鐵礦礦場還有一天的路程。

這邊就有京師的快馬來傳信,說是西北各邊鎮已經按照皇帝的旨意,開始主動出擊,名義上是巡兵,但其實各處的進兵都很有門道,尤其是大同地方的兵馬出兵最為果決。

王守仁帶兵在兩天之內便先到貓兒莊,再抵達威寧海,展現了大明精銳機動部隊的實力。

「這是一把好手。」張周道。

過來傳信的,正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郭昂,他是快馬抵達永平府的,同時他也通報了,在他身後尚且有提督東廠太監李榮和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可以說這次廠衛的精銳是盡出。

郭昂道:「陛下在朝上,也對新建伯的能力做了肯定,還特別提到了蔡國公您的舉薦之功。是您慧眼識珠,才讓新建伯有了如此展現實力的機會。」

「是嗎?」張周笑道,「我認可不少人,就比如說郭鎮撫你,如果上了戰場,應該也不會差吧?」

郭昂自然知道這話帶著極大的不誠懇,都不是在故意捧他,有點逗趣的意思了。

郭昂急忙道:「若卑職真有機會上前線,也必定不會折辱了大明的軍威,只是卑職並不專精於兵法韜略,對於調遣兵馬之事也生疏得很,還是應該交給蔡國公和新建伯,還有安邊侯這般能人。」

一旁的朱鳳道:「郭鎮撫使應該更適合緝捕要犯,把賊人給擒住,這是你專長吧?」

郭昂也沒想到朱鳳會如此直接,他道:「卑職奉李公公之命,先行到此來,將地方上鬧事的人給一併擒拿。卑職已先行派了一路人,往永平府城而去。」

「永平府城?」張周微微皺眉,「多少人?」

「二百人。」郭昂道,「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做個抄家、拿人的事,不在話下,以卑職想來,如今也不宜太過張揚,先做個敲山震虎殺雞儆猴的事情,該是不難。」

張周點頭道:「如此說來,這永平府的官紳,有要倒黴的了。」

郭昂道:「雖然卑職是奉李公公之命,但其實也是奉皇命,但凡跟蔡國公您作對的,便是跟陛下和朝廷作對,錦衣衛有責任將為非作歹之人一併擒拿。待李公公親臨,會帶個數千人來,到時永平府任何人都不敢再鬧事。」

聽到這裡,張周不由往朱鳳那邊瞅一眼。

朱鳳算是倒吸一口涼氣。

張周最初說要跟地方官紳撕破臉,朱鳳還覺得事關重大應該和氣為先,現在他算是看出來,張周背後是有皇帝鼎力支援的,東廠錦衣衛出動,還是以千人為單位活動,一次不把永平府攪個天翻地覆,似乎都對不起廠衛這一頓折騰。

劉宇

送走張周,人是很鬱悶的。

送的禮物張周沒收,甚至銀子都被原封不動退出來,當面去向張周示好,結果被張周近乎是劈頭蓋臉懟過去,讓他有點下不來臺,更可甚的是張周對於薊州鎮出兵巡邊的事,隻字不提,等於說張周來這裡一趟,好像什麼事都沒做,讓他連個獻殷勤的機會都沒撈著。

人才剛送走,這天入夜之後他還在巡撫衙門內詳細研究斥候所調查來的訊息,尋思著怎樣出兵才能讓張周和皇帝滿意,這頭幕賓便來跟他通稟有關錦衣衛在永平府本地的活動。

「大人,聽說錦衣衛已經派了幾百人到永平府,先前到薊鎮本地來拜會您和那位蔡國公的人,可能人都還沒回去,家裡都要被抄了!」

幕賓名叫徐宏,是劉宇在山西當官時候所聘請回來的,這群人別的不行,經商上可是一把好手。

晉商在弘治年間可說是商界一股強大的力量。

劉宇道:「錦衣衛?這關錦衣衛何事?」

徐宏道:「聽說跟地方上有人去礦場鬧事有關,地方上報的是毆鬥,但其實礦場那邊的官兵已經很剋制了。蔡國公先前於宴席上說的話,多半就是為此事而動怒,現在錦衣衛替他來抓人了。」

「嘿。」劉宇道,「早知道的話,本官將那群士紳給扣下,直接交給錦衣衛不是更好?」

徐宏也驚詫了。

他很想問劉宇,東主啊,你到底是站在哪邊?咱不是應該往文臣那邊靠攏的?怎麼聽您這意思,是要一門心思站在文臣口中的佞臣一邊?

「就來了幾個錦衣衛嗎?」劉宇接著問道。

徐宏想了想,似乎是記起大事來,緊張兮兮道:「聽說還有大人物來,可能是廠衛的上峰,或是連提督東廠的內官都會親臨。」

「不應該,提督東廠的李公公,年事已高,就算他有心來,身體也無力,倒是錦衣衛那邊來幾個狠角色,也夠本地那群官紳喝一壺的。」劉宇道。

徐宏提醒道:「大人,您是沒瞧見蔡國公身邊的扈從,隨便一個都是錦衣衛千戶,聽說還有個錦衣衛千戶在到三屯營之後,被人給襲擊了,竟然是被人用弓箭給射傷。要是蔡國公報復的話,或者能把永平府地方上鬧個雞犬不寧。」

劉宇冷笑道:「那也是下面的人不知好歹!不過也跟本官無關,本官管的乃是薊鎮的官兵,永平府地方上的事務,與本官何干?」

徐宏道:「蔡國公對您沒報好臉色,會不會也跟這件事有關?」

意思是,因為本地開礦的事,可能蔡國公覺得這件事跟你不作為有關,或者是認為你是幕後黑手,間接也把你當成異類。

劉宇有點哭笑不得道:「我見了他,都那樣,恨不能跪下來懇求……咳咳,便如此,還認為我有心與他作對嗎?看來不做點事是不行了!其它地方上的將官估計都已經聽令調兵了,如今張部堂人還在永平府,若是薊鎮不出兵,那就說不過去了。」

「大人的意思是……」徐宏聽出來,劉宇這是急於要在張周面前表現自己。

劉宇道:「明日,就在明日!讓阮興調萬數兵馬,從鎮所所在之地,出兵於塞外。」

徐宏趕緊提醒道:「大人,咱這外面,如今可沒有***的蹤跡。今年就沒有!」

劉宇氣呼呼道:「大寧城還在,那可是曾經大明關隘之外鎮守邊陲的重鎮,新建伯能派兵巡視威寧海,我派兵去巡視一下大寧城,路還比他走得遠一點,不是更能彰顯我大明軍威?」

「那要是……」

徐宏覺得,這位薊州巡撫為了立功,有點貪功冒進了。

大寧距離薊州鎮駐地三屯營到底是有點距離的,而且這北邊一向都沒有大明的軍隊駐紮,

若是真碰上韃靼人的主力,只怕薊州本地的兵馬還難以在韃靼主力那邊討得便宜。

劉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大同、寧夏等處能成,薊鎮也不會落於人後!潢水一戰的輝煌,你們都忘了嗎?本官調遣兵馬,你們還有所不信不成?聽令行事便可!」

徐宏自然覺得無語。

這位薊州巡撫,在撈錢和維持所謂的民生,搞政績方面的確很有一手。

但打仗跟門外漢沒什麼區別,再加上劉宇不會親自帶兵出關,如此一來等於說功過都掌握在下面軍將手中,徐宏很替劉宇擔心。

李榮到底年老體邁,加上夏天的天氣有點熱,馬車一行行進也不快,過了三天趕路,才算是抵達永平府境內。

如此也算是很快了。

但跟李榮的預期相比,還是慢了一點。

「公公,郭昂已經跟蔡國公見過面了,且以他所彙報,派出去兩個百戶營的人,已經進駐到永平府城,把先前永平府有關開礦之事,鬧得最兇的趙家的人,已經緝拿了。」

當晚駐紮之後,牟斌去跟李榮彙報事情。看書菈

李榮問道:「哪個趙家?」

牟斌道:「乃是永平府地方上一大官紳,祖上乃是進士出身,這幾代於朝中都有背景,甚至在景泰和成化時,於朝中有部堂等為其撐腰,本地有土地上千頃,地頭上的大事小情多要拜會和求助於他。先前錦衣衛跟其也有一點矛盾。」

李榮老臉橫皺道:「你們不會是藉機報復吧?」

牟斌趕緊解釋道:「先前是有一點誤會,但其本身有皇親國戚為背景,宮裡……也有關係,朝中還有大臣為其撐腰,換了以往,就連錦衣衛見了他們也要繞道走。」

「那去招惹這種人作甚?」李榮一聽就知道,所謂宮裡有背景,既不是自己,那一定是連他李榮都不好惹的人。

諸如蕭敬那批人,再或是御馬監、御用監那批人。

李榮雖然貴為提督東廠太監,在宮裡資歷也算老的,但按照規則來說,宮裡的勢力各管自己一畝三分地,互相之間很難插手。

牟斌道:「那是……不抄了?」

這邊牟斌嘴上說不公報私仇,但其實錦衣衛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上面有皇帝和李榮撐腰,旁邊還有張周這棵大樹,不趁機去把曾經開罪過錦衣衛的趙家給端了,牟斌都覺得對不起下面的弟兄。

本身牟斌自己是不想去惹事的,畢竟他處事的原則就是低調。

但錦衣衛的委命也需要維護,畢竟不是每次都有機會能拔除地方上的一些勢力,尤其趙家還有偌大的家產,為錦衣衛上下所覬覦。

把趙家給端了,由旁人來背黑鍋,何樂而不為?

李榮擺擺手道:「都派人去了,現在再去召回,難道跟他們說,抓錯人了?那就將錯就錯吧!」

李榮也是很惱火的。

但李榮好歹也知道規矩,適當也要順著下面之人的意思,不能說把下面的人給逼得太緊,尤其在一些事情上要保持步調一致,如此才能贏得下面之人的推崇。

牟斌道:「那接下來,是先去見蔡國公,還是先去永平府?」

「咱家走慢一些,去見蔡國公,你先去一趟府城。」李榮道,「你也說了,趙家在本地的勢力不小,由你親自前去,處理起來更方便一些。更要多帶人手去,若是鬧出矛盾來,藉助永平府本地的官府,拿咱家的信物去,就不信地方官敢不配合。」

「是。」牟斌恭敬領命。

李榮正要把牟斌連夜打發走,突然想起什麼來,提醒道:「你要是不辦,就繼續貓著。但要是辦了,就不要留什麼後路,趕盡殺絕這種事,不用咱家來教你吧?」

牟斌道:「卑職明白,既要出手,必定不能給趙家東山再起的機會,要把其給按死了。」

李榮沒好氣道:「知道就好。他敢跟蔡國公作對,本就該死,但這不是你要抄他家的理由,應該安個更重一點的罪名……正好之前遼東通番的事,永平府地方上或是有什麼家族跟其中有牽扯的,你找個罪名,隨便給安過去吧。」

牟斌這才知道,原來這位老好人的李榮,做事才叫一個狠辣。

既要做事,就要把事做絕了,既能幫張周,還不能讓趙家在朝中的背景靠山有話說。

通番可是個好罪名,只要招惹上去了,跟其有關係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就算是曾經跟趙家同一戰線的本地盟友,估計在聽說這罪名之後也會唯恐避之不及。

當然有資格安這種罪名的,連牟斌自己都未必有那許可權,可李榮就有此資格。

「蔡國公知曉之後,不會……怪責吧?」

牟斌問了一句,他怕的是張周知道錦衣衛趁機打擊報復政敵,反而會怪到錦衣衛頭上。

李榮道:「蔡國公平時和顏悅色,你以為他就沒個手段?話說,沒手段的人能混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只要你一心為其辦事,就算他知道背後有什麼因由,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你也要把事做得漂亮一些,不能給蔡國公找麻煩。」

牟斌這下好似是有人給壯膽,同時也顯得底氣十足道:「卑職一定將此事辦得妥帖漂亮!」

「那就趕緊去!」李榮道,「永平府那邊靠你了!咱家可不能再繼續這麼趕路了,去見到蔡國公,還要多休息幾天,難得出一趟京城,就當是過來散散心了!」

牟斌馬不停蹄帶一個千戶所的錦衣衛人馬,前往永平府府城。

在他尚未抵達時,就得知訊息,說是郭昂在跟張周彙報過事情之後,也親自帶人前往永平府,大概是郭昂那邊怕去辦事的人遇到挫折,覺得他這個北鎮撫司鎮撫使的官職足夠唬人,能把事辦成。

而張周這邊,則抵達礦場,是先到最初設立的永平府礦場,在永平府中南方向,距離府城並不近。

張周剛到礦場,瞭解到礦場內的情況,順帶檢測了剛開採出來的礦石成色,這邊就被告知,說是李榮再有一天多時間就能跟過來,還有就是牟斌已經去往永平府城。

「張兄,為何錦衣衛指揮使和北鎮撫司鎮撫使都急著去府城?難道那邊的事比較棘手?」朱鳳問道。

張周道:「虧你還在錦衣衛當過差,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朱鳳眼神中有些稚氣道:「好像是懂,又好像不懂。說不上來。」

張周道:「京畿周邊的利益牽扯太大,而錦衣衛作為有實權的衙門,你以為他們就不想把權力和錢財等,都攬在自己懷中?說到底,這是個搶食的遊戲。」

「那……那他們會不會……搶到張兄您這邊?」朱鳳有些擔心。

張周搖頭道:「暫時不會!但難保以後不會!要看誰執掌廠衛,也要看他們能謀求的利益到什麼程度!不過他們想借助陛下支援我這件事,去謀奪他們自己的利益,倒並不稀奇,以我所料,那些曾經跟錦衣衛有些過節的地方家族,可能這次要遭殃了。」

朱鳳道:「不是要找那些跟礦場鬧事的人去治罪?總不能牽連擴大吧?」

張周笑道:「如果你手上有權力,有資格把別人的家產據為己有,且不用承擔背後的風險,你會不會這麼做?」

「我……我不會。」朱鳳想了想,其實他還是有所猶豫的。

但朱鳳還是要臉的,巧取豪奪之事,他還真沒臉去做。

張周道:「你不會,但旁人會,且還會做得很直接了當,旁人有

一文錢,他們能拿走兩文。正如我在地方上開礦,別人也想借助他們地頭蛇的便利,把我的東西據為己有一樣,這就要看誰出手更狠,然後更加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那……那是怎樣?」朱鳳問道。

「結果就是,永平府地方上的勢力,估計這次要徹底洗牌了!」張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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