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一鍋端

威寧海北岸,大明的騎兵突進三十多里。

火篩的蒙郭勒津部留守人馬大約有五六千,卻對於大明兵馬的突進無能為力。

王守仁在執行軍令方面是非常果決的,在進攻之初便下達命令,各路人馬必須要折返南下,從貓兒莊方向進大同,如此可以縮短路程到二百里。

但要執行起來……顯然力不從心。

“王將軍,目前斬殺首級兩千二百六十,俘虜人口過萬,難以計數。

牲口數十萬……若以此南下,只怕……行程緩慢……”

當參將關敬跟王守仁彙報此事的時候,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此功勞,可比王威寧奇襲威寧海的功勞大多了。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麼多戰果很可能帶不走。

即便蒙郭勒津部不回頭殺過來,周圍的土默特部和永謝布部等也不會坐視不理,而大明遠征軍也不過才只有三千兵馬,經過先前的戰損之後,現在能剩下兩千五百多能上陣的就不錯了,就這樣還想驅趕這麼大的草原部族力量南下?

曹順一改之前對王守仁的傲慢無禮,以商量口吻道:“王大人,咱要不……把牲口什麼的就不帶了,專門把他們的孩子給押送走。

馬匹帶著,剩下的……實在無能為力的話,也不要勉強.”

以最大的能力,把能帶走的帶走。

你也不能把人家後花園殺得片甲不留之後,還想把有用沒用的都帶走吧?

難道不怕人家主力殺回來,咱都走不了?

王守仁態度則非常堅定道:“大明各路兵馬都已出關隘,往南六七十里,必定能與大明的兵馬會合,胡虜絕對不敢來追!所有能帶走的,一樣不留!”

這話聽到曹順耳中,很不是個滋味。

他很想說,你想帶你帶,反正我想趕緊回去,你們走大同我可以走陰山,從哪來的回哪去。

……

……

王守仁不想留任何的人口和牲畜給火篩,既然選擇偷家,那就偷得徹底一點。

說得容易。

但要在執行時,則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草原部族的人口倒也還好說,只要把這群人驅趕著就能拿下,但那麼多牲口……要穿過近二百里的區域回到大明,中途也不能放牧,光是這些牲口的草料和補水等,就是極大的麻煩。

當天下午,零星有部族人馬往這邊靠近,都被馬儀帶兵給殺退。

此時馬儀負責率一千二百左右的兵馬殿後,這一千二百兵馬已算是大明剩下兵馬的一半左右,而剩下的人馬則要分散於各處,一路人馬大概二百左右,驅趕不同的部族人口,包括男女老幼,還有他們的牛馬羊駱駝等牲口南下。

到天黑時,一行人都還沒繞過威寧海的東岸。

當晚也不能駐紮。

將士們已經人困馬乏,在經歷了連續幾天的行軍,又經歷了一場血與火的大戰之後,每個人的精神都已臨近崩潰的邊緣。

連王守仁都感覺到,可能是自己的計劃有點瘋狂,再加上這次的戰利品實在是有些誇張,將士們怕是快撐不住了。

“原地駐紮!”

王守仁不得不改變快速南下的想法。

他現在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要在南下與大明的中軍主力匯合之前,就要跟火篩或者是其餘右翼部族的力量,再展開正面交鋒。

別說是後方,就連前方……都潛藏著危險。

……

……

夜色凝重。

當晚草原上起了風,也是經歷過一場大戰,死亡在寧靜的威寧海再一次發生,營帳外面的風聲就好像是人的嗚咽聲。

將士們一掃之前戰場上的心潮澎湃,當晚還要輪值駐守,只能分批休息。

當馬儀一臉灰黑之色出現在王守仁面前時,王守仁也明白,現在他帶來的遠征軍,很可能會在把戰果帶回大明之前,葬送在威寧海。

“少將軍,將士們都盡力了!但這裡的韃子太多了!”

“現在大致清點,人口有近一萬五千,這還不算被我們殺的那兩千多人……”

馬儀現在大概的想法,也是把那些人頭能帶回去就行。

對將士來說,那是曠世的功勞了,如果還想把這些俘虜和牛羊都帶回去,近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王守仁道:“子夜之前能繼續動身嗎?”

“怕是不行.”

馬儀道,“有計程車兵在馬背上就已經睡著,從馬上摔下來……情況還不少見。

這今天都太累了!最早……也要到明日清晨.”

王守仁沒有勉強馬儀,他點頭道:“那就明早繼續行軍。

把狄夷的人口都彙集在一處,此番我們帶了威武天火藥,若是真到了最後一步,那就……格殺!”

王守仁也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現在雖然還深入到草原腹地,而且他們的行蹤也不再是任何秘密,且押送這麼多人口和牲口南下,路途艱辛不說一天可能連二十里路都走不到,但王守仁也並不覺得這就是一條死路。

這一萬五千以上的部族人口,就是他手上的籌碼。

我這是打完仗被迫撤退嗎?

明明是押送著“人質”回大明,你火篩進兵速度再快,你敢來跟我正面應戰?

到時我直接在背後殺你們的族人,敢靠近一里,我就殺幾十個人,把人頭給你們送過去,就問你們怕不怕?

你們的牛羊,直接給你們全宰了,用刀殺太慢了,直接用炮轟,用黃火藥炸……要處決你們的人口和牲口,這點事不用你們草原人來教,我王某人絕對能做得出來。

敢長途奔襲與你們交戰,就做好了跟你們魚死網破的準備!

……

……

當王守仁把屠殺人質的方案跟馬儀交待清楚,明顯能感覺到馬儀臉上多了幾分血色。

馬儀感受到了王守仁身為將帥的“不擇手段”,或者說,王守仁是有深謀遠慮的,在這種你死我亡的時候講不殺俘的規則,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他要做的,就是把戰利品帶回大明,而且按照約定的,除非中途有不能全面兼顧而逃走的,剩下一人一牲口都不能少。

當晚威寧海東北角落很安靜。

王守仁讓人用篝火把營地照得很亮,甚至允許牧民連夜給牲口喂料。

同時王守仁也把部族中留守的長者叫過來,跟他們說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你們戰敗,就該臣服於大明,只要火篩投降,那你們就能得到保全,甚至牲口也還是你們的。

可要是火篩執迷不悟,要繼續與我們相爭,到那時就是魚死網破.”

王守仁等於是告訴那些戰俘。

你們的命運不取決於大明將士對你們的態度,我們是希望你們活著到大明邊關的,甚至還會給你們繼續生存的基礎。

你們的命現在其實是被火篩和你們的家人族人所掌控,如果你們家族的男丁,也就是你們出征的騎兵殺回來,跟我們決戰,那你們就要被殺了祭旗。

族中留守的老者也都很忌憚。

有人提問道:“這些話,你不該對我們的族長和出征的勇士說嗎?”

王守仁道:“所以,如果當有你們的軍隊到來,我會將你們中一些老弱之人,派出去當使者,到時你們便把我的信和意思帶過去,告訴他們.”

王守仁並不會放婦孺去報信,因為他也知道,對於草原來說,女人是最重要的資源,是關乎到族群發展的重要因素,以至於在火篩出征時,其實部族中很多女性都是跟隨一起出徵的,除了能幫出征將士做一些後勤事務,同時也能保全他們最重要的財產。

孩子也是草原部族的未來。

草原人的壽命普遍都在三十歲甚至是二十多歲,如果他們中少了一代人,那很可能意味著一個部族的滅亡,光靠掠奪別的部族的女人來為他們生孩子,也沒法渡過青黃不接的一代人。

但族中的老者……尤其是那些沒有體力做活的,則對於部族來說沒什麼太大的價值,把他們放過去告知大明軍隊的意圖,也算是發揮了他們的餘熱。

……

……

當晚一直沒有發生戰事。

也是大明遠征軍在這一戰所表現出來的素養太過可怕,周圍即便還有部族的有生力量,甚至也有火篩留守部分在外圈的人馬,此時也不敢輕易來營救。

王守仁在天亮之前就佈置好。

每過一段路,都會留下一名族中的老者,讓他們停下來把話帶到。

遠征軍士兵在經過一夜輪番休整之後,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天亮後又可以精神抖擻繼續南下。

但要往貓兒莊走……對於士兵來說,還是舉步維艱。

就算是下馬步行,也比現在隊伍的行進速度更快,尤其是那麼多牛羊,根本不聽使喚,有牧民相助,也無濟於事。

牛羊自行都會去找尋有水草的地方。

王守仁此時也放平心態了。

索性沒法在不遇敵的情況回大明邊關,那就不在意走快還是走慢,反正也會遇到,反正之前用的威懾法也不見的能起效,那就穩紮穩打,王越能透過晝伏夜出二十多天抵達威寧海,他憑什麼不能用二十多天把這些戰利品帶回大明呢?

“這麼走,不行啊.”

曹順是軍中唱反調最多的那個人。

當天中午時,也沒有埋灶,將士們現在倒也不缺口糧,從蒙郭勒津部的存糧中,他們找到了很多的肉乾和各種糧食作物,現在屬於想吃什麼吃什麼。

很多馬匹拉著的馬車上,滿載著韃靼人的老弱婦孺,他們一路上也沒什麼悲鳴,似乎也料到了當俘虜的下場就是被人當牛羊一般趕著走。

這麼行進的結果,就是王守仁不時就能得到各處有韃靼人接近的傳聞,但也出奇的,沒有任何一路人馬敢直接靠近。

一來是因為這些人馬的數量都不多,他們知道跟大明遠征軍的實力沒法正面抗衡,再加上他們本身不屬於同一個部族,短時間內也沒法結成同盟。

對於土默特等部族來說,別看他們平時跟蒙郭勒津部是盟友,但若是蒙郭勒津部的大後方被大明一鍋端,那蒙郭勒津部的草場就會為他們所有,現在他們還不如去防備火篩搶他們的牛羊和女人……難道要為了蒙郭勒津部的這些人畜,去跟大明直接交惡?

再加上現在蒙古右翼主要部族力量,都在西邊準備跟達延汗決戰,現在大明的軍隊只把蒙郭勒津部的大後方給掠奪了,沒動他們的基本盤,他們現在保護自己的族人還來不及,至於搶回蒙郭勒津部族人的事情,也只有火篩自己才能做得出來。

眼下戰事才發生一天,火篩很可能連訊息都還沒得到,其回兵還需要幾天,所以一切都還顯得那麼平靜。

“現在靠近我們的人馬,多都是蒙郭勒津部的人,除了有昨日戰場上逃走的人之外,還有他們從周邊集結的一些人馬,目前看來兵馬數量在一兩千之前,還不具備跟我們一戰的實力.”

第二天晚上。

好像逃難一般的隊伍,終於走出了威寧海的區域,但也只走出了二十里,這還是王守仁各種催促和透過殺人立威等方式才達到的效果。

當晚的軍事會議上,關敬代表大明的夜不收,也就是斥候傳來了訊息。

曹順聽到此訊息之後,一臉欣慰之色道:“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一切順利,到貓兒莊,大概用個五六天,或許韃子還沒反應過來.”

“不會的.”

王守仁道,“我們在到貓兒莊之前,就算胡虜只能集結一兩千人,他們也會衝殺過來.”

曹順不解道:“他們不怕我們把他們的族人都給滅了?”

王守仁反問道:“人被我們帶進關內,跟殺了,還有何區別?”

“這……”

曹順回答不出來。

“無非是生死的問題.”

王守仁自己補充道,“到那時,若火篩不降,那他的部族人丁將會徹底不在。

而留守的人馬,也不會被善待!會成為首先被正軍威的人.”

這意思是,火篩回來後發現族人大部分都被明朝一路三千兵馬的遠征軍給帶走了,而他本身也留下了四五千兵馬駐守,就算這四五千兵馬只是預備役,火篩為了振奮軍心,也會先把這群不作為的傢伙給殺了。

而這批留守的人馬也知道自己所為既不容於族人,也不會為火篩所接受,所以他們現在就是在等機會襲擊過來。

他們也在觀察大明軍隊的破綻。

“所以最好,還是要主動打出去.”

王守仁給出戰略。

“還打?”

曹順顯得不能理解。

押送著這麼多的人口牲畜往南走,馬車上還運著那麼多的財貨,光是牛羊皮就有幾十馬車……對方不敢靠前,應該是燒高香了,但這位王家少將軍則好像根本不怕事,總能整出一些邪乎的。

“讓馬指揮看準機會,帶兵衝殺出去,也不必迫切應戰,將賊寇驅走五十里之外,也可!”

王守仁給出了具體的方略。

……

……

當晚就沒有連夜駐防,到半夜之前,人馬繼續行進。

王守仁充分理解了張周給他的戰略意圖,在草原上儘可能不去打夜戰,尤其是夜晚的奔襲戰,否則很可能會令大明將士在沒有太多標誌物的草原上迷路。

晚上他不會去推行什麼驅趕狄夷的計劃,一切都要等天明之後。

天矇矇亮時,王守仁抬頭看著天色,馬儀也得到輪換,過來找他述職。

“馬指揮,三天之內,必須要將背後跟著的麻煩給除掉,否則到貓兒莊周遭,遇到前後夾擊,我軍會很被動.”

王守仁也是在告訴馬儀。

讓你驅趕狄夷,只是權宜之計,最好還是能一次把背後跟隨的一兩千騎兵給吃了。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專心致志對付貓兒莊等處所駐紮的蒙郭勒津部的前旗人馬。

馬儀問道:“張制臺不是說,會給我們掃平南下的道路嗎?”

“以目前我們行進的速度,宣府的兵馬是不可能到貓兒莊的,大同鎮的兵馬也未必會聽令調遣北上,即便北上速度也不會太快,一天能行一二十里路便已是好的,至少要等五六天之後,才有一線機會與邊鎮的兵馬會合.”

“但以我料想,滿官嗔部前旗的兵馬,在聞訊後會從貓兒莊等處北上,最遲三天就會交兵.”

王守仁對大明邊軍的尿性是有所瞭解的。

張周是已經下令讓大同鎮和偏頭關出兵。

但偏頭關人馬不可能到貓兒莊來接應,也就是說張周的嫡系人馬,王瓊和朱鳳不可能來馳援,指望大同巡撫洪漢,雖然看上去比馬中錫靠譜一些,但洪漢在執行軍令時也不會太迅捷。

至於張周自己……王守仁也不敢報以太大的希望,就在於宣府到貓兒莊路途遙遠。

其實更要命的是,王守仁繳獲的戰利品太多,行進速度太慢,以至於會耽擱往貓兒莊去的時間……

之前的看法,是火篩前旗兵馬在遇戰事後會西撤,但現在王守仁把火篩部的老巢連根拔了,火篩前旗人馬的家眷估計也在其列,他們怎可能會把家都丟了,自己往西跑呢?

這也讓王守仁深刻認識到。

功勞小了不值一提。

功勞太大,把火篩的老巢一鍋端了,也是麻煩事,很可能自己葬身草原回不去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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