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車輪戰

皇帝都給張周背書,張周似乎氣勢更足了。

張周笑看著謝遷道:“謝閣老,您還有何疑問嗎?一併說出來,在下知無不言.”

不挑別人,專打謝遷,張周此舉好似就是告訴謝遷,我知道你是大明朝堂上最能言善辯的那個,今天也別叫別人出來跟我辯論,免得給陛下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那就咱倆solo,你別是不敢接吧?

張周此舉也是經過考量的。

真要舌戰群儒,都出來質疑他,光是應付每個人的性格和觀點,就很費事。

還不如直接面對一個最強的。

這樣做最大限度避免了一次跟一群人交惡,反正謝遷這個人平時就喜歡跟人胡侃,如果你在廷辯上不如別人,以伱謝老兒的性格,就算一時吹鬍子瞪眼的,也不至於跟我一個年輕人記仇吧?

就挑個脾氣好的謝遷來對線。

謝遷自然樂得跟張周好好論一論,他道:“張進士,既然你也承認威武天火藥是出自你之手,那偏關城塞損毀之事,就不可能跟你毫無關聯了吧?哪怕此事不是出自你的授意,此事也應與你有莫大關聯.”

“對!”

文官那邊好像突然從謝遷的指引中找到了議題的關鍵。

炸燬偏頭關城牆這件事,發明新火藥的張秉寬你不擔責任,誰來擔?沒有你的火藥,王威寧就算有這心也沒這能耐。

張周笑道:“謝閣老,你也知道,方士都喜歡煉丹,還喜歡研究火藥.”

“嗯.”

謝遷點頭。

你小子承認自己是方士,也承認你自己喜歡搞那些奇技淫巧的東西?那你就是認輸,準備認罪認罰?

張周道:“據說華夏火藥的發明,是從唐代前後,由煉丹的方士在控制爐火時所研製出來的,那今日若是有韃靼人藉助火藥來攻陷我大明的城塞,我們是否還要去把發明人的墳墓給他掘了,再將他挫骨揚灰以示懲戒呢?”

“啊?!”

在場別說是文官,就連武勳那邊也都譁然。

張周這議論的方式,可說是“別開生面”,在朝堂廷辯上,像張周這麼敢說敢打比方的人,還真沒有。

“你!”

謝遷一時都語塞。

就連謝遷都覺得,這小子說話時沒顧慮嗎?

張周繼續侃侃而談道:“以在下想來,無論某件東西出自誰之手,由誰所發明研究,至於用此物做了什麼事,那也該由使用之人來承擔功勞或者過錯……謝閣老先不要打斷我,我的意思也很明白,偏頭關的功勞我並不想去竊占,是他王威寧的就是他的,我從來沒想居功.”

謝遷差點就想說。

皇帝都給你記下發明威武天火藥的功勞,你居然說威武天火藥炸偏頭關跟你沒關係?

張周就直接堵上他的嘴。

那功勞我不要了。

我發明硝化甘油幫你們破敵,就因為王威寧把城給炸了,你們還打算來個秋後算賬是嗎?說不要臉說的就是你們這群文臣,既然你們非要糾結髮明人在其中應該擔何等功過,那我便直接說,我既不想擔責也不稀罕那功勞。

謝遷別提有多惱火。

以他的伶牙俐齒,在朝堂上跟人辯論,以往是難覓對手。

今天來個強的,還讓他一時間啞口,心裡那股窩火,還有好勝心一起來,謝遷登時也好似一隻鬥雞一般,跟張周較上勁了。

謝遷氣勢洶洶道:“偏關的事,不與你爭,那場是贏了,大明的威風打了出來,你有提前預言之功沒人否認。

但遼東又是怎生回事?為何要用朱鳳、張延齡、陳銳三人領兵?又不以都御史為主導,竟以武勳領兵且總兵官乃臨時徵調,不謫地方將帥,如何以外兵官取勝?”

張週一聽就知道,現在文官是把任用朱鳳、張延齡和陳銳三個人的責任歸到他身上來了。

這就怪皇帝自作主張。

用誰不好,非要用朱知節……那是個打硬仗的主兒嗎?至於張延齡,更是胡鬧。

唯獨有領兵經驗的陳銳,還因為最近名聲不好,在軍中聲望直降。

陛下,臣知道最近你飄了,但有事咱能好好商量嗎?

張周笑道:“謝閣老言之有理,不如我們現在就將此三人更迭,再臨時換一名都御史前去,以起來領兵備戰?”

“你!”這次謝遷是生氣了。

朱祐樘出面說和道:“張卿家,不要對謝閣老無禮,有事說事,其實……”

朱祐樘一看這件事不好解釋,的確用朱鳳、張延齡和陳銳這件事,是他自己的決定,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這件事跟張周沒多大關係,張周不過是提供了遼東用兵的思路,而他這個當皇帝的一意孤行用了這三人。

張周道:“陛下,臣認為,遼東用兵之事,當審時度勢,若此三人有能力,當一視同仁以待之。

當以結果論成敗,而不該在事前將其能力所否認.”

話音落,現場很安靜。

文官似乎都在等著謝遷繼續發難。

武勳那邊則覺得很憋屈,以往就是這樣,用不用人,全靠你們文官來決定,難得這次皇帝有破格用人的舉動,哪怕我們也瞧不上朱鳳、張延齡和陳銳,單就從皇帝用人思路改進這方面,多采納別家意見而不全聽你們文官的,我們就很支援。

謝遷此時也找回一些氣勢來,質問道:“你的意思,是要為他們三人的戰果作保,以他們三人在遼東的功過,與你休慼相關?”

“夠了!”

朱祐樘聽不下去,直接打斷謝遷的話道,“謝閣老,有關用人方面的事,朕先前已跟你說得很清楚。

那是朕自行決定用誰不用誰,用安邊伯為總兵官,也是他可以執行張卿家的戰略,如果你非要以用人來質疑此事的話,你還是直接來問朕吧!”

謝遷一下就被頂了回去。

其實有些事,不用皇帝來說,那些有深謀遠慮的大臣也該分析到,用朱鳳、張延齡和陳銳,不該出自張周的提議。

朱鳳年輕氣盛根本不適合當主帥,張延齡更不必說,跟張周是皇帝身邊近臣的潛在對手,至於陳銳,張周曾幫過王越取得西北功勳,陳銳恨王越自然也就把張周恨上,張周有何必要去舉薦一個對自己有成見的陳銳?

但張周肯為皇帝承擔此事的責任,還是讓那些文臣意識到,張周不像他們所想的那麼沒擔當。

要不是皇帝出來說明情況,張周或就會直接在現場表明,這三人的功過是非與他張周榮辱與共,可以做到共同進退。

張周笑道:“陛下,難道遼東一戰的結果,臣還能逃脫嗎?”

“你……”

朱祐樘一時沉默。

那些文官突然就興奮起來。

是啊。

如果換做是張周今天踏足朝堂之前,如果遼東在寧遠設伏兵敗,張周還可以說,這件事與他無關,他只是提供了個策略,是朱鳳等人用兵不當所導致敗績……

但現在張周想洗脫關係都難。

張周不想跟朱鳳三人上一條船,文官也會強行把張周綁到這條船上。

張周語氣很平和道:“謝閣老,之前我該希望狄夷出現在我所預言出現的地方,也就是寧遠城外,然後以安邊伯等人領兵破敵,以求能安遼東定軍心。

那我現在是否應該祈求他們不來呢?”

謝遷將頭別向一邊:“你作何想法,與老夫無關.”

張周道:“那麼我就要問謝閣老一句,如果我能推算到,狄夷在未來某個時間,的確可能會出現在某個地方,而且對我邊民造成騷擾,甚至掠奪我邊民人畜,那謝閣老不妨給我個意見,這件事我是該上奏,還是置若罔聞?”

在場的文官本來都堅定意見,要跟張周死磕到底的。

但聽了張周的話,私下的議論聲又起。

他們似乎明白了為何今天張周這麼有氣勢,甚至皇帝為何對張周如此信任了。

因為張周所做的只是一個臣子應該盡的本分,就是把他所知道的告訴皇帝,剩下的安排由皇帝派人去完成,跟張周沒多大關係,而張周又沒有讓邊軍殺進草原跟韃靼人血拼到底。

要挑張周的過失,請問過失在何處?

張周道:“你若覺得我這是方士之言,可也別忘,大明有欽天監,欽天監的責任在我總結來,在於觀象授時,欽天監能觀測到天相,推演有災禍發生,也會及時上報於陛下.”

“而我不過是以普通臣民的心態,將自己所查,上達天聽以做應對,至於是否可以兌現……到目前看來,好像並無偏差,那也就是說我的上報至少比欽天監準確一些.”

謝遷冷冷掃了張週一眼,不知該怎麼回了。

在後世人看來,拿鬼神說事,很離譜,甚至是劍走偏鋒。

但在這年頭,不但是普通百姓信這個,連君臣上下其實也信,朝廷還有專門的機構來研究天相這回事,憑什麼就要說張周的話是方士無端之言?

張周的意思是,欽天監十次預言九不準,照樣還是每次推測到都上奏,而我十成十命中,就因為我預言太準讓你們文官感受到壓力,所以就不讓我說了是嗎?

還有這道理嗎?

……

……

場面顯得很尷尬。

文官被張周整得很沒面子,主要在於張周不像李廣,是靠煉丹和胡說八道上位的,而張周是靠真本事。

而他們對張周的打壓,也不是出自張周胡作非為,很多人多還是出自於妒忌,說好聽點是張周壞了朝堂進言的規矩,可究其根本,還不是因為張周破壞了文臣在皇帝心中唯一可信賴的地位?

張周道:“寧遠之地,地勢狹長而特殊,即便現在說了下一步可能狄夷犯境的重點便在此,其實也沒什麼,他們該來還是會來,因為在那地方設埋伏與之交戰,還是挺難的。

除非囤積重兵,但如此便會令其餘被抽調兵馬的各處,出現防備不足的情況.”

謝遷已不想跟張周繼續爭論,他退回到臣班。

眾文官都很意外。

現在爭論還沒結果呢,剛才你謝遷爭得不是挺好嗎?隱約還有佔上風的時候,怎麼這時候退了?

只有謝遷自己知道,其實道德制高點已經被張周牢牢掌控,他再說什麼意義也不大。

就在於張周說的,有事是該上奏還是置若罔聞,讓謝遷覺得,其實張周本質上沒錯,錯的可能就是張周太牛逼了,也太讓文官下不來臺,反正這小子都已經考中狀元,加入我們了,在皇帝極度信任他的情況下,跟他爭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除非遼東一戰,張周預言錯了,或者是以後遇到什麼事,讓張周失去皇帝的信任……

謝遷在審時度勢上也是很有一套的,一看風向不對,該扯呼的時候也絲毫不含糊。

李東陽見謝遷先撤了,他便明白要自己出馬。

先前謝遷屬於“感性派”,現在輪到他這個“理性派”出場。

換個思路,該跟你論得失了。

先前是狂轟濫炸,現在改爭尺寸之地。

李東陽道:“張進士,既然你提到了寧遠,那你是否該說明,此戰的戰略如何,當以如何的方式來破敵呢?若是你預言準確,那狄夷的目的,乃是來劫掠,應將邊民調於城塞之中,待敵人來犯時集結優勢兵力,為何卻只有寧遠一地有兵馬調動?”

現在就論你的戰術對不對。

在論之前。

至少先把你的戰術用意給套出來,然後我們才好挑毛病來攻擊你,甚至是讓皇帝知道利害得失,按照我們文官的意見,去對寧遠的戰術做調整。

張周笑道:“李閣老相信朵顏三衛的兵馬,真的會襲向寧遠嗎?”

這話就是在反嗆李東陽。

你們文官不是不相信我的那些預言嗎?既然不相信,那你們還管我在寧遠用什麼戰術?

其實你們不過是想說,我只負責告訴皇帝哪裡可能會有戰事,而具體安排戰術的事,由你們文官來定,是這意思吧?可惜啊,我也沒反對你們參與其中,但誰讓陛下現在就聽我的,而不信你們的呢?

誰提出誰安排,你們都不信,還安排個屁啊?

李東陽道:“你只說出戰術便可.”

張周道:“戰事有結果之前,恕難奉告.”

饒是李東陽也知道張周可能脾氣古怪,但也沒想到張周居然會當著皇帝和文武大臣的面,直接讓他這個閣老下不來臺。

他甚至也在琢磨,這真的還有必要收攬這小子到文官陣營中來?感情他是鐵了心要跟我們作對啊。

既然如此,那他為何還要考進士中狀元呢?

文官那邊聽了張周的話,對張周敵意很大。

但武勳那邊情況正好相反。

他們有種“終於熬出頭”的感覺,難得啊,大明土木堡之變後五十年,終於又有人在朝堂上能跟文官叫板,還能取得天子的信任,看來我們武勳也終於不再用之前這五十年,要仰文臣的鼻息而活了呀!

吏部尚書屠滽質問道:“為何不能奉告?難道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張周道:“這位是屠部堂是吧?所謂不可告人是何意?如果是不可對外人言,以防被狄夷知悉的戰術,那的確是不可告人之事,但你要說這是要危害於大明,我想你這就有點言過其實.”

朱祐樘見屠滽走出來,不由皺眉。

你屠滽在這裡湊什麼熱鬧?

難道你屠滽不知道,其實你在劉健和李東陽等派系眼中,也是半個異類?

不然為何之前李廣的事情發生之後,御史言官會拿你當靶子,對你連番參劾?而當時你還受了張周的恩惠,是張周提醒朕,不要追究於李廣記賬冊子上的人情事,你現在卻“恩將仇報”?

通政使元守直道:“有何不可說的?說出來,才可辨是非。

難道是要以你一人,超脫於朝堂之上?”

張周道:“如果換做是兩個月前,如果我在朝堂上提到了威武天火藥,告知你們此物有此等威力,那諸位是否可信呢?”

“你……”

元守直也啞火了。

威武天火藥是什麼東西,他也沒見過,現在只聽傳得很邪乎,連城牆都能直接給炸塌,這東西可不是傳統儒官所能理解的。

謝遷又笑道:“那你意思是說,你能拿出來的東西,還有比之威武天火藥更強的?”

“嗯.”

張周毫不客氣點頭了。

“呵呵.”

謝遷笑道,“那有此好東西,為何之前在偏關一戰時,你不拿出來呢?”

張周也一臉無奈道:“只恨我當時只是一介舉人,到京師之後,才開始將一些事情落實,並由陛下派人配合之後,才開始有進展.”

“我所說的新殺器,也是在年初才開始籌備製造的,可惜在偏關一戰之前,尚未造好,也就錯過了,卻恰好於此時造出來,便打算在遼東一戰用上。

這也是為何不想與諸位明言的原因,因為所用的戰術太離奇,就算明說,你們也未必會理解和支援.”

工部尚書徐貫走出來道:“張某,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嗎?”

抱著中庸思想的文官實在是聽不下去。

你小子吹牛逼有點過頭了吧?

張周聳聳肩道:“這恐怕要問問東廠的蕭公公,還有英國公,他們曾與我一同去試驗過,不知可否出來說句話呢?”

文官大眼瞪小眼。

不是一個人吹牛逼,還有幫著一起吹的?

張懋則走出來,笑盈盈道:“說起來,老朽真是有幸,當時也是大開眼界。

或許真如張進士所說的,此物眼下用在遼東有鬼斧神工之效,或也能改變將來大明邊疆戰事的格局。

老朽對張進士,是佩服至極啊.”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可口的玻璃渣

西子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