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做人做得很通透

大臣聽到這裡,其實心裡已經有數了。

皇帝要給王越封侯的心,明顯已經拉不住了,想以正經的理由去勸說皇帝回心轉意,有點難。

雖然從道理上來說,封侯還是封伯,是由兵部武選清吏司應該考量的,再由禮部來進行歷史案例的總結並制定升勳的流程,但這畢竟是皇帝的“家事”,給誰爵位是為了保證皇家的安穩,皇帝一旦堅持,大臣就處於被動狀態。

在場大臣有很多心中焦躁的,有想出來說什麼的,又礙於自己身份和地位不夠,知道就算自己說了,也不可能被皇帝所採納。

劉健繼續爭論道:“陛下,朝廷之典例,乃功不掩而過不彰,以王越之功雖聲赫於一時,但並非無過錯在身,彰掩之間必須有度。

如今,偏關一戰結束尚不過五日,功過是非尚且難定讞,何不等御史等抵達偏關,詳細清算功過之後,再行議定?”

關鍵時候,劉健又只能是透過內閣的威望來“另闢蹊徑”。

大臣們聽了,霎那間覺得心裡有底。

這件事常規套路是拉不住皇帝的,那就簡單用一個字的訣竅——拖!

拖延到什麼程度呢?最好拖到王威寧死了,那時就算賞給他子孫一個威寧伯,王家的人也能感恩戴德,就不需要去考慮什麼封侯還是封伯的問題了。

我們這些當臣子的,也沒說不給王威寧封侯,只是說明了,他在這件事上有功也有過,而且過錯還很明顯,既然陛下您都說了,怕掩王威寧的功勞,導致西北官將以後遇戰事畏首畏尾,可我們也擔心了彰了他的過錯,而導致西北官將胡作非為沒事炸城關玩。

一個“有度”,就可以把事拖下去。

這種功勞,不查個一年半載的,一定有結論嗎?

就算到時有了結論,我們也可以說這結論還不完善,需要再行調查,再派一批人過去……就這麼來來回回的,王威寧估計就要進墳墓了。

朱祐樘想了想,微微點頭。

跟大臣扯皮,看起來皇帝是佔優勢的,但朱祐樘畢竟是大明最溫和的皇帝,或者說,他很怕與人爭,他的社交恐懼症會讓他心中不自覺產生一種“得過且過”的心態,覺得只要到了某種程度,你們滿足了朕一定的需求,那朕也可以給你們面子,把事先放下。

先保持和氣再說。

劉健正也是看準了皇帝的這個心態,才會玩這招。

朱祐樘道:“西北的軍功犒賞,也不可拖延太久,二月底之前必須要定下來。

尤其涉及到普通軍將的,不能讓將士寒心.”

雖然是容讓了,但皇帝給了個期限,說是二月底。

但這種期限……說了跟沒說一樣,幾時能查清楚,可不是你皇帝定個期限就一定能完成的,難道去查的人路上不要時間的?回來之後不需要再來回拉扯的?伱這種時限根本沒任何約束力。

而且到了期限,我們也可以先封賞那些沒有爭議的中下層軍官,把王越的功勞先給拖著。

朱祐樘發現在場沒有大臣反對之後,還顯得志得意滿,不過隨即他就要給這些大臣一點“實在”的東西看看。

他道:“如今西北邊關局勢混亂,朕準備以王威寧為左都御史,掛兵部尚書銜,總制延綏、寧夏、陝西等處軍務,同時協同偏關、大同、宣府等處軍務糧草等,一直到西北局勢平定之後。

到時回朝,再做定議.”

在場大臣一聽,又傻眼了。

他們隨即想到一個問題……

我們把王威寧的軍功議定之事給拖延了,那王威寧還是個文官,如果是文官還要總制西北軍務的話,那皇帝要加他左都御史和掛個虛職的兵部尚書頭銜,那是一點毛病都沒有,甚至可以說,如果王威寧調回朝廷,可能馬文升都要讓位。

也不是說讓馬文升直接退休,到時可能給馬文升一個吏部尚書的職位,再不值也是個禮部尚書,或者是南京兵部尚書之類的……

總之王威寧還是文官一天,那他們壓王威寧的功勞,就涉及到跟自己搶飯碗的問題了。

大臣們心中那個惱恨啊。

想出來反對皇帝此舉,卻很難下口,皇帝對王越是正常升遷。

不反對的話。

王威寧又不是勳貴,沒去動人家武勳的乳酪了,倒是把我們文官的基本盤給破壞?

那還不如……

有的人便將目光投向馬文升和劉健等人,意思是,你們乾脆別爭了,讓他當個威寧侯怎麼了?大明的侯爵可就多了,幹嘛跟個王威寧鬥氣呢?他當他的侯爵,當了武勳之後,跟咱文官就井水不犯河水了,豈不是皆大歡喜?

馬文升和劉健等人,一時之間也沒料到皇帝會來這招。

升王越為三邊總督還不算,聽皇帝的意思,這是要以王越節制九邊軍務?

皇帝怎麼這麼相信王越?不怕這老小子造反的?

朱祐樘幽幽嘆道:“王威寧為朝廷征戰半生,立下諸多的功勞,在先皇時便已是兵部尚書,若立了如此功勞,朕還只是讓他做個兵部左侍郎、右都御史,便顯得刻薄了,也不利於對功勳的彰顯。

諸位卿家以為呢?”

沒人應答。

皇帝的話,沒邏輯上的錯誤。

在王威寧沒立大功的成化年間,王威寧就是以正職的兵部尚書去西北領軍務,賀蘭山一戰時,王威寧也是左都御史。

現在只給他個虛職的兵部尚書、左都御史,有什麼問題嗎?

只是皇帝那句“到時回朝,再做定議”有點可怕。

這意味著,如果皇帝調王威寧回來,那王威寧就至少是個正職的兵部尚書,馬文升就要靠邊站。

謝遷走出來,以稍微溫和的口吻道:“陛下,讓王威寧節制西北多處關塞軍務,會不會……職責太重了?”

不說他權大,只說他壓力大,意思是,咱要找人給他分擔一下啊。

朱祐樘道:“能者多勞,如今也只有他的名聲,方能震懾西北宵小。

諸位卿家不會對此也有何意見吧?”

謝遷也在苦笑,隨後退回臣班。

“朝議繼續吧……”

朱祐樘好像已佔據了絕對上風,隨後也先跳開這話題,轉而先說別的。

……

……

朝議結束。

朱祐樘先回乾清宮,等候內廷的小會,而劉健、謝遷和馬文升隨後將會往內廷去,而在走之前,他們就先被大臣給圍住了。

“陛下此舉分明是在縱容王威寧,西北軍務全在他一人之手,若是他有不臣之心,京師周遭如何應對?”

大臣們明顯對王越不放心。

這老小子,沒事就喜歡賄賂上級,喜歡結交內官,巴結人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怎麼都不像個正面角色。

現在把西北的軍務都交給他一人,萬一這老小子想造反當皇帝可怎麼辦?

謝遷笑道:“不至於吧?王威寧到底也是大明的臣子,而且以他的年歲……”

謝遷就差說,王威寧想當皇帝,也要先問問自己的身體受不受得了,死過一次的人了,還他孃的想亂來?難道西北沒有守備中官,沒有武勳挾制他的?他說造反,手下的將領會跟著他幹?

再說了,這老小子不是一向都只是想把威寧伯拿回去?

就算王威寧覺得他有實力把大明王朝給推翻,他有自信自己的子孫能守得住?首先他的家眷就全在京城,到時皇帝直接殺了他全家,讓他來個斷子絕孫。

屠滽也皺眉道:“陛下怎麼這麼信任王威寧?”

現在屠滽也有危機意識了。

因為屠滽感覺到,皇帝朝堂上給王越加文職,根本是在針對他。

你屠滽最近不是老被人參劾說跟李廣走得近,還說你昏庸無能,而你自己也多次請辭不被同意嗎?

如果王威寧真從西北迴來當兵部尚書,那十有八九是讓馬文升當吏部尚書,而你屠滽直接致仕回老家就行了!

就問你屠滽急不急?

以往屠滽是絕對站在不給王越封侯的立場上的,但有了這件事……他屠滽必然是最先反水的那個。

永遠是拳頭沒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謝遷嘴角發出奇怪的一聲,咧嘴一笑道:“王威寧,呵呵,就那樣……”

他沒明說。

但暗示也很明顯。

王威寧啊,人家最大的本事,就是巴結,如果他是那種正直不阿的大臣,一點缺點都沒有,皇帝才不會把整個西北的軍權交給他。

正因為王越身上優點明顯,而缺點也很明顯,再加上王越之前對皇帝表現出那畢恭畢敬的樣子,顯得很貪戀名聲,甚至還巴結太監、近臣等,絲毫不在乎臉面,這會讓皇帝覺得,能拿捏住王越,才會對王越這般賞識。

謝遷也就差說。

你們這群人啊,總在批評王威寧不會做人!

現在看起來,人家做人做得很通透,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也不像我們一樣需要板著繃著,很多時候為了名聲要壓抑自己。

看看人家……

把皇帝哄開心了,皇帝拿他跟寶貝一樣,再看看我們……除了會在朝堂上會跟皇帝爭鋒之外,還會什麼?

便在此時,蕭敬急匆匆過來道:“劉閣老、謝閣老、馬部堂,請隨咱家來。

陛下那邊還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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