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脫韁的野馬

弘治十二年二月初九上午。

眾大臣臨時得徵召,匆忙入宮,往奉天殿方向而去。

因西北有重大軍情出現,當日增加一次午朝,在京各衙正五品以上文官,基本都要列席這次的午朝,御史言官則不需要前去,武勳也要各司其職也不在入宮參加午朝之列。

“……西北真打起來了?”

入宮時,兵部尚書馬文升成為眾文官打聽訊息的物件。

但馬文升秉承了皇帝不讓說我堅決不多嘴的原則,無論是誰來問,他都當沒聽到,就算是戶部尚書周經趁機問他話,他也沒吱聲。

奉天殿之前。

眾文官列隊完成,內閣兩名大學士也從內閣值房那邊過來,一向善謀的李東陽因正在主持禮部會試,並未出現在現場。

他們到來之後,馬上又有人想從他們口中打聽訊息。

“進去後自會有人說明白,現在所知還甚少……”

謝遷話算是比較多的,他算是奠定了內閣一個基調,就是不就西北局勢發表朝堂之外的見解。

眾大臣基本到齊,本以為朝議馬上要開始。

卻是蕭敬過來通知道:“諸位,陛下還有點事要先行處置,稍待後再行朝議。

還請稍安勿躁……”

……

……

清寧宮內。

周太后剛禮佛完成,在宮女相扶下起身。

姜呂急忙從外進來,有事要報卻有口難言。

“都退下.”

等周太后把無關人等都屏退之後,姜呂才說出他所知的訊息:“……陛下昨夜已將建昌伯收押到錦衣衛北鎮撫司.”

“是嗎?大清早喜鵲叫,喜上眉梢.”

周太后面帶笑容。

姜呂道:“不過從東廠那邊打探到,說是建昌伯進北鎮撫司時,還帶了人進去,今日一早也不知怎的,陛下下旨讓東廠把建昌伯府的人都趕走。

還嚴令不得有人前去探視.”

周太后眯起眼,一臉深邃之意道:“能把人收進詔獄去已是難得,皇帝這是轉性,不怕皇后給他出難題?皇帝呢?”

“正在坤寧宮.”

姜呂道,“今日還有午朝朝會,也剛聽提督東廠的蕭公公提及,說是西北韃靼人傾巢而出,西北或將有大事發生.”

周太后一臉擔憂。

她可是親歷過土木堡之變的人,一旦聽到西北什麼事她都會緊張。

“大明只有一個王威寧,還被卸職在京閒住……”

在家國有危難之時,周太后跟她的孫子一樣,都想起來當世還有個王越,或能頂大用。

姜呂急忙道:“蕭公公說,陛下對此已有安排,頭著一個多月,王威寧或就已先去西北佈局,好像……還是那位張貢生給陛下提的醒.”

“哦,那就難怪了.”

周太后一聽說張周參與到此事,她瞬間便好像恍悟,“那張秉寬可是有鬼神莫測的能耐,提前讓王威寧去西北,估摸著陛下對西北之事是有防備,是哀家多心。

也是,這世上能治得住張氏兄弟的,並非周家人,是張秉寬吶.”

周太后感慨一番,突然想到什麼,問道:“這次朝議,張秉寬也來了嗎?”

姜呂道:“太皇太后,如今會試正在進行中,張貢生應該是入貢院了.”

“呵呵,還是個貢生,顧著考會試……家國大事,不比一時的功名重要?看來皇帝對他另有期許,是想讓他列於朝班。

行吧。

再去看看皇帝那邊跟皇后談得如何,及時把訊息報過來.”

“是.”

……

……

坤寧宮內。

朱祐樘在去參加午朝之前,先過來跟妻子解釋了一下自己對張延齡舉措的“緊迫性”和“必要性”。

“……不是朕要刻意刁難延齡,皇后你是不知,現在西北一戰也果如秉寬所進言的,韃靼人傾巢而出,卻還正好就撞在了王世昌所駐守的偏頭關。

更可甚的,是陝西和寧夏發動地動,一樁一件都如他所料,你說他怎麼可能會在這種事上刻意找延齡的麻煩?”

朱祐樘說這話的時候,不知多麼理直氣壯。

以前但凡是稍微虧待一點張家兄弟,朱祐樘便感覺自己做了虧心事。

但現在他也能挺直腰板跟妻子提懲罰張延齡,就在於……他這不是在彰顯法度,而是在彰顯“天理”。

朕可以把朝廷法度丟在一邊,但不能不在意老天的意思吧?

“陛下,這……能是真的嗎?”

張皇后以前對兩個弟弟百般迴護,再不講理的事,她也敢直接跟丈夫提,且會逼著丈夫同意。

但這次……

她自己也有點慫。

連說話時,都顯得沒底氣。

朱祐樘道:“皇后你放心,如果到了期限沒事發生,朕會讓延齡回去的。

如果他在北鎮撫司不鬧事,朕也不會為難他……”

張皇后差點要哭出來,一臉悲切道:“這孩子,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

怕他受不了.”

當姐姐的,似乎也感覺到,現在要替弟弟撐腰,有點難。

還是老問題。

對手他不是人,是老天!

怎麼鬥?

朱祐樘伸出手臂將妻子攬過來,道:“其實朕一直都想讓他受點教訓,就算是太子,朕該懲罰時也沒有留情,可鶴齡和延齡……唉!這麼下去,遲早要出事.”

“陛下,那要是過了日子,沒地動,上天也沒別的徵兆,是不是治張週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張皇后眼巴巴望著丈夫,近乎是用懇求的語氣道。

“啊?”

朱祐樘本來還抱著妻子,聞言連手都鬆開。

張皇后也沒想到,自己提給張周治罪,丈夫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皇后啊,難道伱沒聽明白嗎?是朕一再縱容延齡,才會導致上天有警示,如果朕做了事,警示沒來,這能怪秉寬?”

“秉寬從來沒有在朕面前提過任何針對延齡的壞話,他只是上稟天意,湊巧讓延齡碰上了……”

“那陛下就是寧可信張周,也不信延齡?”

張皇后突然又糾結起來。

朱祐樘皺眉道:“皇后,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這是涉及到國祚社稷的大事,不是兒戲!算了,朕還要去跟大臣商議西北出兵的事,你先靜思一番吧!”

當皇帝的發現妻子太小家子氣,只顧自家人利益,連天意都可以丟到一邊。

登時也有了脾氣,將妻子晾在一邊,急忙帶著戴義等人去奉天殿參加朝議。

“陛下……”

張皇后此時是欲哭無淚。

“陛下平時對我言聽計從,可自從那個張周出現,一切都變了,可偏偏還不能做什麼……什麼都是天意、天機的,這上哪說理去?”

張皇后現在心裡是恨死了張周。

但回過頭一想,這事好像還怪不了張周,因為張周不過是個傳達天意的方士而已。

難道把張周給按下去,天意就能改變了?

……

……

奉天殿午朝。

君臣簡單的禮數之後,朱祐樘也不廢話,當即便讓戴義將目前西北的局勢公之於眾。

“……雖然韃靼在過去數日內,在九邊各處的襲擾不斷,甚至在遼東等處有朵顏部人馬大肆出兵的徵召,但直到昨日午後,方有夜不收於偏頭關以北數十里外,發現有韃靼萬騎以上的隊伍出沒,隨後偏頭關各處土堡戒嚴……”

“……剛獲取的訊息,韃靼已在昨日入夜之前,對偏頭關行襲擾之事,以火炮等做叩關之舉,沿偏頭關南北十餘處土堡皆被毀,若韃靼腳步不停,或在今明兩日將偏頭關合圍……”

戴義的訊息,讓在場的大臣聽了之後很是心驚。

哪怕是先前韃靼人重新進入河套地區,也沒有今時今日這麼來勢洶洶。

工部尚書徐貫問道:“如今才是二月中,韃靼莫非是要寇關而入?此舉似是不合情理.”

韃靼人一向都是保持攻勢,大明保持守勢。

本身這沒毛病。

但韃靼人傾巢而出,還做出攻打偏頭關的舉動,則在很多大臣看來,就有點不同尋常。

馬文升走出來道:“此乃狄夷在正統年間所慣用的伎倆.”

徐貫看過去,他沒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馬文升解釋道:“狄夷此舉並非為強行攻取城關,而在威懾,若我偏頭關之地守軍兵馬不足,則會藉機撤兵於他處,而狄夷則可不費力攻取城關,並將城關毀去,而後再以此為憑靠,襲擾我關內各重鎮。

到時將會無險可守……”

作為兵部尚書,馬文升是懂行的。

韃靼騎兵要攻打偏頭關,是不需要做死戰的,只要擺出強攻的架勢,大明朝的軍隊十有八九是會撂挑子跑路的,等韃靼人進來搶掠一番,撤走之後,大明的軍隊再把已被毀的城關給佔領,重新建造城關。

在場大臣聽了之後,心裡都不是個滋味。

朱祐樘面色也有不善,他朗聲道:“那是以前,或是西北並無防備,或有此疑慮。

但從頭年年關將近時,西北已做防備,怎還會如此呢?”

在場大臣一聽,都品出味道來。

很多人也不解,想想還真是,皇帝居然提前洞悉了韃靼人的動向,提前派人去西北佈局了?

先前傳聞王越去了西北……那豈不是……老王他有用武之地了?

但好像老王去錯地方了吧?

禮部左侍郎張升道:“陛下,如今應趕緊調撥大同、宣府兩鎮兵馬,馳援偏頭關所,並調兵部左侍郎王越往偏頭關去.”

這提議,簡直太符合在場大臣的預期了。

朱祐樘道:“不必麻煩,王越人就在偏頭關內,已備戰月餘,而有關韃靼人動向的奏報,便是他親自上奏的!”

“啊?!”

在場大臣多數人都只知道王越人在西北,並不知道王越就在偏頭關。

皇帝為了隱瞞王越在偏頭關的訊息,甚至不惜在先前朝議時,對大臣做了隱瞞。

而現在……

等於說所有大臣跟韃靼人一樣被揭開了謎底……

大明唯一能上得了檯面的名將王越,居然就守株待兔一般等到了韃靼人送上門?

戶部尚書周經急忙出來道:“陛下,西北用兵當謹慎為上.”

“臣附議.”

兵部右侍郎王宗彝急忙走出來舉起笏板道。

朱祐樘本來還正覺得揚眉吐氣,透過聽張周的,把王越安排到了對的地方,誰知道還沒等高興一會,這邊周經和王宗彝便聯手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朱祐樘皺眉道:“何為用兵謹慎?你們的意思是,就算王卿家人在偏頭關,也不讓他接戰是嗎?”

皇帝到底是熟悉這群人尿性的。

在文官看來,西北最好什麼事都別發生,就算王越人在偏頭關,最好是靠王越的威望把敵人嚇跑,這樣皆大歡喜,也不希望王越帶兵跟韃靼人真刀真槍幹一仗。

在場大臣沒正面回答皇帝這個問題的。

就算是周經和王宗彝,他們雖然就是皇帝所說的意思,但這種事……好勸不好說。

明著說我大明邊軍應該是有戰而不接,有賊寇犯境而不打,始終是丟大明臉面的事……

剩下的,靠陛下您自己慢慢體會去吧!

朱祐樘道:“諸位卿家莫非都認為,朕應該下旨給王越,讓他在偏頭關固守不出,等韃靼人撤走之後再做排程嗎?”

還是沒人應答。

朱祐樘這次也不等別人主動說什麼,而是望著馬文升道:“馬尚書,你的意見呢?”

這種時候,還是問問目前朝中最懂兵的人,甚至可以說跟王越不相上下的人。

馬文升當然明白,皇帝是想讓他站在主動交戰這一邊的。

但馬文升最初同意讓王越去西北,跟皇帝已約法,不能讓王越主動出兵……雖然現在出兵也只是被動的交戰,但仍舊不符合馬文升的預期。

“回陛下,如今況且不論狄夷是否有交兵之意,單就偏頭關周邊官軍,以及各處可調動增援的兵馬之數,都需時日合理調配,此時輕言接戰交鋒為時尚早.”

馬文升的意思,還要等等看。

謝遷則站在原地笑呵呵道:“以王威寧立功之心切,恐怕是等不起了吧?”

雖然謝遷是用調侃的語氣說出這番話。

但他近乎是說出個最符合實際情況的“道理”。

換了別人鎮守在偏頭關,或者是換了十年前的王越,這一仗都可以合理調配,朝廷的政令也能得到執行……

但現在的王越,出兵之心切無人能比。

謝遷就差說。

你們在這裡瞎逼逼有個鳥用?就好像你們說的,王威寧能聽進去一樣!

王威寧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估計老命都能拼上去,禮節性告訴你們現在的情況,還真指望能把他這隻脫韁的野馬給拉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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