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君心難解

“史崇玄?”長青聞言一驚:“莫非是當年廣邀兩都高道、編撰《道經音義》的那個史崇玄?”

史崇玄活躍的年代,長青不過孩提,許多事情都是聽師父達觀真人提及。

昔年大夏遭逢女主曌皇亂政,朝堂動盪、更迭頻繁,經過一番宮禁變亂,方才還政於正朔。

而女主亂政的餘波,一直到當今皇上登基數年後才得以平息。

至於史崇玄,早年間不過一介修補鞋靴的匠人,身份卑微,但傳說他偶遇仙人,為其補履,因此得授仙法,幾年間奇遇連連,道法境界突飛猛進。

而女主亂政其間,對內剪除異己,對外濫徵濫伐,曾受大夏羈縻的東胡各部大舉叛亂,侵佔營州、馬踏幽冀,聲勢浩大,還有許多草原薩滿和異域高人參與其中,一時河北震動。

幾番交兵,朝廷官軍敗績連連,曌皇大怒,廣赦天下罪人,還徵募官民家奴充軍討擊東胡。

此外邀集天下三教高人,希望他們能效法當年相助大夏太祖那般,抗擊精通術法的異域高人。

史崇玄便是在彼時嶄露頭角,他先是聯絡各方道門高手,還請動了幾位由於曌皇崇佛排道而歸隱的道門耆老。

隨後多次親臨險境,為朝廷大軍探明叛軍動向,又曾在戰場上跟叛軍中的高人鬥法。

因此備受矚目,被視為道門新一代的領袖人物。

後來史崇玄依附於曌皇之女、也就是後來的鎮國公主,深得信賴。

而當女主還政後,史崇玄又在歷次宮變中襄助先帝,自己也由此獲封河內郡公、金紫光祿大夫、鴻臚卿等位,主持長安太清觀。

當時史崇玄已被視為道門魁首,不僅是褒揚其道法修為,也是因為其人巧妙擘畫,令道門大為增光,一掃女主亂政之時的頹勢。

就連先帝膝下二女——金仙、玉真兩位公主,也一起拜史崇玄為師,可見其人極受倚重。

甚至坊間傳言,史崇玄與鎮國公主關係匪淺,考慮到昔年曌皇面首不少,其女鎮國公主保不齊曾與史崇玄同參房中奧妙。

然而先帝闇弱,大小政令皆出於鎮國公主與尚為太子的當今陛下,禍根在那時便已埋落。

由於史崇玄出身道門,又不遺餘力打壓佛門,深受佛門中人忌恨,曾幾次栽贓陷害,還花錢讓亡命狂徒闖入宮禁,高踞龍椅自稱天子,被拿下審問時自稱受史崇玄指使。

史崇玄有鎮國公主庇護,自然安然無恙。

但隨著先帝駕崩,鎮國公主與當今陛下的矛盾一觸即發。

問題在於,當今這位皇帝陛下同樣敬奉道門,登基之初還請史崇玄邀集兩都高道編撰《道經音義》,一度使其放下警惕。

此舉更是讓眾多道門中人在後來的兩方衝突中作壁上觀,沒有一味袒護史崇玄。

長青對於史崇玄和鎮國公主有無曖昧情事不感興趣,但此人編撰的《道經音義》,卻是讓達觀真人也頗為稱讚。

其中內音秘咒一項,讓道法施為不必高唱法咒,被達觀真人視為有望廣傳普及的施法運用。

不過達觀真人也提到,《道經音義》是蒐羅大量道經、彙集眾多高人學問的結晶,不能簡單視為史崇玄一人成就。

如今回想,長青懷疑達觀真人這是暗諷史崇玄僥倖得勢,只知弄權作勢,而非真有多高明的學問造詣。

見瑛君前輩微微頷首,長青言道:“我記得史崇玄當年與鎮國公主過從甚密,被視為親近黨羽,有司將其捉拿後……被梟首於市了?”

史崇玄當年被視為道門魁首,法力高深固然不假,但指望孤身抗衡朝廷大勢,還是未免痴心妄想。

更別說當今皇帝陛下身邊高手雲集,史崇玄再厲害,同樣雙拳難敵四手。

“梟首是拿他的徒眾假冒,用於震懾世人罷了。

史崇玄當年為護鎮國公主,一路血戰到底,最後殺他之人……”瑛君直視長青,語氣古井無波:“……是我.”

聽聞此言,長青不禁變色,他很清楚瑛君前輩乃劍術通神的高人,卻無法想象眼前這位不持劍器的少女劍仙,親臨殺伐時的模樣。

“這麼說來,史崇玄與鎮國公主倒是、倒是……”長青一下子也無言以對,莫非這位昔日的道門魁首,真是什麼痴情種子不成?

一念及此,長青又想到杜建章那等醜態,心裡不由得一陣惡寒。

撇去這些無謂念想,長青環顧四周:“史崇玄雖死,但為何金仙公主捨棄此地?”

“金仙、玉真兩位公主師事史崇玄,可到底是皇妹,而且牽涉不深,事後遷至別處,另造宮觀安身.”

瑛君前輩言道:“何況金仙公主只是偶爾來此稍作避暑,並非長居清修。

這裡空曠偌久,早已荒廢.”

長青微微搖頭,這處竹廬小院,加上溫泉湯池,以及曾經存在的結界,足以讓許多獨身清修之輩心生豔羨。

然而在金仙公主那種皇親國戚看來,這裡不過就是每年來小住幾天的深山別業罷了,隨意捨棄不會有半點惋惜。

可惜自己手邊沒有用來佈置結界的丹玉法物,否則恢復此地結界,再拾掇一下花圃藥畦,或許可以用來留住瑛君前輩,自己也方便前來討教。

“你回去罷.”

瑛君前輩直視長青,她的眼中雖含劍意,卻不覺鋒利逼人:“如有機會,我會再以簫聲喚你.”

長青欲言又止,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一夜,但不知為何,自己感覺瑛君前輩十分親切,不由得生出孺慕之情,希望能留在她身旁隨侍,也不單純是為了研習劍術。

可長青明白,瑛君前輩與自己深夜相見,如此曲折安排,定然不會准許他長留身旁。

“晚輩……告辭!”長青忽然想起慈祥溫厚的達觀真人,又想起臨窗痴望的母親,巨大的孤獨感幾乎要讓自己窒息。

雙眼很不爭氣地生出淚意,長青強行忍下,深深一揖,然後轉身快步離開。

長青遠去之後,瑛君來到崖邊,她並未目送長青,而是望向遠處一株高大松樹,一道昂藏身影站在樹梢,月色之下,其人形容面目籠罩在黑翳之中,看不真切。

瑛君手撫洞簫,周遭山野氛圍陷入一片肅殺。

對峙只維持了數息,並未爆發戰鬥。

昂藏身影踏枝飛躍,融入夜幕,再也不見蹤影。

……

在長青離開道館半個時辰後,阿芙與秦望舒邁著閒適步伐迴轉,頭髮略帶沾溼,顯然是沐浴方畢,神清氣爽。

但是當她們看到靜謐無聲的客舍小院,明顯察覺異狀。

長青外出練功不提,程三五的房中卻也是空無一人。

“芙上使,不太對勁.”

秦望舒草草檢視一番,連忙問道:“要不要召喚懸簷眾搜山?”

“不用了.”

阿芙抓了抓還未全乾的髮尾,神色平淡:“程三五去照看長青那個小娃娃了.”

秦望舒一時不解,她見阿芙回到屋中坐下,趕緊跟上,熟門熟路拿出黃楊木梳為她梳頭。

“方才入夜不久,便有簫聲從遠處山頭傳來.”

阿芙言道。

“簫聲?”秦望舒微露訝色:“我並未聽到.”

“常人是聽不見的,誰叫我是夜叉呢?”阿芙唇角勾起:“況且那也不是尋常簫聲,而是傳音入密。

我隱約有所覺察。

倒是程三五,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

“傳音入密!”秦望舒手上動作一頓:“有此等境界的高人,只怕放眼天下也不多.”

“簫聲中似有劍意,我大概猜到是誰了.”

阿芙沒有點破,露出好奇思索的神色:“斬玄一役後,此人銷聲匿跡多年,沒想到會找上假道士。

看來此人就在長安一帶活動,沒有遠去,藏得真好.”

秦望舒識趣沒有追問那人身份,只是說:“需要提防戒備麼?”

“不用.”

阿芙顯然不太在意:“長青的事情,大多與陸相有關,馮公公叫我不要多管。

而且我也嫌他煩,裝腔作勢,自以為清高卓越,其實就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娃娃.”

秦望舒一貫冷淡的面容上難得露出笑意,任何人在阿芙面前,估計都是小娃娃吧。

“那……程三五為何會去照看長青?”秦望舒還是不懂。

“別看程三五一副傻樣,他那都是裝的.”

阿芙冷哼一聲:“他看重長青,應有緣故。

白天對練,我看他是打算好生調教這個小娃娃。

可惜人家另有明師,他裝著那副傻樣,未必搶得過.”

“如此不凡資具,卻偏要裝傻,這聽起來,程三五彷彿是推動巨大陰謀的幕後黑手一般.”

秦望舒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阿芙扭頭看向秦望舒:“你把衣服脫了.”

這話常人聽來十分突兀,但秦望舒卻是溫順乖巧,褪下全身衣裳,潔白肌膚透出冰雪一般的幽藍色澤,無半點瑕疵,彷彿是精雕細琢的白瓷人偶。

阿芙示意秦望舒躺到床榻上,然後手指在她身上各處輕輕撫按,異於尋常武者的陰氣從各處穴竅度入秦望舒的經脈。

“還是受傷了.”

阿芙略帶憐惜地望向秦望舒:“我不是說過麼,發動《太玄陰生訣》時,尤其忌諱心浮氣躁,唯有‘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方能達屍居之境。

“伱終究是常人之軀,將玄陰真氣化為寒霜功勁,稍有不慎便會傷及腑臟經脈,若非我及時察覺,你是不是還要憋在心裡不肯明說?”

秦望舒聽到這話,心中暖意油然而生,隨即便是止不住的懊惱,深恨自己沒有聽從阿芙的告誡。

察覺到望舒身中脈象變化,阿芙便料到她心緒激盪,苦笑說道:“你本該是一個開朗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結果偏要跟我學《太玄陰生訣》,把自己折騰成這副哭笑不得的鬼模樣.”

“我、我要報仇.”

秦望舒壓下紛亂思緒,又變回冷淡神色:“我武功低微,根骨平平,若非芙上使以秘法為我重塑經脈,又傳授高深武學,此刻的我估計早已身死,屍體被草蓆一卷,棄於荒郊.”

“我說過,你想殺的那人,我可以幫你殺.”

阿芙抬手輕撫望舒臉頰:“而且就算你不動手,他早晚也會死.”

“不,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秦望舒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極力壓抑的神色還是流露出巨大恨意,再度揚起心波。

阿芙輕輕一嘆,言道:“這樣吧,我把那人的武學典籍交給程三五修煉,讓他與你對練喂招。

等你能夠從容應對,便是復仇之日來臨.”

秦望舒眼睛一亮,隨即疑惑道:“程三五他能夠練成?”

“長安城外與林少英交手,他在數息間就學會了對方的腿法,並輕鬆勝過對方.”

阿芙言道:“不談那難以揣測的心計,程三五在武學一途,是無與倫比的天才,只要給他學,他就一定能學會.”

秦望舒微微頷首,答應這個辦法。

阿芙隨後也褪下自己的衣衫,爬上床榻,語氣旖旎:“好了,現在我來為你療傷,這種蠢事以後不要再犯了.”

……

次日,一行四人都是拖到日上三竿才起,長青幾乎練劍一夜,反倒是最早出門那個。

“哎喲,這破床。

山裡就是比不得山下.”

就見程三五扶著腰來到院中,正好看到長青正在徐徐擺動肢體,笑了一聲說道:“你這招式慢吞吞的,打得過誰?”

長青沒有立刻反駁,而是練完一通,緩緩收功立定,這才轉過身來回答:“我這是導引筋骨氣血,武學中也有類似的講究。

好比你現在這樣,休眠一晚,結果筋骨反倒不得舒展,長此以往,筋骨關節細微處積累病氣,搞不好過了鼎盛年歲,一身傷病全數發作。

“多少武林豪傑年輕時打出響亮名聲,老年傷病纏身,求醫問藥無從得救,甚至惹來仇家報復,致使妻子逃散、家業無存。

縱然保得性命不失,也只能苟延殘喘於窮街陋巷,與野狗乞兒搶食,嗚呼哀哉,何其悲也?”

這一大串堪比市井小曲的念詞,讓程三五表情漸漸露出懼怕神色,但他一甩腦袋,指著長青罵道:“好傢伙,我這才聽懂,你這是咒我不得好死?”

長青一拍腦門,頹喪道:“當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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