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裡的天，已有些許的涼意。
顧棠在閨閣中是感受不到的。
她才剛睡醒，睡眼惺忪，由丫頭們服侍著梳洗打扮。
先用熱水淨了面，漱了口，再臉上敷上薄薄的一層香膏。
顧棠並不喜歡古代的粉，青澀厚重。
午睡起來了，不留神脂粉沾得枕頭上都是。
丫頭們也知道她的規矩，因此只取眉石描了眉毛，又用薔薇花汁子制的口脂淺淺地塗在唇上，就顯得氣色俱佳。
“先前給姑娘梳頭的胡嬤嬤這兩日告了假，我給姑娘梳個元寶髻可好？”
白蔻用梳子沾了桂花油，一邊梳一邊對顧棠說道。
元寶髻大方又簡單，的確合適，顧棠笑著點點頭。
半夏又從一個黃花梨鑲螺鈿首飾盒中取出一套紅寶石鑲金海棠花頭面給顧棠帶上。
一旁的李嬤嬤看著丫頭們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微笑著點點頭，又拿出來大毛披風給顧棠穿：“雖說才九月初，可外頭風也漸漸地起了，姑娘身子又弱，還是多穿幾件才好.”
李嬤嬤是顧棠的乳母，真格論起來，顧棠與她相處的時間比生母顧大太太還多些，和親母女也不差什麼。
顧棠知道若是不聽她的，只怕後面有一車子話在等著，因此笑著應了。
一路上七拐八拐，進了抄手遊廊，只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前頭。
顧棠剛準備上前，就見前面的人轉過身來，頭戴觀音兜帽，身著披風，不是四姑娘顧桑又是誰？姐妹倆見過禮，又看見對方如出一轍的打扮，都露出一笑。
“六妹妹怎麼不見？”
顧棠問道。
“你難道不知道六妹妹，她呀，天熱了不出門，天冷了也不出門。
如今只怕還在屋子裡呢.”
顧桑笑道。
姊妹倆一路上說說笑笑地，很快到了松山閣。
早有小丫頭子打起簾子，請二位姑娘進去。
屋裡烏泱泱一大堆人圍著。
只見兩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坐著，兩個年輕的少婦各站在一位婦人旁。
每人身後又是幾個丫頭垂首侍立。
不久，六姑娘顧梨也被奶母背過來。
才六歲的小孩兒被奶母丫鬟們催著起來，路上幾乎要睡過去，奶母沒奈何一路背了過來。
六姑娘揉揉眼，從奶母身上下來，忙給伯母嫂子姐姐們見禮，大家都笑著應了。
顧二太太李氏見顧棠已經穿了大毛披風，忙說：“你這孩子，可是又穿這些做什麼？一會兒帶著汗出去才不好.”
顧棠笑道：“都是李嬤嬤吩咐的，誰耐煩穿這些.”
“好啦，”一旁的顧大太太賀氏道，“李嬤嬤也是擔心你著涼，原本身子就弱，你瞧你四姐姐，也穿了這一身呢，到了老太太屋裡，也該脫了才是.”
顧桑忙站起來，果也命丫頭們脫了。
不多時，一位老婦人從屋裡拄拐而出，這便是敬國公府顧家的老太太了。
敬國公府系武將出身，於規矩上不大上心，顧老太太也厭惡那些繁文縟節的，因此命女眷們只在初一十五晨昏定省即可。
此外掌事的女眷需在這一日將府中近日的大事說於她聽。
堪稱古代內務學的博導。
顧老太太年紀不大，精神也很好；因此柺杖的裝飾意義多於實用意義，想是知道今日有一場大戰，因此屁股還沒坐熱凳子，就命丫頭們擺飯。
話畢，就見僕婦們魚貫而入，林林總總各種菜色擺滿了一大桌子。
丫頭們執著拂塵、漱盂、巾帕等物，顧大奶奶劉氏同顧二奶奶李氏立於案旁佈讓。
待吃過了飯，眾人便都到議事廳去了。
顧老太太歪在榻上，有兩個小丫頭子拿著美人錘捶腿。
幾位太太奶奶姑娘們按著大房二房，坐在兩側的椅子上。
略略聽了幾句，顧老太太見三姊妹不大耐煩的樣子，且到底有些事未出閣的姑娘不便聽，就打發她們回去。
“周老姨奶奶的侄兒沒了，昨天晚上慶兒來報的，我想著賞他二十兩也就是了，不知道老太太覺著怎麼樣？”
大奶奶劉氏道。
周老姨奶奶原是府裡的家生子，後來被指給了國公爺做姨娘，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
還是顧老太太體諒她熬油似得熬了一生，給挪進了顧家的祖墳，死後也享一份香火。
“這二十兩可有什麼出處嗎？”
顧老太太問道。
“原是府裡的舊例，老姨奶奶是府裡的，不比外頭買的，老太太做主再添些也使得.”
劉氏回道。
“我記得周老姨奶奶梳得一手好頭，先時還在的時候，凡老太太外出交際的，沒有頭髮不是她梳的。
還得過王妃的讚賞.”
說這話的卻是二房的顧二太太李氏。
一席話說得顧老太太也回憶起了往事，“她的手是巧，還養了一頭的好頭髮，烏黑髮亮和緞子似的。
對了，”忽地轉身過來問顧大奶奶，“我記得她侄兒是不是隻有個女兒，如今多大了？”
“老太太記性真好，那丫頭叫銀杏，也不過才十來歲，現在還沒有派差事，可憐她父親沒了，家裡孤兒寡母的，也不知道多難.”
劉氏說著，用帕子掩了掩眼角。
顧老太太沉吟半晌，方對劉氏道：“府裡有一批丫鬟小廝們到了年紀了，你瞧著該打發的打發，該配人的配人。
新伺候的人也該預備著選起來，除了家生的，外頭另買一些好的來.”
劉氏笑著應是，“我才要和老太太說這些呢，五姑娘房裡的桂枝已經許了人家，越性趁著這個時候一起辦了，她房裡還有幾個三等的外頭撒掃的丫頭，也該放出去了。
自然，四姑娘同六姑娘也是一樣的.”
“這些事你同你弟妹商量著辦也就是了。
銀杏那丫頭就給了你五妹妹使，叫她先從外頭撒掃做起.”
顧老太太道。
劉氏計已售出，只應了銀杏派她差事，是何差事卻與她無干，因此並不多說。
於是轉而說起重陽節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