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什麼書?讓朕瞧瞧.”

拿起桌上保成的書,翻開的那頁的內容落入眼中,康熙情緒驟然低落。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可惜朕的身邊,卻沒有那個為朕授衣的人了.”

“皇阿瑪……”突然看見皇阿瑪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失意傷情的一面,胤礽有些意外和心疼。

皇阿瑪不是昨夜才在坤寧宮裡留宿,為何今日一早就如此感慨。

“從前這個時候,你額涅已經早早替朕準備好了冬衣,送到朕這兒來了.”

髮妻是個極細心周到的人,從前許多東西他竟未發現它們的珍貴,失去之後,方才知曉,那些細微之處的愛並非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額涅雖然已經去了,可她定然還是惦記著皇阿瑪的.”

康熙摸了摸保成的頭,微微點了點頭。

“你額涅的陵寢已經建成,朕打算過去看看,旁人不知道她的喜好,朕得親自過去瞧瞧,若有不合她心意的,朕便叫人再好好改改,總得要讓她住得舒心才行.”

在胤礽的記憶裡,額涅崩逝之後,起初停靈於乾清宮,還遭遇了大臣們的反對,畢竟是天子寢宮,多有忌諱,可皇阿瑪堅持,大臣們反對也無用。

後來梓宮被挪去宮外,皇阿瑪日日都要親自過去一趟,他不放心,怕他不去瞧著,那些奴才不好好照顧。

最後因為陵寢還未修建好,被送去了鞏華城直至今日。

第一年裡,皇阿瑪去了三十四次,第二年,皇阿瑪去了二十四次,第三年也就是去年,雖然政務繁忙,依舊去了十五次,今年上半年,也去了七次,皇阿瑪他心裡總是放不下額涅。

有時候胤礽自己也在想,皇阿瑪是不是隻是因為他是額涅生的,所以才會對他偏愛有加。

“兒臣陪皇阿瑪一起去吧.”

自從被圈禁之後,他已有十餘年未曾親自去陵前祭奠額涅了。

“朕知道保成孝順,可這次不行,等你長大之後再去,聽話,別讓朕和你額涅擔心.”

父子倆閒話到此截止,康熙開始給保成授課。

只隔了幾日,康熙便離宮出發,察看陵寢當日,提出了一些改動的地方。

“朕擔心仁孝皇后會覺得這地方不夠寬敞,將前享殿再擴大些.”

“那皇上您看,得擴多大先皇后才覺著滿意呢?”

康熙在圖紙上一點。

那負責修建陵寢的官員欲言又止,這都夠再住進去兩三位的了。

可這話他又不敢說,萬一觸怒了皇上,他的身家性命保不保得住,那就不好說了。

“微臣遵旨.”

巡視完畢,康熙晚上暫住在湯泉,深夜未眠,獨自一人坐在月下小酌。

身邊只有一個影子一樣的梁九功跟著。

“梁九功,自從冊立了鈕祜祿氏為後,朕已許久未在夢中見到皇后了.”

將滿杯的酒仰頭飲盡,看著空了的酒杯,發起了愣。

“你說,她是不是生朕的氣了?不願見朕?”

“皇上,皇后娘娘最在意的就是您了,怎麼會跟您置氣呢.”

梁九功上前替他又斟滿。

“你說的對,她的性子就是太好了,原來以前她竟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卻從不跟朕抱怨.”

第二杯又見了底。

“朕以前太過年輕,總是忽視她,她卻處處都為朕想著,承祜是朕跟她的第一個孩子,沒能養住,她傷心太過,一直想再要一個,懷著保成和保寧的時候,她特別高興.”

回憶起當初妻子臉上的笑,康熙也情不自禁笑了,可下一刻,他眼裡又被悲傷所佔據。

“誰知道,她留下了兩個孩子,便拋下我們父子三人就這麼走了,朕這些年,一直沒能好好陪陪她,你說,朕是不是對不住她?”

“皇后那是不想讓皇上操心,皇上那會兒多難呢.”

鰲拜大權在握,野心勃勃,在朝中肆意排除異己,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皇上當時都得假意逢迎,避其鋒芒,日子過得戰戰兢兢,時常半夜驚醒,皇后身為皇上的枕邊人,豈能不知這些。

康熙自己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皇上,酒喝多了傷身吶!”

梁九功苦口婆心地勸著。

“無礙,這又不是在宮裡,朕也不會嚇著保成,多喝一些不打緊.”

這下樑九功也不好再勸了。

“皇后臨走之前,讓朕好好待我們的孩子,朕便冊立保成做太子,朕的保成多爭氣啊!到時候朕定要讓那些當初質疑朕的人,都大吃一驚.”

又是滿滿一杯下肚。

“至於保寧,他如今越大,跟她長得越像,這孩子身子不好,將來等他長大,朕就給他賜個親王的爵位,讓他做個富貴閒人,等朕走了,還有他哥哥保成護著他.”

喝著喝著,酒勁上來了,最後一杯飲盡,將酒杯重重地擲在桌上,康熙的眼神驟然犀利。

“誰要是敢傷害他們倆,無論她是誰,朕都絕不會留她!”

梁九功打了個寒顫,看向皇上的時候,瞳孔緊縮,他在皇上身邊多年,從小陪伴皇上長大,便知皇上此刻是動了殺心了。

繼後看似聰明,卻不懂得收斂,屢屢犯了皇上的忌諱,也難怪皇上容不下她。

回宮後不久,坤寧宮裡多了個嬤嬤,據說此人知曉些能讓女子容易受孕的秘方,極受皇后重視。

自此,坤寧宮每日湯藥不斷。

皇后來慈寧宮請安的時候,瞧著豐腴了不少,面色紅潤,整個人容光煥發,連原本只有五分的容貌,都被襯托出了七分的境界。

皇后坐在太皇太后跟前,正在說著話,底下的妃嬪便開始小聲閒聊。

“你們瞧瞧皇后,這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惠嬪打趣道。

“若換做是你我,保不定比皇后還要精神.”

本就美貌過人的宜嬪美目一橫,叫人連骨頭都酥了。

“宜嬪這話就是嫉妒了,怎麼?你害怕了?怕皇后娘娘壓你一頭?”

僖嬪故意擠兌她,兩人素來不對付。

“皇后如今是中宮,怎麼會跟你我相爭,人家的坤寧宮就在皇上的乾清宮後頭,走兩步就到了,好不好看有什麼打緊,身子養好了,得個嫡子才是人家最想要的.”

最先入宮的榮嬪點出了其中的關竅。

佟貴妃就坐在她們前頭,她們方才的對話全都聽見了,卻並不參與其中,只是端起手邊的茶盞,撇了撇茶沫,安安靜靜地品茗。

太皇太后也覺著皇后最近變化有些大。

“皇后最近可是在調養身子?”

“是,讓皇祖母瞧出來了,皇上與臣妾都盼著,能有個共同的孩子承歡膝下,將來孩子長大了,也好替皇上分憂.”

“是好事.”

太皇太后沒有多說什麼,又說了幾句,便就叫她們都回去了。

“蘇麻喇姑,你瞧皇后,她是不是想讓她的兒子做太子呢?”

“這個奴婢也不好說,即便有,也是人之常情.”

“我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換作是我,也一樣,可保成又該怎麼辦呢?皇后她會放過保成嗎?”

太皇太后又想起冊封禮那日,皇后當著她和那麼多王公大臣的面,對赫舍里氏留下的兩個孩子發難,很難去相信,皇后會留他們一命。

況且保成和保寧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尤其是保寧,那是在她跟前養著的,這情分就與旁人不同。

回去之後,立刻有其他嬪妃花重金向御藥房的人打探,皇后都吃的什麼藥材,可裡邊的人卻個個都三緘其口,絲毫不肯透露。

越是瞞得嚴,就越有人後來不知怎的,竟傳到皇上耳朵裡去了,皇上親自發落了跑去御藥房偷方子的人,這下眾人才停了手,不敢再繼續。

這一則落在皇后眼裡,她更得意了。

“皇上對娘娘您那是獨一份的寵愛,只是一個調養的方子,皇上都替您守著呢.”

貼身宮女的奉承,聽著叫鈕祜祿氏格外舒心。

“最近皇上待本宮確實親近,時常宿在本宮這兒.”

她下意識摸了一下腹部,笑得更驕傲了。

“明日,你去請太醫院的周院判來,給本宮請平安脈.”

“是!”

之後,皇后便不再隨意離開坤寧宮,也不再主動留康熙。

胤礽見自家皇阿瑪突然也不召妃嬪侍寢了,也不去皇后那裡,日日都要摟著自己睡,心裡還覺著納悶,以為是他身體不適。

“皇阿瑪,若身體有恙,便不可諱疾忌醫,是不是?”

這種男人的隱私,胤礽又不好明說,只能隱晦地表達自己的關心。

“嗯?保成覺得有哪兒不舒服麼?”

康熙緊張地打量著懷裡抱著的保成。

“不是兒臣!”

“不是你,那你突然跟朕說什麼諱疾忌醫,難不成還是朕?”

胤礽也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嘶!”

“朕什麼時候不舒服了?朕自己怎麼不知道?”

“那您為何日日都要跟兒臣一起睡?也不再召人侍寢了?”

“朕、”康熙哽住了。

“你這個臭小子,年紀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啊,還敢懷疑到朕身上來了?”

康熙氣得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以作懲戒。

不過作為一個男人,必須守護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康熙義正辭嚴替自己澄清。

“你還小,長大後你就知道了,太忙的時候,是沒有那方面的興致的,這跟身體好不好沒關係,明白了嗎?”

胤礽看著有那麼一點像是欲蓋彌彰的皇阿瑪,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真的特別在意這一點的康熙,再次宣告。

“保成,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絕不會騙人,朕的身體沒有一丁點兒問題,記住了麼?”

“……”

“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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