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已損壞：100%。
機械劍化作白日裡的點點星辰,在陰霾的天空下閃爍著零星光輝，最後消失不見。
梵滄倒下了。
不死者早已恨透了他，用能源槍瘋狂掃射,恨不能把這具屍體挫骨揚灰。
然而子彈打空了。
梵滄的身體也隨著機械劍一起消散,如同塵埃般灑落大地,再也找不到存在過的痕跡。
玫青沒死，她憑藉著高階幻術,混入人群后消失不見。
宋小竹也沒有再派人去追她。
透過無人巡邏機,宋小竹看到了那枚巨大的造物主之心，它當真有了心臟的模樣，無比巨大的心臟，足以盤踞整個胸腔,把五臟六腑都給擠沒了位置。
太像了，梵滄的記憶碎片和李思媛的如同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更讓宋小竹恍惚的是，墨城的上城區也幾乎和聖城的上城區一模一樣，梵氏的總部和漢唐的總部也是一般無二，就連李思媛居住的“雲端”也和梵滄的“空艇”一樣一樣的。
出生自墨城上城區的大少爺。
比起讓其他人掌握這恐怖的力量，她寧願自己來。
她究竟是誰！
宋小竹一個激靈，體會到了梵滄的心境。
難怪梵滄會說——我們是一樣的。
受盡萬千寵愛的公子哥。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不同卻又相同的記憶在腦海中瘋狂糾纏。
梵氏財閥掌權人的獨子。
這五萬不死者回到村子的話,村子裡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況且……村民們本就承受了太多恐慌，沒必要再火上澆油。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成為梵滄……
無論是量子防空炮，還是不死者的攻擊，都源自宋小竹的力量。
宋小竹只覺心驚肉跳……
在這大災變後的廢土文明下，過著極其優渥的生活。
落地的瞬間，“心臟”碎了一地,成了數十枚造物主之心的碎片。
到時候，希望有另一位宋小竹來處置她吧。
難怪神眷者這麼容易陷入瘋狂。
為什麼她會接收到梵滄的記憶？
這次收集的造物
主之心的碎片和之前有什麼不同？
的確是有區別的。
硬要說區別的話，一個偏女性化，一個男性化。
慈於是被寧鷂拖著同歸於盡。
難怪他對“真實”是那樣的執著，難怪他會厭惡虛假與謊言。
這個我們，不只是她，而是包含了所有神眷者。
梵滄每日在做什麼？
吃喝玩樂，奢靡無度。
整個上城區都在圍著他轉，所有人都在哄著他、寵著他，無條件給予他，心甘情願被他驅使。
馮清兒等人死於梵滄之手。
梵滄？李思媛？
唯獨這一次，梵滄是被宋小竹擊殺的。
入手的剎那，宋小竹只感覺心臟砰地一聲，她收到了無數多凌亂的記憶碎片。
它依舊在哪兒，始終在哪兒。
只有擊殺後拾取造物主之心的碎片，才會一併收穫對方的記憶嗎？
那梵滄豈不是收攏了無數個神眷者的記憶？
這次不同於慈於和馮清兒他們，不只是洶湧而來的負面情緒，而是猶如身臨其境般的記憶碎片。
粗略數一下，有六十六枚。
宋小竹操縱著無人巡邏機,拾取了地上的造物主之心碎片，又對不死者們吩咐道：“還有十分鐘,複製效果散了之後,再回村子。”
199位神眷者,每人有一枚造物主之心的碎片的話,那宋小竹現在已經收攏了99枚，距離過半,只差一枚。
不只是單純的經歷了一次“楚門的世界”，而是他走出隔離帶後，看到了無數個同樣的自己，看到了無數段相似的記憶，經歷了很多個“楚門的世界”。
不，這只是梵滄的記憶。
宋小竹只覺腦袋嗡得一聲，亂七八糟的畫面湧了上來，她沒有其他神眷者的記憶，只是接收到了梵滄的，可僅僅是梵滄一個人的，都讓她陷入到混亂。
柳玄鋼：“領命！”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無人巡邏機將造物主之心的碎片送了回來,宋小竹這回沒有絲毫猶豫，彎腰拾取。
她好像成了梵滄。
宋小竹腦海中僅僅有兩段記憶——李思媛和梵滄——她都有些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梵滄擊殺了那麼多神眷者，哪怕有一半神眷者的記憶是相似的，也足夠讓他混亂。
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還是說從頭到尾全是假的！
從出生就是假的，周圍一切都是假的，明明是真實存在的人，卻在扮演著可笑的角色，配合著他的成長，復刻著一段段相似的人生。
梵氏不存在……
馮氏不存在……
高氏不存在……
那麼漢唐的李氏就存在嗎？
甚至是，這個荒謬的世界，還有真實嗎？
打破這該死的世界，重塑一個真實的世界。
這是梵滄的理想，是他一定要贏下神眷者之爭的動力。
他早就感受到了其中的貓膩，也知道操縱整個神眷者之爭的人，才是幕後黑手。
所有神眷者只是棋盤上的棋子，無論黑白，都被執子人隨意操控著。
能怎麼辦？
身為一個棋中子，能做什麼？
梵滄選擇的是打破。
他要吃掉所有棋子，打破整個棋盤，和執子人對峙。
最後一片記憶是梵滄臨死前故意留下的……
他知道宋小竹會拾取自己的造物主之心，知道她會看到他部分的記憶，所以他透過這個方式，給她留了“一封信”。
也許宋小竹會看到，也許看不到。
畢竟記憶碎片是凌亂的、片段的，好在宋小竹看到了。
梵滄告訴她：“……穆青沒有出賣你，他感激你救下了那麼多人，即便知道你是神眷者，也不會說出去……是我對他用了搜魂術。”
“穆青曾經也是‘演員’，他在上城區時試圖解救年幼的我，被發現後他被修改了記憶，真正成了穆青，成了流落到伐木場的一位‘伐木家’。”
“宋小竹。”梵滄用自言自語地方式對她說：“連記憶都可以是假的，你覺得這世界還有‘真實’嗎？”
說完這句話，他嘴角溢位些許笑容，慣常的譏諷中透著解脫。
他累了。
早就累了。
梵滄的意識徹底跌入漆黑的深淵。
宋小竹睜開眼，整個人像被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汗水打溼全身。
“小和。”
“嗯。”
“我是宋小竹。”
“是的，你是宋小竹。”
聽到她的聲音，宋小竹亂糟糟的思緒落了下來，不再是一團混沌了。
她不是李思媛，更不是梵滄，再怎麼相似的記憶，都不是她的記憶，只要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
宋小竹的記憶和他們都不同，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她……宋小竹愣了下，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她之前是怎樣的？
她記得自己有父母家人，有朋友同事，甚至有互相萌生好感的人。
可現在這些全都模糊了，怎樣都看不清楚。
“小竹！”
“……”
“過去的你，定義了現在的你，而現在的你，正在定義未來的你。”
宋小竹好半晌才回過神：“我明白。”
小和的話讓她穩住了心神。
記不清就記不清了。
執著於過去，反而會著了套。
這些絕不是她自己忘記的，而是被什麼給干預了。
就像穆青的記憶會被篡改一般，她的記憶也許被模糊化了。
想通這些，宋小竹不再迷惑——明知是陷阱，不跳進去就是了。
況且小和說得很對。
她沒必要否定過去，現在的她是由無數段過去積累成的。
她存在，過去既存在。
被模糊化了也沒關係，他們都在。
宋小竹收拾好心神，也收拾好了這新收穫的六十六枚造物主之心。
小和問她：“觸發了最後的修復任務，想聽一聽嗎？”
宋小竹：“嗯。”
白淨曾告訴過宋小竹，覺醒者的最高等級是6。
而合成器修復的最高等級也是6。
小和：“修復任務：收集原石碎片*166；任務進度：66/166。”
宋小竹：“沒了？”
小和：“沒了。”
最後的修復任務簡單粗暴。
如宋小竹所想，想要徹底修復合成器，需要全部的造物主之心的碎片。
宋小竹眼睫低垂，應了聲：“嗯。”
“小姐！”柳玄鋼的聲音透過通訊器響在宋小竹耳邊。
宋小竹問道：“怎麼？”
柳玄鋼趕緊彙報情況：“有一位自稱是新漢唐的掌事人，名叫沈泣的男人，想要拜訪你。”
宋小竹切了無人巡邏機的視野，看到了被不死者團團圍住的一行人。
為首的男人很年輕，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黑紫相交的筆體制服，他身量高挑，寬肩窄腰，露在外面的肌膚雪白，五官溫潤如玉，眼下一顆淚痣，又添了幾分精緻。
似是察覺到了無人巡邏機對他的觀察，他立刻躬身行禮，聲音恭敬：“小姐，我是沈泣，自幼追隨先生，許多年前也曾見過您，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
新漢唐的掌事人這麼年輕嗎？
也許是處於覺醒狀態。
宋小竹搜尋了一遍李思媛的記憶，對沈泣這個名字約莫有點印象。
李思媛也許見過他，但肯定沒太當回事，平日裡對大小姐阿諛奉承的人太多了，她全都記住的話，也不現實。
宋小竹客氣地問他：“沈先生遠道而來有什麼事嗎？”
沈泣：“小姐，方面見面談嗎？”
宋小竹：“……”
沈泣立刻道：“我會自己進村子，並取出覺醒石，絕不會給您造成任何困擾。”
說完，他在自己的心臟處用力按了一下，他周圍的人驚撥出聲：“執政官！”
沈泣本就雪白的面龐，更加沒了血色，他擺擺手，將懸浮在空中的覺醒石，交給了副手。
覺醒石居然是能取出來的！
柳玄鋼等人看得詫異，透過無人巡邏機，宋小竹也頗感意外。
沈泣輕咳了一聲，虛弱道：“維持不了太久，半小時後我必須回來。”
他取出自己的覺醒石，只為了讓宋小竹見他一面，倘若此時的他被扣在村子裡，那……就是一命嗚呼。
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宋小竹也沒必要避而不見。
眼下這個局勢，她需要了解更多，而沈泣無疑是個極佳的途徑。
“勞煩村長，帶沈先生過來吧。”
“領命！”
十分鐘也過去了，複製出的不死者軍團已經憑空消失，但餘下的五百位不死者依舊是讓人不敢小覷的力量。
沈泣是一位六級“元素師”，能力是很強的，可即便是覺醒石在體內，他想要戰勝這五百位不死者，也絕非易事。
小姐的能力太強了。
不愧是先生的“身傳”。
沈泣全程目不斜視，姿態放得極低，走在村子裡也儘量不和任何人對視，直到看到了宋小竹。
宋小竹站在鋪子外，穿著乾淨簡單的衣裳，她身形略顯單薄，眉眼沉靜，面板不再晶瑩如羊脂玉，卻因為吸滿了太陽光，而顯得健康飽滿。
小姐變了很多，卻無疑更加美麗了。
沈泣呆呆地看了足足半分鐘，終於撲通一聲跪下，淚眼汪汪：“是屬下無能，至今……至今才尋到小姐……讓小姐受苦了！”
他說得哽咽，肩膀也在劇烈顫唞，神情間不見絲毫虛假，大滴淚水在劃過那抹淚痣時，讓精緻的五官顯得楚楚可憐。
宋小竹愣了愣。
柳玄鋼和肖韞婕還有肖童也看懵了。
毫無疑問，沈泣是個大人物。
哪怕沒成立新漢唐，也是漢唐集團曾經的高層人員，是李時海手下的得力干將。
可此時的沈泣，哪還有丁點身為大集團執政官的體面？
這分明就是個終於找到主人的流浪狗。
宋小竹嘴角抽了抽，懷疑自己又被梵滄的記憶給影響了。
這真實嗎？
別又是一場“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