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個配方來自“人性之輝”,凝聚的是基地的“民意”。
宋小竹能夠理解，她也身處基地，和所有人一起面對這空前未有的災難。
柳玄剛、肖童、二瑩、柳虎力……五百名獵人喪命於梵滄劍下,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村民，心中升起了同一個念頭——死亡。
“不要死！大家都不要死！”
這如山呼海嘯般的心聲被合成器捕捉到,記錄成了一個“適合”的配方。
宋小竹看著“不死者”三個字，心臟直突突,小和的解釋不能安撫她,人性之複雜，是人自身都難以理解的，又談何去定義？
五級的合成器所展現出的力量，遠超人類想象，它甚至在打破人類文明所能理解的基本法則。
就像梵滄那般,逐漸脫離人的範疇。
宋小竹一直不願走到這一步，可既然做出選擇，她就不會再質疑——
領袖是希望。
也看到了，她終究是沒能壓住情緒，眼淚滾滾落下，一滴比一滴大，一滴比一滴重，砸在無聲的空氣中，砸碎了她的心神。
宋小竹閉了閉眼，啞聲道：“夫人，他們會回來的。”
將這些屍體收回去又如何？
宋小竹終究是太過年輕，十六歲的年紀，哪怕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難掩幼稚。
無人巡邏機被震得東倒西歪，但它們只是遵循指令行事的機器，並不會被嚇到，在調整好平衡後，會繼續工作。
一切都近在眼前，一切又定格在永不可觸及的昨日。
劍芒掃到，身首異處。
恐懼、迷茫。
——無用功。
這一串串數字，冰冷中透著血腥，觸目驚心。
村子安靜極了，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天空，無論男女老少，神態都是相似的——
死亡近在眼前，村民們迸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欲。
近景異常殘酷。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閃過，宋小竹心如刀絞：
肖童那年輕稚嫩的笑容，二瑩那堅毅果敢的黑眸，柳虎力和陳全全的依依惜別的畫面……
毫無勝算。
可總歸是回來了，至少他們能死在一塊。
梵滄又是一劍劈向了量子光盾。
面對那位接近於神的男人,他們如同螻蟻般渺小脆弱。
那鋼鐵怪獸一樣的戰車在梵滄的機械劍下，像柔軟的糕點一樣，刀刃落下，四分五裂。
肖韞婕面無血色，此時她還能維持住冷靜：“小姐……”即便還能思考，她也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他們相擁在一起，哪怕並不熟悉也緊握對方的手，尋求著些許安慰，同時在心中虔誠祈禱：“小姐，請保佑大家。”
哪怕吃不飽穿不暖，哪怕住在骯髒泥濘的垃圾山下，哪怕生活中有九成九都是苦澀，也還是想活著！
戰車有自動保護,沒有引起爆炸，可其中的獵人們，仍舊全都遭了難。
聽到這句話的肖韞婕，並不能瞭解其真正意思，只以為宋小竹是想用無人巡邏機將他們的屍身收攏回來。
梵滄一劍又一劍的落下，宋小竹的量子幣像洩洪一般流淌。
-
1000，-1000，-1000……
梵滄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對此嗤之以鼻，甚至懶得去理會那些如同蒼蠅一般嗡嗡作響的無人巡邏機。
然而，眼前的屍體殘缺不全，幾乎沒有一副是齊整的，反倒方便了無人巡邏機的運輸。
“不死者”能守住村子的話，那就來吧。
想活著。
肖韞婕愣住。
無人巡邏機一窩蜂飛向被斬得七零八落的戰車殘骸,它們的攝像頭精準捕捉到了現場的情況,再回傳至基地管理器。
巡邏機的載重能力很差，如果是完整的屍體，想要送回來很難。
回來了，卻不再是鮮活的他們。
宋小竹一直在收穫領袖值，已經不到三千名的村民，源源不斷地給她數額驚人的領袖值。
宋小竹深吸口氣,黑眸堅定：“回收屍體。”
沒有希望。
無一人生還，都死不瞑目。
肖韞婕哽咽不成聲：“……好。”
轟地一陣地動山搖。
肖韞婕
宋小竹不是對她下達命令,而是放出了無人巡邏機。
守護村子的不是宋小竹，而是每個人對
她的信任。
屍體被運送回來。
肖韞婕抱住丈夫和兒子的頭顱，再也壓不住心中悲慟，嚎啕出聲。
很多人都擁了上來，看著自己的母親、父親、丈夫、妻子、孩子……那殘缺的身體，哭得痛徹心扉。
白淨走了過來，他佝僂著後背，薄唇抿得很緊，在走到最近的屍體後，他依舊遵循了“醫師”的職責，對其進行了最後的檢查。
眾人不禁滿懷期待地看向他。
白淨挺直後背，恢復年輕的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五百人，陣亡。”
話音落，哭聲更響。
一聲傳一聲，像盪開的水波紋一般，傳遍了整個村子。
究竟是為誰在哭？
只是為戰死的獵人嗎？
還是為即將到來的厄難嗎？
誰也分不清楚了。
宋小竹早就準備了足夠的能源石，同時用高階晶片的配方，合成了一些使用效果誇張的特殊晶片。
小和的聲音越發沉靜，她在升到五級後，擺脫了幼童的稚嫩，有了少女的聲線，很像宋小竹。
“獲得了‘複製晶片’；
“評價：高等晶片之一；
“使用效果：可透過工作臺對合成物進行復制，時長1小時。”
“獲得了‘體能晶片’；
“評價：高等晶片之一；
“使用效果：可透過工作臺對合成物進行體能提升，時長1小時。”
“獲得了‘力量晶片’；
“評價：高等晶片之一；
“使用效果：可透過工作臺對合成物進行力量提升，時長1小時。”
“獲得了‘敏捷晶片’；
“評價：高等晶片之一；
“使用效果：可透過工作臺對合成物進行敏捷提升，時長1小時。”
“獲得了‘智力晶片’；
“評價：高等晶片之一；
“使用效果：可透過工作臺對合成物進行智力提升，時長1小時。”
宋小竹合成出很多效果誇張的高階晶片，它們並沒有對應的配方，而是可以加持到所有合成物上。
比如“複製晶片”，可
以用來複制合成物，雖然只能持續一個小時，但像之前的量子防空炮，倘若能夠透過“複製晶片”來複制，那就沒那麼受困於【原材】限制了。
當然，高階晶片本身的【原材】並不簡單，尤其是10枚超級能源石，需要大量量子幣和領袖值，成本肯定比防空炮低，只是有時效性。
宋小竹無法再合成防空炮，而量子光盾沒有複製的必要，只要她有量子幣，就能撐住。
這些高階晶片的真正使用物件，其實是不死者。
複製出更多的不死者。
再將其體能、力量、敏捷、智力等進行大幅提升。
也只有這樣，才有希望戰勝梵滄。
宋小竹：“夫人，辛苦你規整一下大家。”
肖韞婕呆呆地看向她，半晌才應道：“好。”
大家都不疑有他，只當是為了讓死去的戰士們有個全屍，入土為安。
是小姐慈悲。
她尊重所有人，哪怕是死去的人。
這並不輕鬆，好在無人巡邏機是按順序收集，再加上肖韞婕對戰士們的熟悉，很快就在她的指揮下，村民們安置好了一具一具殘缺的屍體。
宋小竹忍著刺鼻的血腥氣，壓住源自本能地對屍體的恐懼，將“柳玄鋼”放到了工作臺上。
肖韞婕睜大了眼，出聲道：“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宋小竹：“我說了，他們會回來的。”
周圍的村民都愣住了，他們臉上掛著淚痕，無法理解宋小竹話中的含義。
“停下！”白淨忽然出聲，打斷了宋小竹。
宋小竹點選“不死者”配方的手一頓，看向了白淨。
“人體煉成是違禁的！”
“……”
“他們已經死了，小竹你不能犯下大錯！”
白淨握住了宋小竹的雙手，他知道這樣能遏制住原力湧現，宋小竹也就無法對屍體進行“製作”。
宋小竹：“先生，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白淨握著她的力氣鬆了大半。
“光盾被打碎，梵滄不會放過任何人，到時候……”宋小竹看向白淨，認真道：“我一個人違禁，總好過所有人都跟著喪命。”
白淨喉結滾動：“可是，你……”
宋小竹反問他：“我會失去自我嗎？”
白淨：“……”
宋小竹：“像梵滄那樣？”
白淨搖搖頭：“不會。”
宋小竹：“那就沒事了。”
白淨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她會死。
人體煉成的代價是自身的生命力。
這些宋小竹是知道的，而她不在乎。
白淨哪還忍心再攔著。
宋小竹點選了“不死者”的配方，將一塊能源石放到了柳玄鋼空洞的心口處。
很快有白霧升起，裹住了柳玄鋼的身體，霧氣雪白充盈，它們融進人的毛孔，在身體各處穿梭遊走。
那枚能源石倏地一亮，散發出難以描述的光芒，緊接著雪白霧氣如同被磁鐵吸引一般，凝聚至能源石處，隨後擴散至全身。
工作臺的合成速度很快，這次也不例外。
小和的聲音響起：“獲得了‘不死者’*1；
“評價：不會輕易死去的人；
“使用效果：能源石會迅速修復損壞的身體，能源耗盡後會陷入休眠，恢復能源後繼續修復。”
宋小竹聽得很認真，尤其是評價，這往往包含著重要的資訊提示。
不死者是不會輕易死去的人嗎？
這聽起來要柔和很多，沒那麼邪性。
使用效果也更詳細講述了不死者的存在原理，那塊能源石會迅速修復損壞的身體，進而呈現出“不死”的效果。
宋小竹問道：“能源石被損壞會怎樣？”
小和：“能源石永不損壞。”
宋小竹：“也是。”哪怕碎裂了也還有能源石碎片，從未見哪個能源石徹底消失。
小和又補充了一句：“因為能源石永不消失，所以他們才是‘不死者’。”
宋小竹：“嗯，明白了。”
柳玄鋼突兀出聲：“我……沒死嗎？”
他只覺眼前一片白霧，自己像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空白中，一時間無法感知身體。
宋小竹將他推下了工作臺。
柳玄鋼一踉蹌，眼前豁然開朗，他一眼看到了滿面淚痕的妻子：“阿婕……”
肖韞婕一把抱住他，千言萬語哽到喉嚨，只剩下一句話：“謝謝，謝謝小姐。”
宋小竹沒說什麼，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無數次。
她點了批次 自動合成。
所有屍體都消失不見，下一瞬，一個個原本死去的人走出濃郁的白霧，回到了人世間。
“怎麼回事？是做夢嗎，我不是死了嗎。”
“是啊，那殺神不是一劍劈毀了戰車嗎？”
“老牛你還活著！”
“臥槽，你不是死了嗎菌子！”
“咦，我們怎麼在村子裡了？村長，這是怎麼回事？”
柳玄鋼熱淚盈眶，口不能言。
肖韞婕抱住了懵懂醒來的兒子，說道：“是小姐……小姐救活了你們。”
獵人人都呆了呆，進而是倒吸氣，然後是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原本呆滯在外圍，看著這一幕的其他村民，也從恍惚中回神，他們眼中極快地閃過了一絲恐懼，但很快就被死而復生的親人們給感染，撲過去擁抱、親吻，一起感激著宋小竹賜予的神蹟。
宋小竹鋪捉到了那熱烈歡呼下的情緒——畏懼，甚至是深深的恐懼。
小和輕聲道：“領袖值 1000，領袖值 1000……”
這是來自剛復活的獵人們，他們尚且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可圍觀了一切的其它村民們沒有再為宋小竹提供領袖值。
這已經是神蹟了。
而領袖不是神。
宋小竹斂眉，對柳玄鋼說：“村長，勞煩你們擊退梵滄。”
柳玄鋼肅然起立，揚聲道：“領命！”
宋小竹：“稍等一下，這裡有些東西，可以幫你們提升能力。”
說罷她拿出了各種高階晶片。
它們很小很小，小到肉眼難見，上千枚也只在宋小竹的手心湊成了指甲蓋大小的圓弧。
只是它們很亮，猶如一個小型月亮，在少女白皙的掌心上煜煜生輝。
宋小竹透過工作臺分配了“晶片”，先是提升各項素質的，獵人們驚訝於體能、力量、敏捷、智力的瞬間飆
升，但還在能夠理解的範疇內。
當“複製晶片”落到他們身上後，所有人都嘴巴大張，震驚得無法言喻。
柳玄鋼身後有了一百個柳玄鋼。
肖童身後有了一百個肖童。
二瑩和柳虎力也是如此。
五百人的不死者，每人都構成了一個“團”。
整個柳家村也才三千餘人，而此時五百人的護衛隊成了五萬人的不死者軍團。
安靜，靜得針落可聞。
宋小竹輕聲道：“去吧，光盾要撐不住了。”
她話音落下，眾人於夢中驚醒。
這一次，所有人看向她的視線都充滿了濃濃的畏懼。
小和沉默不語。
因為領袖值不再增加。
轟地一聲！
梵滄劈下了猶如雷鳴的一劍！
柳玄鋼陡然回神，大喝一聲：“獵人們，衝！”
他一動，一百個柳玄鋼都跟著他動。
五萬不死者展現了運超普通人的素質，他們在柳玄鋼的指揮下，很有戰術地衝向了梵滄。
叮的一聲。
不同於之前的震天巨響，這一聲就好似屋簷上的冰稜，不小心摔落在地面一般，發出了空靈的脆響。
光盾破了。
那如夢似幻的光影像流星雨般，墜落至村子的各個角落。
梵滄一眼盯住了宋小竹。
不需要言語，他滿眼都是殺意。
宋小竹抬頭回望他，以她的視力是看不清梵滄的，只能看到很模糊的輪廓。
高挑的年輕人，銳意四射。
他曾走過泥濘的林場，斬殺了滿身黏液的汙染獸，救下了一個不知姓名的女孩。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宋小竹不欣賞他——
傲慢的大少爺，偏執自私的神眷者，在一次次殺戮中迷失了自我，淪為了造物主之心的傀儡。
宋小竹發誓不會成為他——
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嘴上說著要“真實”卻罔顧真正的現實，所謂堅守的信念早就成了偏執狂的執念，哪怕守住冷靜又如何，早就沒了最基本的人性。
宋小竹更加不
認可他——
他妄圖重塑世界，為了更好的世界抹殺當下的世界。所有人都死了，新世界又有何意義？他把自己當成神的那一刻，就無法再理解任何人。
而只有“神”的新世界，她不認可！
可是，宋小竹在梵滄的臉上看到了自己。
那站在巨劍前，傲慢俯視眾生的臉和她的五官重疊了。
“幼稚。”梵滄面對撲上來的不死者，長劍一揮，瞬間斬殺了數百人。
這數百人被攔腰斬斷，卻沒有流出一滴鮮血，他們面露驚愕，在感受到一瞬息的空茫後，身體再度聚合，力量噴薄而出。
“我沒死！”
“我們都沒死！”
一個寧靜的少女音響在他們耳畔，那是安置在他們耳廓中的通訊器：“一小時內，戰勝他。”
數萬人的聲音蕩成了鋪天蓋地的聲浪：“是的，小姐！”
梵滄眼中的傲慢褪去，取而代之是罕見的詫異。
玫青也被不死者圍住，她揚聲道：“梵，這些人不對勁，我們撤退……”
梵滄：“撤退？不可能。”
新漢唐的沈泣等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數萬人撲向了梵滄。
梵滄揮動巨劍，斬殺數萬人。
倒下的人竟又再度站起來，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
一劍又一劍。
倘若這能化作殺戮值，那梵滄已經殺了幾百萬人。
巨劍上有著清晰的裂痕，它的損壞度已高達98%。
梵滄展現了顛覆人類認知的個體實力，卻終究敵不過這千軍萬馬的不死者。
99%……
%……
%……
相較於防空炮，數萬名不死者對他的傷害像螞蟻啃大象般微弱。
可擋不住這“螞蟻”無窮無盡。
而“大象”已經是強弩之末。
%。
梵滄用機械劍撐住了身體，厲聲道：“宋小竹，你出來！”
一個無人巡邏機停在他面前，冰冷的機械眼鎖住了他，聲音是一無既往的平靜溫和：“梵滄，再見。”
梵滄怔了怔，旋即握緊了機械劍，他手背青筋鼓起，聲音嘶啞：“你在同情我？”
他一劍斬斷了無人巡邏機，任由不死者的刀□□入身體，鮮血汩汩而出，機械劍砰地一聲碎成了絢爛的光點。
梵滄放聲大笑：“收起你的假惺惺，我不需要同情，尤其不需要你來同情，我沒選錯，從始至終我都沒做錯什麼！”
“你以為自己選對了嗎，宋小竹，你和我沒有區別……”梵滄說了最後一句話，“我們是一樣的。”！
(本章完)